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事情,不是她一个女流之辈可以左右的,况且,她根本没有左右的力量和立场。
就像乔振东所说,商场上的事儿就是这样,你不吃了他,他会找办法和别人一起吃了你,还不如你先吃了他,自己独大。
在事业上,乔振东一向有自己的决定和明确方向,任是谁也不能左右。
这之前,他与秦青沟通过。
要说秦青这个女孩子,她什么人都不愿意理,话也不愿意说,可是表姐夫乔振东的话,她却是都能听到心里去。
包括当初新玩董事会她投票赞成立群收购这件事。
她没有再给自己回头路,乔振东并未多说什么,只是将她以后的路摆在她面前给她看清楚。
她垂着头听着,似乎觉得生活并没有将她抛弃得那么远。
李政甚至并未找她理论,好像对于这等后果,他早有预料。
那么,到头来竟然还是她欠了他,他竟然连讨她要个解释都没有。
独自一个人面对这样一场自以为声势浩大的战争,他竟然都没有一个回应,在他的世界里,她的存在也许也是不必要的,并不能让他起涟漪。
可是,她要什么呢?
用狠心换来他的注意和爱情吗?
已经不可能了,是你自己选择要他离开,是你自己选择了要自己,而不是要他。
尽管有负气的成分,她又怎能否认,她是真切爱过他的,并且一直在爱他。
可是这样一份爱,已经到了死胡同,再没有路了。
她没法儿做到,明知道他不爱她,却愿意做他的备胎,就这样平淡过一辈子,随时要担忧,他何时去见什么人,是男是女,是胖是受,她的心永远吊在半空,因他一时少言寡语而心事重重。
她的直爽,她的个性,并没能换来他的过多关注,虽然,他承诺给她的是一辈子。
望着窗外,她静静听完乔振东的话,收回视线,对他说:“姐夫,你想让我怎么做?”
“青青,我没有想让你怎么做,而是把情况摆在你自己面前,选择是你自己的,你完全是独立自主的个体,你有权利决定你往后的人生怎么过,是继续消沉寻死觅活还是好好活下去,活出一个新生活。”
“姐夫,你为什么帮我?”
“一家人,说什么傻话,立群可以留一个位置给你。”
“可是我已经没有价值……”她说不下去,想法已经被他左右。
“如果你这样说,我也没办法,只要你自己努力,世界都会给你让路,这是你自己的选择,你还年轻,很多事,时间会说明问题,如果你不想一直当一个证明别人更优秀的傻瓜,你还有的是时间,当然,如果你不这么想,我可以帮助你近一步解脱,死亡是最简单最容易办到,也是最愚蠢的一种解决问题的方法,虽然它只能给活着的人带来更多问题,如果你有灵魂,相信你不会去往天堂,而是地狱。”
“你对我姐也这么严厉吗?”
“你姐和你不一样,她不会把自己弄进死胡同里,她总找得到出口,给自己一个出路,甚至更多出路。”
午后的病房,阳光铺洒在房内,烘烤着她枯槁的身躯。
门被轻轻带上,表姐夫一向这样,表明态度,走人。
下床,脚下是软软地毯。
她光着脚丫走在上面,走到窗边。
参天大树,枝繁叶茂,昨晚一夜大雨清洗,今天看上去又大了一圈。
开窗,摘了一片叶子回来,闻它的味道,很香,是大自然的香。
陆路科技搞了拓展训练,千凝想起上一次参加这样的活动的时候,被乔振东绑着跳下去,从那天开始,他们两个的人生就被绑定,再不能分开。
她现在在陆路科技逐步有了属于自己的位置,当然,这个位置还包括她自己对自己的定位,对人生,对事业。
她不再如往日那般莽撞冲动,遇事懂得深思熟虑,考虑周全,这一切当然与乔振东脱不开关系。
不得不说,他是一个好的领导者和导师。
他时常去大学里做演讲,给年轻的大学生们送去未来的希望之光还有人生方向。
他也是陆千凝的导师,爱的导师,生活中的导师,引导她在这个现实残酷的世界里能学着去占有自己的一席之地,他说,占有这个词,听起来就有不太令人高兴的过程,可是我们无法避免。
他鼓励她,教导她,有时候对她比较严厉,同时,他也将她保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如果她飞得太高太远他会拽一下手里的绳子,让她再下来一点,告诉她慢一点。
公司又迎来一批新人,与她上下级相称,也有对她拍马屁的,大早晨偷偷给她带食物,她特别不习惯这样的事情,也极讨厌溜须拍马这一套。
