第7章：摘不下来了

一阵没来由的大风狠狠刮过。

稍微纤细一点的大树都被压得弯下了腰，零星的树叶哗啦啦的滚落下来，很快就剩下了光秃秃的树枝。

林浅浅的声音僵硬得仿佛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一样了，“别说了。”

曲绍安完全没有理会林浅浅的反应，沉声继续说了下去，“陆氏集团这么大的一块肉馅饼，盯着它的人不计其数。各种各样的女人都曾经被送到陆向东身边过，你不是第一个，但你知道在你之前的那些女人都怎么样了吗，她们没有一个还活——”

“够了！别说了！”林浅浅近乎尖叫着打断了曲绍安的话。

过于尖利的声音变得完全不像是人能发出来的。

尖叫过后，就是一片前所未有的寂静。

林浅浅喘着气，两眼发红地盯着曲绍安，经过伪装后有些丑陋的脸现在更是显得恐怖，那样子，就像是一头濒临绝境的野兽，随时都有可能做出不受控制的可怕事情来。

曲绍安收了声，平静地看着她。

他直起身子，走了过去，站在林浅浅面前，伸出手来，像是从前那样揉了揉林浅浅的头发，力道适中不多不少，笑容更是带着一抹淡淡的宠溺，“林浅浅，跟我走吧，忘了这一切，你会有一个全新的生活。一个杀手，仅仅是学会将面具戴在心上是不够的，你还要学会怎样把面具摘下来。”

林浅浅深深地看着他，她的呼吸渐渐恢复了平静，眼里的血红之色也缓缓褪去，变回了平日的清凉，直直地照进曲绍安的心里。

“摘不下来了。”林浅浅沉着声，叹息般喃喃说道。

曲绍安的脸色一僵，搭在林浅浅头上的手不自觉加重了力道，手指抓住了林浅浅的长发，微微一用力，就将她的头发扯了起来。

林浅浅脸色不变，只是平静地看着他，轻声问道，“曲绍安，我真的是你从孤儿院带出来的吗？”

曲绍安脸色的笑容收了起来。

林浅浅将他的反应看在眼里，心里叹息声更重，“我和陆向东……以前是认识的，对吧？”

曲绍安铁青着脸，没有吭声。

只是他的目光里面透露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森寒。

“我到底是谁？”林浅浅看着曲绍安，那些原本以为怎么样也说不出来的话，竟然被她用一种格外平静的语气无比顺畅地说了出来，就像是这一幕早就在她的心里演练了无数遍一样。

曲绍安的目光十分寒冷，他的脸上再也看不见丝毫笑意，黝黑深邃的瞳孔几乎要将林浅浅的面目烙印在他的心头去。

林浅浅等了半天，也没有等到他的回答，她苦笑了一声，挥开了曲绍安的手，淡淡地说道，“以后，别再来找我了。”

曲绍安的脸，沉得快要滴出水来。

林浅浅看着他后退了几步，这才转过身，头也不回地朝着陆筱西的方向走去。

曲绍安垂在身侧的手握成了坚硬的拳头，“林浅浅，你会后悔的。”

林浅浅的脚步一顿，却是加快了步伐，离开了曲绍安。

她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曲绍安的到来，让林浅浅心里的警惕提高到了极点。

她跟在曲绍安身边这么多年，对他的手段再也清楚不过。

那副温文尔雅的外表下，藏着一头可怕的野兽。

以前林浅浅从来不害怕，因为她觉得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曲绍安都不会伤害自己。

她得知自己可能被洗脑之前，林浅浅从来都是这么固执又可笑的相信着。

但是现在……

林浅浅按了按不自觉高高隆起来的眉心，眸光冷了下来。

那天过后，林浅浅比平常更加谨慎，她几乎是连眼睛都没有合上过，就怕自己一不注意，曲绍安就对陆向东下了手。

只是她又不能告诉凌奉天或者方缜，说陆向东可能会有危险，要是说了的话，她又没有办法解释自己和曲绍安的相识。林浅浅陷入了两难的抉择中，只能自己强打起精神，寸步不离地守着陆向东。

陆筱西后来几次要带陆向东下楼，都被林浅浅以各种各样的理由打发走了。

在这间病房，还有一个专属的电梯可以防止外人侵入。要是到了楼下，到时候曲绍安真要对陆向东下手，自己恐怕会猝不及防。

在陆向东的安全问题上，林浅浅容不得自己有半点失误。

好在这些日子里，曲绍安并没有派人来。

但他每天都会打来电话，问林浅浅有没有改变主意。

林浅浅惊讶于他的执着。她以为，在陆向东的心里，自己根本就是无足轻重的，自己的离开，全然是无关紧要的。

连续几天长时间的高度集中精神，林浅浅渐渐开始吃不消。

她靠着病床，伸手抚摸着陆向东平静的脸，无声地叹了一口气，“你到底什么时候才会醒呢……要是……要是你再不醒来，也许……也许我就跟着别人走了。”

林浅浅的威胁起不了半分作用，陆向东的表情依然还是那么镇定。

看着他毫无生气的脸，林浅浅忽然有些疲惫。

这段日子，她说了很多话，比她在陆向东身边三个月加起来的话都还说得多，好听的，难听的，诱哄的，威胁的，几乎全被林浅浅挖空心思地翻来覆去说了无数次，陆向东却没有半点苏醒过来的迹象。

