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高中才知道原来初中课本那么简单。
可当下就身为一个初中生的陆千凝显然不觉得简单,几何题目让她头痛。
握着铅笔跑了神儿,卷子也做不进去,干脆拿出随身听来听音乐。
爬回床上,床边小窗开着,外头有鸟鸣声,还有花香从窗子飘进来。
她渐渐有了睡意,几何题目完全被忘到九霄云外。
她做了一个梦,梦见在奶奶家附近的篮球场和一群小朋友玩篮球。
她砸到一个人,那人是个男孩子,长得很干净,很好看,尤其是眼睛,感觉像坏孩子,可是他瞪她的样子又严肃极了,好像还带着点批评。
她记得她是道歉了的,可他怎么还是不高兴?
她其实有点后悔,为什么没邀请他们两个一起来玩呢?
那两个男孩子应该是兄弟,长得很像,一样是漂亮的男孩子。
不知道睡了多久,她醒过来,耳畔依然鸟语花香。
爬起来回到桌前,继续做题。
隔壁家的女孩子来找她出去玩,她立刻又没了做作业的兴致,和她一块儿跑出去。
那女孩子爱吃棉花糖,买了好大一个,她不热衷甜食,而且那么大一个,她觉得吃起来不太雅观,于是算了。
女孩子一边吃一边喋喋不休,她在一旁跟着聊天,两个人咯咯笑起来。
棉花糖摊位上像他们这样大的孩子很多,也有比他们还大一些的。
他们才刚离开,就有另外一些人来买,还有两个大学生模样,一个男孩子一个女孩子。
陆千凝和同学坐在对街长凳上热聊最近热播的偶像剧。
对面那一对漂亮的男女背影被她瞧见,那个男孩子长得很高,只能看见一个侧脸,样子应该好看,可惜一直没给她看一个正脸。
那个女孩子很漂亮,长发束起来,是一个长长马尾。
女孩子看见漂亮的女孩子总会议论的。
陆千凝对身边女同学说:“你看那个女孩儿,头发好漂亮!”
“是啊!的确是个美女,不过她身边那个我更好奇长什么样儿!”女孩子笑得有点坏,嘴里又塞了一口棉花糖。
忽然她把棉花糖塞到她手里,决定冒险去。
“你干吗?”千凝有些不解。
“我去看看呀!一起?”女孩子邀她一同做坏事,那样才有意思嘛!
可是她扫兴地拒绝了,“我不去了,被人家看见多尴尬呀?”
“这有什么的?你不去我可去了,我就去看一眼就回来,你等着我!胆小鬼!”
“哎!”
女孩子不等她说话就跑过街去,千凝害羞又忐忑,赶紧转过身,很怕人家看过来,实在丢人。
女孩子去了很久还没回,千凝回过头,对街没人,那卖棉花糖的叔叔还在卖,女孩子不在周围,也不知道追去了哪里。
过了一会儿,女孩子终于回来了,脸上带着胜利的喜悦,远远对她比划了一个胜利手势。
“你还真无聊,追出去那么远,是不是被人发现了?”千凝问。
“没呀!我就是跟了一路,顺便听听他们说了什么,他们是外地人,好像放假来这里玩儿的,这里应该是那个女孩子的亲戚家,男生来陪她的,他们俩是情侣,那个男生长得可帅了!”
女孩子开始犯花痴。
千凝也有些后悔,没能看见他长什么样子。
“你这个花痴,看谁不帅啊?”
“我说的是真的,你没看见,那样貌简直了,还是成熟一点的男生有味道。”
“你才多点大?就开始说成熟这样的字眼,我身上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千凝把棉花糖塞给她。
女孩子接过棉花糖随手就给扔到垃圾桶里,“太甜了,不好吃。”
千凝还在因她的举动震惊着,这是花钱买来的,她竟然就这么给扔了,还不如刚刚她替她吃掉。
“你真浪费!”她小声责怪她。
女孩子一点不在意,“这有什么的,才多少钱的东西?我们周末去看电影吧!去省城看,我爸有车,可以送我们俩一起去!”
“还要去省城啊!太远了,看个电影跑那么远干什么?”
“哎呀千凝,你这个人真无聊!你好几年没去过电影院了吧?”
千凝微微低了头,是很久了,太久了,父母一直忙着吵架离婚,她多少还是被忽略了。
女孩子依旧邀请,“我们一起去呗,我请客!”
又不知道走了多久,千凝被拉去买零食,被刚跑过去的一个男的给撞了肩膀,她差点摔倒。
这里是火车站附近,总有这样急吼吼的人。
千凝不介意他没说对不起,倒是身旁女孩子回头看了一眼。
说:“世界真是小,又是他。”
“谁呀?”
“那个男的呀!”
“是吗?在哪里?”等她回头,什么都没看见。
“进去了,刚撞了你一下的就是那个男的,你又没看见,长得真是很帅,你还被人撞了一下,身上有没有留下幸福的泥点子啊?”