可随着职位变动,这样的事情是会有的。
乔振东就更不必说,跟他献殷勤的肯定比她要多得多。
她再次站在高空,鸟瞰尘世,纵身一跃。
将一身往日繁重琐事抛个干净。
立群成功并购新玩,乔振东在媒体上一如往日,淡定从容,谈起这次漂亮的并购,他说得理性又客观。
下了采访,小张汇报道,“乔总,您那套房子我已经帮您找好了下家,是个年轻人,女的,挺老实,背景也干净。”
“卖!”他并没多加思考,整整领带,匆匆走出电视台,上了自己的车。
小张跟上来,又汇报道,“乔总,机票两张已经订好,您可以和千凝去蜜月旅行了。”
他笑了下,“嗯,知道了,辛苦你了。”
“不辛苦,还有乔总,千凝今天早上去上了最后一堂英语课,后来她又报了一个韩语班,韩语班的老师是在省城大学教书二十多年的一个韩国人。哦,还有,千凝最近跳舞跳得很棒,听说要出去参加表演,还会穿得很少,露肚脐的那种装扮,我去看过她们练习,很……咳,很性感!我觉得乔总,您会喜欢看的。”
她将自己弄得很忙,他知道。
她一直回避着回归家庭这个问题,他也知道。
健身房出来,一身汗,身体得到了充分锻炼,有一同来的同事说她,“你怎么精力这么旺盛?就不累啊?白天拓展训练,晚上又来健身,瞧你那胳膊,肌肉都出来了。”
“女人的肌肉一样可以好看啊!”她笑说。
“真羡慕你还年轻,今天我儿子生日,我们说好要给他过的,现在的孩子特别挑剔难搞,你完全不知道他想要什么,喜欢什么样的女生,哪天早恋了,哪天失恋了,哎!一想这事儿我就头痛。”
千凝并无经验,给不出什么好的提议,心却被她搅乱。
她喜欢孩子,可是又害怕孩子的到来。
之前几次没有措施的性爱,还好都没有中,否则她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一个完全让她无措的人生。
“哎,你年轻,你说说,现在的男孩子都喜欢什么啊?”同事问。
“我?我也不清楚,有代沟了。”
同事哦了一声,“你什么时候怀孕?我过来人还是劝你,趁年轻的时候生吧!不然以后有你累的。”
“嗯,我也是这么想,可是还没做好准备,等以后再说。”
“这事儿哪来那么多准备,怀了就要,有什么的,不过就是多一张嘴,而且孩子会让你成长,让你快乐,你们家那位估计都急死了。”
他是否着急,她倒是没有听他说起过。
上次从婆家回来,他也并没有继续孩子的话题说下去。
有时候,她觉得,他是懂她的,有时候她又觉得,他根本一点儿都不懂她。
生在一个不太健全的家庭,她对下一代的教育和承担家庭责任这方面比较敏感,她总觉得自己还不够好,暂时还不能扮演好一个母亲的角色,单单是做一个妻子的角色已经让她有些头痛,并且花费太多精力了。
这么想着,她又觉得自己有些自私。
回家给他做了牛排和意大利面,他一进门就闻到香味,晚餐吃得温馨甜蜜,如同这些日子以来的每一天。
大哥睿东已经康复,立刻忙于工作。
跟大哥筱安一同去过澳大利亚和新疆,协助并见证了他们的爱情旅程,之后很久,才轮到他们自己的蜜月。
蜜月旅行来得晚了些,他很忙,挤出时间和她出来玩儿是不容易的。
听大哥说,丽江是个不错的地方,值得一去。
千凝和乔振东都对大自然没什么特殊情怀,去哪里其实都差不多,于是也没有多想,那就去丽江好了。
出发之前,两个人忙里偷闲吵了一架。
这些日子大家都忙,吵架次数并没那么多了。
正好准备旅行,时间空了下来。
他在书房里看新闻,她在屋子里做清洁,她有个习惯,出门之前一定要把屋子收拾干净。
从早上一直收拾到中午,没闲着。
他乱丢的袜子和衣物被她挨个捡起来扔进洗衣机,一边收拾一边唠叨。
他在书房里一边听着一边看新闻,已经习惯将她温柔的唠叨声当做背景音乐。
她总是这样,明知道他改不了的事情,她总是试图让他改,其实,他就是不想改的,就是想看她气得眼睛立起来的样子。
她终于忍不住他的无动于衷,跑进书房来找他讲理。
“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你的东西能不能不要乱丢,家务都是我一个人在做,你为我减轻一点负担不好吗?”