林浅浅望着他，眼里出现了一些迷茫。

要是陆向东一直不肯醒来，自己就要这样一直陪着他吗？

这样的念头，在林浅浅脑海中刚冒了头，就被她硬生生地压了下去。

现实的希望已经够渺小了，她不能让自己心里唯一支撑她的信念也这样消失殆尽。

头昏沉沉的。

林浅浅站起身来，朝着洗手间走去。

深秋的天气已经很冷了，林浅浅还是仅仅拧开了冷水的水龙头，任由那些浸骨的冷水淋在自己身上。

哗啦啦的流水落在身上，难以忍耐的寒意立刻钻进了身体里的每一个角落。

林浅浅咬着牙，没有避开。

她必须要让自己保持着十足的清醒。

这几天，疼痛，寒冷，任何可以确保自己清醒的方法，她都试过。

淋浴没有持续太久，林浅浅就关掉了水龙头。

现在她离开了陆向东身边十分钟以上，都会觉得不安。

更何况，曲绍安这么多天的按兵不动，实在不像是他的风格。

飞快地擦干了身子，林浅浅胡乱套上自己的衣服，偷偷拿出颜料，走到镜子面前，正要对着自己的脸涂上去，就听见外面传来了脚步声。

林浅浅的身子一僵。

是谁？

很快，脚步声停了下来，随即传来的，是一道熟悉的男声，“我们又见面了，陆向东。”

温和似春风拂面的声音却让林浅浅瞬间被人扔进了寒冷的冰窖中，冻得脸色发青，手脚都不听使唤起来。

她想也不想地扔掉了颜料，打开门，正要冲出去，就听见陆丰接着说道，“你是对的，林浅浅又回到你身边了。”

简单的一句话，生生让林浅浅迈开的脚步顿在了原地。

她听见自己心脏在胸腔内砰砰直跳的声音。

曲绍安的话是什么意思？

像是触碰到了一个巨大的秘密，林浅浅屏住了呼吸，缓缓后退了半步，将自己藏在门后，竖起了耳朵，一动不动地偷听着外面的情况。

陆向东还在昏迷中，自然是没有回答。

病房里，只有曲绍安的声音平静地接了下去，“只是三个月而已，你就改变了我苦心为她经营的二十几年的生活。我本来以为，我终于能够在你面前带走她了。我们争了这么多年，我差点就胜利了，偏偏她还是选择了你。陆向东，想不到，到了最后，还是你赢了。”

林浅浅听得直皱眉。

她只能听出两个意思：第一，她和陆向东真的认识。第二，她曾经和陆向东在一起过。

曲绍安俯身看着陆向东苍白的脸，笑了笑，“我从来没有想过林浅浅会因为你，背叛我。你昏迷这段时间，她整个人丢了魂一样守着你，我看见她给你洗脸，给你刮胡子，给你擦身体……”

林浅浅的手猛地握成了拳。

这些事情，曲绍安是怎么知道的。

这间病房里，不可能会有摄像头。知道自己陪在陆向东身边的，也不过为数不多的几个人而已。

陆筱西，凌奉天，方缜，封景……

最多，再加上一个陆家荣。

可是，这几个人，不管是谁都不像是和曲绍安有来往的样子。

唯一曾经和曲绍安有关系的还是陆筱西，但经过那一次的事情之后，陆筱西早就和曲绍安断绝了关系，甚至提到曲绍安名字的时候，都是一副恨不得扑上去将他撕成两半的模样。

那曲绍安是怎么知道自己守在陆向东旁边做的这些事情的？

越往深处想，林浅浅越是觉得一股比刚才的冷水还要恐怖的寒意从脚底冒了起来，沿着自己的血液，扑腾在自己身体的所有角落。

她的呼吸都开始不顺畅起来。

曲绍安垂头看着陆向东那只因为长时间输液而几乎变了形的手，眼神闪烁，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的表情变得格**寒起来，“不过没关系，这只是开始而已，你虽然赢了，但我也没有输，等——”

曲绍安的声音戛然而止。

在他的视线之中，陆向东已经许久没有动过的手指突然小幅度地抖动了一下。

虽然是极小的变化，但还是没有逃过曲绍安的眼睛。

他皱紧了眉，陡然俯下身去，伸手朝着陆向东的脖子探去，想看看他的颈动脉是不是跳动得更厉害了，一般来说，昏迷的人苏醒过来之前，脉搏会变得更加剧烈。

他的手刚一触到陆向东的脖子，还没有来得及试探，手腕就被人粗暴地抓住，然后用力地扔到了一边，下一刻，一只冰冷的手略微颤抖地掐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林浅浅的声音，冷得让人浑身的血液都快凝固起来，“曲绍安！你要做什么！”

曲绍安低头看着掐着自己脖子的手，神情有些恍惚。

黝黑的眸子里，不知为何，变得更加深邃。

长长的睫毛垂了下来，落下了一片黑压压的阴翳，“林浅浅，我教你如何杀人，不是为了有一天让你能杀我。”

林浅浅的手颤了颤，却没有松开他，只是更加警惕地盯着曲绍安，生怕他做出任何对陆向东不利的事情来。

纤细的手，冰冷得感觉不到丝毫温度。

曲绍安只觉得那只手，放佛不仅仅是掐在了自己的脖子上，更是掐在了自己的心上，将他早已坚硬得无懈可击的心狠狠地抓成了两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