“你别胡说了,人家都有女朋友的,在这里自讨没趣什么?”
“好吧,不闹你了。”女孩子知道千凝家庭传统思想保守,于是不说,换了个话题还是差不多的。
“千凝,你想多大谈恋爱?”
千凝心惊,脸一红,“谈……谈什么恋爱呀?家里人说不许早恋!”
女孩子开始觉得自己又提了一个没意义的话题,“你怎么这么死板?他们不让你就不做呀?什么叫早恋,那叫早点练习,封建!”
女孩子哼了一声再不和她这个呆瓜谈了。
封建?
封建吗?
早恋有什么好?会影响学习的。
爸妈都是这么说的啊?
“像你这样的,到了大学里,估计好男生都被人家挑走了,你还一个人呢!呆瓜!”
她们走开的方向与火车站渐渐远去。
火车里塞满了人,味道很难闻。
好在有坐票。
乔振东刚才跑去买水,外头的水比较便宜,就是花了些时间,差点赶不回来。
郝佳说有点热,可是车窗她打不开,对面的女孩子也和她一起努力,都没成功。
乔振东把水放桌上,叫她们两个松手,他很轻松就给打开了。
窗外的风也并不凉快,温热的,总比没有要好。
刚才弯腰开窗户,与郝佳距离又近了些,她用了什么洗发水他不知道,味道有些浓。
坐回座位上去,郝佳脸红了。
拧开水瓶喝了一口。
和乔振东出行,其实多少有些无聊,可是,她又舍不得这样与他独处的机会溜走。
他话少,也不会说什么甜言蜜语,她渴了,他就去买水,她饿了,他就去买饭。
唯独精神食粮有些不足。
这种绿皮火车上也没什么娱乐设施,他们也和其他旅客一样茫茫然望着窗外,随便想些什么。
许多次,她转头去看他,他竟然可以安安静静闭着眼睛,也不与她闲聊。
心里的失望就快要表现出来,她咳嗽一声,说:“振东,我有点困了。”
他睁开眼睛,看她,眼神温柔,说:“肩膀借你用。”
他拍拍肩膀,把她的手拉过来。
刚刚的那些小忧郁,顿时烟消云散。
她抿着嘴,轻轻靠在他肩膀上,觉得周围所有人都在羡慕她,她很快睡去。
也许十年,也许更久以后。
郝佳都还记得他们之间有过的种种温暖。
那日和暮云凡回国,暮云凡去大学里做讲座,她也跟着去了。
大学礼堂灯光温和,将她也一下拉回过去。
她仿佛看见了站在领奖台上领奖的乔振东来。
他手里拿着奖状,高高的大个子,站在人群里特别显眼。
暮云凡发言完毕,有同学上去鲜花。
郝佳觉得这人眼熟,仔细去看,这哪里是同学,这是刚刚她还忽然想起的人的妻子。
她看上去依然漂亮,马尾扎起来,青春洋溢,好像时光在她身上定格了。
眼神随着她走了好远,她坐在前面几排。
她身边位置上坐着的……是他。
他牵起她的手,扶了她一把。
她脸上给出一个温馨满足的笑容。
偷窥别人的幸福,心里竟然觉得有些羞耻,又有些感同身受,忍不住还要去看,其实他们两个在一起的样子,挺美,挺和谐,男才女貌,谁都愿意多看。
暮云凡的演讲依然精彩。
他始终这样,魅力十足。
这么大岁数,依旧有女同学对他感兴趣。
他遥遥地对着这里笑了一下。
她赶紧笑一个回去,希望刚刚她的失神他并没看见。
如果看见了,一会儿要好好跟他解释一下。
演讲结束,她陪同暮云凡跟校方领导吃饭。
吃了没多少,席散了,大家都很欢乐。
回家的时候,暮云凡一边开车一边说:“我的表现怎么样?打几分?”
她认真评价,“不错啊!女学生都沸腾了。”
“你呢?沸腾了吗?你不是最喜欢我装模作样的时候?”
“我什么时候说过这样的话?”
“你说过,看来是不记得了。”
车子拐了个弯,他又说:“对了,我们先去看看我妹妹心尘。”
郝佳有些打怵,他这个妹妹性格古怪,对她总是阴阳怪气的。
“她还好吗?身体怎么样?”
“已经没事了,现在挺健康的。”
“你确定,她不再吸毒了?”