“不想做可以放下,何必这么激动?”他继续在电脑前看东西,平静地很,还拿了一根烟出来闻一闻。
她的气愤对他来说什么都不是。
“哦,还有,那个东西用完了。”
千凝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东西?”
“安全套。”
她立刻脸红,咕哝道,“这事跟我说干什么?”
“告诉你一声而已。”
“那……那你不打算去买?”
“到处都有,难道还买了带去。”
“……”她不做声。
“立着眼睛跑进来,还以为什么重大事件,不爱收拾就别收拾了,过来。”他对她招手。
她不去,“家里的卫生都是我一个人在做,如果不做,你的书房能像现在这么干净,一边享受着我的劳动成果一边说风凉话!”
抹布被她扔在桌上。
乔振东这人洁癖,与千凝的表现方式完全不同。
他最不喜欢抹布这等擦拭污秽的东西放在他面前。
他皱起眉头来,“你又怎么了?每个月都有那么几天!”
“对啊!你现在开始讨厌我了!”
他抬起眼,看着她一双眼睛。
她转身就走,将自己关进房间里。
他在椅子上叹口气,女孩子嘛,生气了总是要哄的,哄好了就没事了。
可是今天却难哄,任他怎么说好话,她都不肯开门。
他也来了脾气,一气之下拿了外套出门去了。
过了一会儿,屋里还没声音,电梯上下都没有带回他的脚步声。
千凝从卧室里出来,又捡起抹布,将剩下的家务做完。
他还没回来。
她有点累,腰酸。
坐回电脑前,找珠珠闲聊。
珠珠在用手机上网,和她聊起来也时间一大把。
“你在干什么?”
“我在外头。”
“和你们家老严吧?”
“你是雷达啊?”
“珠珠,我觉得你的人生不够精彩。”
“哟,轮到你来说我了,我不得不承认,你自认为一夜情之后的闪婚,的确让我吃惊,原来看上去靠谱的你,也这么不靠谱,你的人生可以精彩,我欣赏到了,可以了,就别要求我了。”
“珠珠,你活得太安全了,工作太稳定,生活没新意,哦,除了那个老严,你们俩的风格实在不搭配,如果非要说你的人生有一点不同,可能就是他的存在。”
“你再跟我提他,我就去你家咬你。”
“你的淑女都是在外人面前,在我面前就是泼妇。”
“哎呀!多多,你今天这么多时间跟我聊天,不会是和你们家那位吵架了吧?你们不是明天去旅行吗?难道你不应该在收拾东西,手里应该还拎着抹布,一边擦一边唠叨才是啊!”
“你又知道了,那我就不解释了。”
“真吵架啦?”
“嗯,莫名其妙的。”
“吵吵更健康,没事,夫妻嘛,床头吵架床尾和,哄哄就好了。”
“谁要去哄他啊?还有,以后我再也不要听你这个没有实战经验的人的忠告。”
“那好,你可别来啊!你老公就在左右俱乐部。”
千凝赶往左右俱乐部,到门口的时候还打了退堂鼓,觉得自己很可笑,可是她控制不住自己的脚,它们想要找到他,她也控制不住自己的嘴,它想要找他说话。
她看见他从一间屋子出来,进了卫生间。
后来从那间屋子里又出来几个女人,还有一个男人。
那个男人她见过,魏思凡。
他老远就看见她,并且叫她名字。
千凝硬着头皮走过去,“这么巧。”
“是啊这么巧,来找振东?刚才他才出来,你没看见他吗?”
“我不是来找他的,我是路过。”
“哦,原来是路过,那你要不要和他打个招呼?他出来了。”
魏思凡往那头瞧瞧,又对千凝点个头,走开了。
乔振东没想到会见着她,走过来,说:“你怎么来了?”
“我是来找珠珠,刚好碰见你。”
“哦,她和老严在一起,当人家电灯泡,你都不害臊啊?”
“又不是外人,怕什么?”
“那你去吧!我进去了!”
他说完,头也不回地走掉。
那扇门在她眼前关了,她都没勇气打开它。
她没去找珠珠,也没去开那扇门,她就坐在走廊尽头那个窗台上等着。
她也不知道怎么就来了一个执拗的劲头,她就是要在这里等他出来。
手机玩儿得快没电了,没东西打发时间,外人看她实在很奇怪。
过了不知道多久,他终于出来了。
她直勾勾盯着他,他果真惊讶到了,走到她旁边来,周围人看看他,笑了一回也都散去。
“你怎么还在这里?一直没走?”他似乎觉得这个玩笑有些过了,并不赞同她这般傻瓜似的行为。
“没走。”
“你故意在这儿等是吧?”
“就是啊!”
“陆千凝,你脑袋有病吧?坐这么久肚子会受凉的。”
“那你怎么不出来看我?”
“你不是说去找珠珠?”
“乔振东,我看你脑袋才有病。”她一把推开他,跳下窗台,气哼哼走开。
本来还想找他道歉来着,可是,现在变成了生气。
一站起来才发现腿麻了,摸着墙走,还是难受。
他在她身后跟着,故意在她发麻的腿上踢了一脚。
“乔振东你欺负人!”
“我就欺负你了怎么样?”
“神经病,变态,我真是多余来找你。”
“哦,原来你是来找我的。”
被他戳穿,她不说话,快速往前走。
他在她身边慢步跟着,声音轻佻得意,“来找我回家?跟我和好来了?”
“自作多情!”
“好,算我自作多情。”
他从她身边走开,上了自己的车,竟然开车走开。
她生气,站在远处,看着他走远的车,气得狠跺两次脚。
“乔振东,你是个混蛋!”
省城近来到处修路,打车不好打,好久才能等来一个,可是里头都有人,需要拼车,可人家一听她这个地点有些近,又不太顺路,拒载。
公交车更是干等不来。
她很沮丧,干脆沿着大马路走,慢慢地走。
大姨给她打电话,问她在干吗,她没说她正在压马路,就说在外头买东西。
大姨特别打电话来与她说好话,听得出来大姨很感激乔振东。
青青现在不闷在家里了,每天都有事做,过去一直忽略了她的感受,她这个当妈的决定以后要好好弥补她,又说乔振东肯这么厚待秦青实在是有心。
千凝知道李政现在基本隐身,乔振东,佟青恒给了他很重的一击,当然,在这里头做出贡献的,还有她的表妹秦青。
李政消失得很干净,再不与秦青联络,仿佛这人从未出现过似的。
在这件事情上,千凝认同外界的说法,乔振东是有手段的,而且,他可以狠厉可以决绝,可以不讲情面。
秦青之前和他说话的时候,一时防备指数降低,说起钱的问题。
乔振东说:“如果恨他,同时又需要钱,那么就嫁给他,然后和他离婚。”
这话是千凝在秦青写的博客中看见的。
自从她自杀那次之后,她就再没有更新过博客,访客列表里,却总能看见一个人的身影——青恒。
只是不知道,这份恒久真会是永久吗?
换做过去那个陆千凝,她是一定要找乔振东理论的。
你怎么可以拿我表妹的人生来胡闹,怎么可以利用她处理掉李政。
可是她没有。
不得不说,如今,她已经接受了他,不管哪一个他,她都在接受。
了解和妥协同时进行着。
婚姻需要经营,她现在很明白这个道理。
那么她刚刚是不是又闹得过了,不是说,以后再也不和他闹了吗!