“确定。”他说。
车子很快开到目的地。
她和他下车去。
这是一栋老房子,每一户面积都不大。
心尘住的这一间是老一辈一个亲戚留下来的,看他们兄妹俩相依为命比较可怜,就一直留给他们用。
还没等进门,音乐声从那扇门后溢出来,打开门更是震耳欲聋。
郝佳刚要迈进去的步子顿了一下,随后跟着暮云凡一起进去。
兄妹俩见面不冷不热,他们俩是这样的。
心尘对她笑了一下,算作招呼。
聊了有一会儿,其实多数时间都是兄妹俩在聊,她在听。
说实话,她与心尘这样的人没有共同语言。
她活得恣意潇洒,和她相比,她反倒像是个怪人,她能从她的眼神里看出来她对自己的不屑。
郝佳提议一起吃饭,心尘拒绝,说一会儿有朋友聚会。
郝佳看看暮云凡,想必,暮云凡也觉得聚会这件事对她这个有前科的人来说,有些敏感了。
“什么朋友?”暮云凡问。
“就是普通朋友,同学聚会而已。”
“那你早点回来,别又玩儿到深更半夜,都多大了,还这样让人笑话!”
暮云凡在心尘面前说起这些总有些唠叨似的。
心尘倒是乖乖说:“知道了,对了哥,我今年没准儿就结婚了!”
“什么?你跟谁结婚?”
“谁说离婚就不能再结婚啦?我总不能一辈子单身吧!行了,我的事情我自己心里有数,到时候我会和你说的。”
“林简呢?你们俩再没往来了?”
“没了,人家躲我还躲不过去呢!我干吗还死缠烂打?我已经想清楚了,岁数到了,找个合适的,不嫌弃我的,我就嫁,哦,当然还要有钱一点的。”
郝佳低着头,不参与谈话。
暮云凡想了想,叹口气,“你自己看着办吧!缺钱跟我说。”
“哥,我都这么大人了,照顾自己没问题的,你就放心吧!”
两个人终于从老房子里出来,刚关门,就听见震耳欲聋的音乐声又开始了。
郝佳说:“心尘这个女孩子太有个性,你就不担心吗?”
“最坏的事情已经发生过了,说不上担心,我帮不了太多,她毕竟是个成年人。”
“你和你妹性格差异怎么这么大?”
“我们不是亲兄妹,基因不一样。”
这是个重大新闻,郝佳很惊讶,“你说……你们不是……那她知道吗?”
他没回答。
车子很快开到主干道。
暮云凡说:“今晚振东也来了,你看见了吗?”
“嗯,看见了。”她尽力使自己表现得很正常。
“我也没想到他能来,就是和他说了一声,他就来捧场了,本来说要一起吃饭,后来你去卫生间时间太长,人家还有事,不能久等,你不会是专门躲厕所里吧?”
“我哪有?你别把我想那么不堪好吗?”
暮云凡笑了,“我就是逗你的。”
“你真讨厌。”
他握着她的手,“我这一路追得真不容易,好不容易抱得美人归了,我还不能逗逗。”
她也笑,温柔地说:“你好好开车吧!今天累了一天,一会儿回去我给你做些吃的。”
“好啊!”
夜幕低垂,城市另一头的小花园里头,一个小婴孩在草地上爬来爬去。
孩子妈妈拿着相机给孩子录像,孩子爸从屋里走出来抱起小宝宝,居高临下对孩子妈说:“你都爬了一晚上了,膝盖不难受吗?”
千凝自己拍拍膝盖上的草叶子,站起来,又对着父子俩照了一通。
一边照还一边说:“我一走这么长时间,我怕错过他长大,也怕他记不得我。”
小孩子抱着爸爸的脖子,两个小肉手紧紧抱着不松开。
她有些妒忌,“孩子总跟你亲,可怎么办?”
“谁叫你总不在家?有得有失嘛!”
“还好,他见着我,还是有些熟悉的,我抱他他不哭,还咯咯笑,都说母子连心,应该是这个意思吧!”
她一边说一边逗孩子,孩子笑得厉害,口水流到他领子里。
“你这小东西,男子汉流这么多口水,不嫌难看?”
小宝宝仍然乐个不停,过不多久,孩子玩闹累了,睡着了,抱进屋里去。
两个大人坐在院子里看星星。
她靠在他肩头,回忆般说道,“我仔细一想,我们其实很早之前就见过很多次,只不过都错过了,可能就是时机未到,就是需要无数次的擦身而过才能像现在这样在一起看星星。”
他笑了一声,搂她更紧了些,“你越来越像文艺女青年,想当初你可是一个猛女人,我让你不高兴,你就往我身上骑,还强吻我。”
“那你是喜欢那样的我,还是现在的我?”
“不胡闹的时候都喜欢。”
“你说谁胡闹啊?”
“你。”
“我怎么你了?”
“你说你怎么我了?大白天往我裤子里摸,谁呀?我还没收拾你!”
“哎呀!有点起风了,我要进屋看看儿子去!”
千凝佯装要跑,被人尾随进屋,两人折腾一会儿气喘吁吁,一直折腾到后半夜才上床休息。
本来已经睡下,她又起来,去婴儿房里把儿子推过来放在她那头,看着他,一直看着他,看了很久很久才闭眼睡去。
有时候,人的一生就这样过去,也是幸福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