沿着大道,一路遇上好几家他们一同去过的饭店,还有他们两个多年后重遇的那一家。
她站在窗前,看着里头她曾经坐过的位置。
外头飘起小雨,她裹紧衣服,头顶一片天却被一把红伞覆盖。
他撑着一把伞,在她身边。
“自作多情跑到这来看什么?找回忆吗?”他说。
她却笑出声来,往他身上砸了一拳,“混蛋!”
他把她抱紧,说:“你闹,我也会回来找你的。”
“早晚有一天你会烦。”
“那就看看,咱们俩谁的耐性比较好。”
“那肯定是我。”
“未必。”
大哥睿东因为在丽江有过回忆,这里对他来说,是一个非同寻常的地方,或许,重获新生的大哥对世界上的每一处筱安到过的角落都感兴趣。
蜜月之前,乔家二老特别对两个年轻人千叮咛万嘱咐,注意安全,不要感冒,不要生病之类的话。
乔父觉得老伴越老越啰嗦,“人家小两口去玩儿,你别总说这些扫兴的话。”
“这怎么是扫兴呢!我这是关心他们嘛!”
“啰嗦,真是越来越啰嗦,多多啊!你们玩儿你们的,玩儿够了回来,振东公司的事情先交别人办,别一天只想工作,自己的事儿也要花些时间。”
“爸,您就放心吧!我和振东会给你们带好东西回来。”
乔母笑呵呵说:“我们就希望你们能给带个宝宝回来。”
乔父又把老伴儿打断。
这事儿,一到这里就没了下文。
飞机在一片白云上面穿梭,在云端漫步的感觉真妙。
他握着她的手,“要不要睡一会儿?”
“不,有这么好的景,我要看。”
“害怕么?”
“嗯?”
“挺多人害怕坐飞机。”
“我也会怕啊!可是你不是在我旁边吗?没事,死就死在一起,没遗憾了。”
他转过头来,对她笑,然后在他嘴唇上刻了一个吻。
“振东,以后我们不要吵架了好不好?”她腻在他怀中,说着这样的请求,希望他答应下来之后,就再也吵不起来,希望这是一个立竿见影的誓言。
他当然说好,“我也不喜欢吵架,倒是你,一直精力旺盛,这是你最热衷的运动,一旦开始就停不下来。”
“那还不都是被你气的?”
“我哪有气你,我对你已经够宽容了。”
说到宽容,她想起刚结婚不久那会儿,她还没有得到他的心,因为他给别人的爱比较多而生气。她希望他对她无限度无暇顾到她的宽容能有一日变得吝啬。
他似乎也被这个词提醒,想起了什么。
“那房子,我卖了。”他说。
“卖了?”她本来是需要时间反应的,什么房子,可她立刻就想起那栋他一直没有给出去的礼物,回答得倒快,好像一下子就知道他在说什么,好像,她心里一直在惦记着。
“卖了。”
她有些高兴也有些内疚,剥夺别人保留记忆的权利,是不是太小气了。
“振东,其实,有些事情,我想通了,你在我身边就够了,过去,是我太任性。你想留下的东西,我不会阻拦。”
他忽然笑了,好像她在讲笑话。
她不满道,“你笑什么啊?”
“我笑你,说这些话都不用打草稿,我应该把你现在说的话录下来,等你再发飙的时候放给你听。”
“啊?难道还有这样的机会?”
“不会不会,我开玩笑的。”
两个亲密的年轻人踏进丽江这片土地,整个小城,带着时尚神秘的诱人气息。
两个人一路打闹,说好了不吵架,可是却很奇怪,一点小事都能让他们吵起来。
因为她想去喝世界上最小咖啡豆做的咖啡,而他想先去吃土豆炖牦牛肉,她想去雪山,他想去跳舞……
经过数次意见不一致,两个人吵了几次。
最后因为他一时好心帮忙一个女驴友指路,人家给了他多一点笑容,两个人又吵起来。
她说他处处留情,他说她无理取闹,刚才还和一个陌生男人聊天聊得起劲,回头就对他凶。
这等争吵简直像是孩童,当真动气。
哪知道蜜月旅行会是这样。
可是,即使这样,他们还是会在二十分钟之后去牵彼此的手,讨论下一个要去的地点,意见不一致,免不了再吵,她可以肯定,电视机上面那个淡定从容又大度的乔振东是装出来的。
他简直就是喜怒无常,而对付他的独断专行,她只有耍赖,不从,拿她是女生的事实逼迫他妥协,可是他懒得退让了,总是被他占了上风,说去哪里就去哪里,再怎么讨论也是无果。
她后来气愤,“那你还和我商量干吗,你说去哪里就去哪里好了。”
他摸摸她的脑袋,“这才乖,听话一点,我才更喜欢你。”
她撇开脑袋,翻个白眼。
白天,他们两个各自在许愿牌上写了愿望,挂在那丛丛许愿牌中间,手指从那铃铛上划过,叮当作响。
他们各自写了许愿牌,不许对方来看。
本来许愿牌这地方,他没太多兴致,后来是她像宠物似的在他身上又抱又蹭又撒娇他才同意。
她写好了往上挂,却这么巧,在里头发现了一个许久之前留下的许愿牌,那上面,有一个她熟悉的名字,也许,他并不曾知道,或许他知道,这是一个他未曾实现过的誓言,最后只留下了一个许愿的女孩儿的愿望。
她去看他,他在认真写,不知道写了什么写这么久。
晚间,又被他拉着去了酒吧一条街。
都说这里是艳遇的好地方,可他们两个同来,艳遇自然是被挡在门外了。
他们依旧时不时吵架,打打闹闹,他倒是毫不手软,把她弄得青一块紫一块。
街上人多,小孩子成群跑来跑去,他们两个只那一会儿松开紧握的手,一个不小心被人潮冲散。
人来人往,一旦没有了彼此,才觉得这热闹,这美丽竟然有些可怕。
她寻着刚刚走过的方向,找他,希望能在某个时刻被人捉住手腕,他经常这样吓唬她。
可是,找了许久,都没找到。
想打他手机却发现,手机不在身上,仔细回忆,刚刚吵架出门,手机放在包里,那个包却忘了拿。
原本仔细谨慎的两个人,竟然因为吵架把这事儿忘了。
风景再好,她也无心欣赏了。
一个错身,又一个错身,他们两个几次在就要相遇的地方转了不同方向。
辗转几个地方,都没找到他。
她有些着急了,急得快哭了。
回头又到了许愿牌那里,白天才挂上去,现在就不知道哪里去了。
她翻来翻去,找到自己留下的牌子,那上头留下了另一个人的字迹,是他的。
“最美的意外。”
看见这行字,她就哭了。
“振东,别闹了,你在哪里?”她喃喃低语,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
“以后你说去哪里就去哪里,你说什么都对,我都听你的,你快回来!”
她像个傻瓜似的,在一堆许愿牌下面哭。
越找就越迷失,越找就越发觉,他原来这么远。
她的召唤他听不见。
丽江没那么大,他们两个会这么容易就被冲散吗!
他说,他们之间经过这么多事,是经得起考验的,起码,他受得起,就怕她单方面忍不住。
她走得累了,在一处小咖啡店坐了一下。
她神色不自在,店家好心问她有何心事,她也无心回答,刚才见过的那个陌生男人又和她巧遇,坐到她旁边,与她搭讪,她说了些客气话拒绝掉了。
男人得不到回应坐了一会儿转身离开了。
各方灯红酒绿,莺歌燕舞,与她都仿佛隔了一个世界,毫无关系。
她只希望,能在人群中找到他的影子。
她流了很多眼泪,别人都在寻欢作乐,像她这样坐着哭的,实在少见。
小店桌子是木头做的,看样子年代久远,上面被刻上了一些名字。
小学时期,她也做过这样的事情,老师说那叫毁坏公物,长大之后她就再没干过了。
本来无心看这些东西,因为实在没有兴致,可她在桌子上找到了她的名字。
“多多,如果你来这里,等我。”
酒吧老板瞧她好一会儿,似乎在与他印象中的描述做个比对,然后走过来,对她说:“你是叫陆千凝吗?”
她抹把眼泪,仍有泪花,“对,我是。”
“哦,是走散了吧!之前来过一个男的,说你要是来了,让你等着。”
“我看见了,他毁了你的桌子,我会赔给你的。”她说着还掉了眼泪。
老板笑说:“这有什么,以后成文物了,还有历史研究价值呢!约了我们小店,我还荣幸呢!别着急,他会找过来的,我看他办事是个靠谱的样子,没事姑娘别着急。”
“嗯,谢谢你了。”
店家为了安慰她,还问起以前来过这里没有,她说没有,今天还因为她要来,他偏不而吵了一架。
过不多久,对歌的男女开始欢快唱起来,有的人汉语不好,有的人普通话不好,有的人在唱什么,她也听不明白。
第一次,就是这一晚,她觉得自己的名字——多多那么好听。
她听见他的声音,他的声音在对面。
“陆千凝!多多!听到我的声音回答我!”
对歌的队伍里忽然出现喊话的声音,千凝来不及怀疑自己是不是幻听,站起来就往阁楼走去。
他的声音再次传来,“陆千凝!多多!我是乔振东,听到我的声音回答我!”
千凝激动得哭出来,也不知道他在哪个方向,大声喊道,“振东!我在这里!振东!”
灯火,照应着他的身影。
他终于冲过人群向她而来。
她从阁楼跑下去,他飞奔至门口,头上全都是汗。
什么都没说,他抱住她,她也抱住他。
再多的语言,也不能言明她此刻内心的情潮。
他的心跳很快,咚咚在她耳边。
真切的失而复得,真切的彼此惦念。
还有什么比此刻他在身边更重要!
他的眼神如火焦灼,他的气息温热急促。
他们,在火把跟前拥吻。
“振东,我很怕我找不到你。”她哭着说。
“怕什么,我能找到你就行了,哭成这个样子,太没出息了。”
越被他说就越掉眼泪。
他笑着,安慰她,摸她的头发,第一次对她说了那句话,第一次让她觉得这句话是这么真诚,这么美好,这样理所当然,毋庸置疑,什么证明都不需要。
他望着她的眼睛,眼底似乎还有着远处火把留下的星点火光,他说:“找了好几个地方,累死我了,你再不出来,我就要让这些人帮我把你唱出来了,多多,我爱你。”
岁月匆匆而过,身旁依旧是旧人,这真让人高兴。
又过了几个春秋,陆千凝从剑桥大学毕业,获得发展经济学硕士学位。
乔振东和大哥睿东投资的公司,发展规模不断壮大,而立群一直占据行业市场份额第一的位置,这对于竞争激烈的互联网企业来说是不易的。
乔振东曾经笑言大哥有魄力,竟然肯放大嫂筱安出国深造那么多年,后来轮到自己,还不是也支撑到底。
兄弟两个都有两个很忙碌的老婆,他们的故事争相被媒体传颂,有人把他们的故事写出来,鼓励现在的年轻人勇于追求自己的理想,早些给自己的人生规划方向,做一个适合自己的人生定位。
回国之后,陆千凝与乔振东共同创建了属于他们自己的房地产公司。
千凝负责项目策划,只不过这一次从网页变成了房子,她用她的视角和理念,力争使每一个项目都能展现出一种艺术和商业的平衡。
平衡,这是乔振东一直在讲的一个词。
他说,生活需要平衡。
而她又何尝不是,自从和他结婚以后,她就一直在找一个平衡。
如今,她可以把这份平衡从生活带进工作,这是令人兴奋和高兴的。
他们的夫妻档形象也逐渐在媒体上曝光,家庭和睦,爱情美满,实在羡煞旁人。
他们拥有一个儿子,儿子特别爱粘妈妈,长得和乔振东小时候很像。
他就是在那晚,在丽江与他失散又找回的夜晚降临的。
首都机场,成了千凝最长出入的地方。
又是一个春天,她托着行李箱出来,外头接机人群中,有一个站得不近,他个子高,站得稍微靠后,可她能第一眼就看见他。
他戴着墨镜,展开双臂,对她微笑。
她到他怀中,抱住他。
“我还以为你不来接我。”他身体上熟悉温暖的味道让她一时闭上眼睛,她想念这股味道。
他抱着她,在她额头上亲吻。
两个人的恩爱缠绵几乎旁若无人。
“上次就没来,儿子怪我,好几天不和我说话。”
“看来儿子没白养?儿子呢?怎么没来?”
“和大哥家的俩魔头玩儿去了。”
“是你支开的吧?”
“你真是越来越聪明了,去了剑桥就是不一样,智商都变高了。”
“你少损我了,刚才佟青恒给我打电话,说晚上请吃饭,青青都做好了菜了。”
“什么?计� �又泡汤?想跟你烛光晚餐就这么难,算了,还是先去青青那里。”
“青青恢复怎么样?情绪还稳定吗?”
“不错,正常人也会有点心理疾病,青青已经从那段时间走过来了,现在有佟青恒照顾,也看医生,工作挺忙,应该没时间抑郁。”
“那你呢?没有我的日子,有没有想着别的女人,或者对人放电,对人笑,我刚才还看你对一个穿制服的空姐笑了呢!”
“你又开始污蔑,那是礼貌。”
“你那明明就是调情。”
“好吧我在调情,哎?你踢我干什么?你现在好歹也是公众人物,注意形象!”
事业越做越大,房子依旧还是那个。
她开始怀旧,喜欢与他有过回忆的任何一个地方。
这栋房子不够大,小区也不够漂亮先进,可是她喜欢与他窝在这里。
在剑桥的时候,她曾经收到过郝佳寄过来的邮件。
上面有一张照片,是一个许愿牌。
那上面有一行字,是千凝自己留下的,她在上面写道,“你我一样,幸福。”
邮件正文,是郝佳写的简短内容,“很庆幸振东能够拥有你。”
从那之后,她时常在节假日的时候写邮件给千凝,两个女人竟然变作朋友。
时光真是个奇妙的东西,它可以使泥沙变成顽石,它可以水滴石穿证明它的存在。
没有什么是不变的,值得高兴的是,不管世事如何变迁,旧人都在身边。
那个曾经鲁莽冲动的小丫头,如今在这商界风姿绰约,绽放光彩。
阳光,淡定,自信,从容,这样的词语在她身上绝不为过。
她感激,是她陪在他身旁,她庆幸,他们都找到了自己的幸福。
午夜梦回,她想起在丽江的那晚,他在她耳边说:“多多,我爱你。”
她用手指描绘他的轮廓,看着他稳稳睡着的神情,像个孩子。
他的头发浓密,白头发也都不见了,一夜到天亮,有梦也都是好的。
千凝说,做梦是一件美好的事情,无梦的人生岂不是太无趣了。
她既然有这喜好,于是他经常对她讲,他又梦到了什么,特别是在她不在身边的时候。有时候编成短信给她,有时候电话给她,每一个梦境,仿佛都有她的见证。
今天白天,她明明就在家里,只不过她在厨房,他在卧室里休息。
他睡着了,醒过来便给她发了一个短信。
“我梦见我们老了,你的手上长了老年斑,拎着抹布追着我,让我把衣服鞋子都放好,真是唠叨得很。”
地毯软绵,满屋都是四溢流窜的温馨。
她轻手轻脚来到书房,拿了一本书来看。
时差还没倒过来,她干脆捧书在阳台上坐着看。
咖啡香味帮她提神,她更睡不了,干脆躺在椅子上看夜空。
阳台小桌上放着一张宣传单,风吹起一角,发出声响,捡起来看,是省城眼科医院角膜移植捐献基金宣传单。
那上面有一个占了三分之一的广告,上面是一双眼睛。
那日是他为她拍下这张照片,这双眼睛里,还留有他的影子。
(全文完)(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