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上他，这已经不是新鲜事，她对他这般好，他只要不是瞎子就能看得出来，何况，她当着他的面儿也说过，我爱你，那三个字。

算了，没什么可端着的了。

千凝不说话，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仿佛刚才只有个苍蝇在眼前飞过，无需过多关注，只管看着街边小店，一边哼曲儿一边抖那俩脚丫子。

她这一套小动作，乔振东早发现了。

她有这个毛病，现在更是学得聪明了些，遇到不愿意解答的问题，不愿意面对的事情，她干脆就这副样子，好像她一点都不介意。

之前不知道她喜欢他，现在想起那些时候她的惊讶，害怕和回避也就都有原因了，想想，竟觉得怀念。她看见他吓一跳，嘴巴鼓起来，脸红的样子，像个十七八的少女，这样子，实在太过纯真，唤他想起青春，唤他被一个叫爱情的东西感染，虽然，他一直在否定她这个年龄的小孩儿对某些事情的痴迷程度。

他不得不承认，遇上她，是件值得高兴的事。

她的青春，她不符合年龄的懂事和隐忍，她的美好，她的一切，组合起来这样一个女人，坐在他身旁，唾手可得，如同做梦。

上帝送他一个白雪公主，一开始他不习惯，现在个中乐趣越来越浓，不得与外人道，也不得被外人了。

千凝干脆按了音乐听，一边听一边跟着唱。

乔振东在一旁笑了，对她这般纵容宠爱，让他自己吃惊，他大概一直太需要一个宠物，忽然来了一个，让他欣喜不已，真有趣，太有趣，越来越有趣。

千凝忽然转过头来看着他，眉头皱着，眼睛圆圆，嘴巴嘟在一起，又在揣测他，“喂！你在想什么？”

“在想刚才我下的结论，某个人还在装傻。”

“乔振东，你这人很奇怪，非要让人承认点什么才罢休，那句话就那么好听，听起来没完似的，我非不说。”

“不说也罢，反正我知道了，等你想说的时候再说。”

她故意对他耳朵大声道，“我以后再也不说啦！你倒好，一点不主动，从来就不会说这样的话，没情趣没情趣没情趣。”

“是你不让我说的，不说你又不高兴。”

车子停靠，她自己解开安全带，哼了一声，“看，你这个人就是这么欺负人，就是这么气我的！白天不懂夜的黑！哼！”

她下车去，一个人在前头气哼哼走。

他在后头跟着，万家灯火渐渐熄灭，前方一个小小身影引他归家，有一盏灯是为他亮起，由她点燃的，他头次感觉，生活似乎赋予了他挺多挺多，怪不得她叫“多多”，在她身上，总有很多好东西，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似的。

乔振东洗过澡出来，千凝忽然大叫一声。

他赶紧跑进卧室，却见她手里拎着一个粉色小猪玩偶，厉声对他质问，“耳朵呢？”

“不知道。”见他没事，他又继续擦头发。

她追过来，“是不是你弄的？耳朵呢？”

“掉了吧？”

“你说谎，肯定是你拽掉的，你故意的！”

“我干什么故意？”

“对啊！我就是要问你，你干什么要拽掉她的耳朵？它惹着你了吗？”

他扔了毛巾，“不就是个耳朵么？没了再安一个不就完了？”

“你说！你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对我？这是珠珠送我的。”

乔振东想起那日烦闷，正是与她因上市争吵的时候。他一时来气，就给拽掉了，事后随便掖个地方，还是被她发现了。

他很少在她面前露出焦躁愤怒，致使千凝到现在也觉得他似乎没有失态愤怒发脾气过，除了他因为她把人揍了的时候。

所以，她更想知道，他到底因为什么？发脾气了？她倒想揣测，她在他心里的界限在哪？她的分量有多少，虽然这个问题总是大部分女人在意的，又总是最没意义的。好吧！她也一样庸俗。

乔振东伸手把玩偶拿过来瞧瞧，“我给你恢复原样不就行了。”

千凝却摸着下巴，对他端详。

“看什么？”

“我在看你，在我不注意的时候，你也是会发脾气的吧？就不信你一直这个样子，好像对什么都不太关心似的，其实，你是装的吧？”

乔振东却没答她，只看看小猪说：“买一个新的赔给你。”

“那不一样。”她强烈反对。

“买一个更大更贵的，也不好？”

她顿了一会儿才说：“好哇！你真了解我，知道我就认识钱，钱可真是好东西，它是我最好的朋友。”

“正好也是我的好朋友，可是我又不需要它，全送给你。”

“你小心啊！要是变成穷光蛋了，我可不喜欢你了。”

他抱住她，笑说：“放心，不会。”

“你这缺心眼儿的，我在你心里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嘛！”

他忽然皱眉头，闭了眼睛，好像不舒服。

千凝赶忙问，“你怎么了？还不舒服吗？”

他点点头，“你再让我动脑细胞，再用这只猪威胁我，我真会头痛到睡不着的。”

千凝纵使心里不甘，却也要妥协。

他身体不适，还没好利索，这些日子劳累过度，白头发都有增多，是不该因为这些小事儿给他添麻烦，虽然，她觉得其实很严重，可也算了，谁叫她心软。

“那，那怎么办？要不然你放两天假别去上班了。”

“不行，我放假，公司里的事儿更没人管了。”

“那你不能总这样呀！工作重要还是人重要？”

“你说呢？”

“当然是人，你赚再多钱累死了我也不要的，都说找对象要找一个身体好的，你总病怏怏的，我也会不喜欢的。”

“你这人怎么这么多心眼，我又有钱又有健康，你可以放心了，现在求你一件事。”

“干吗？”

“陪我睡会儿，累了。”

他说话间，露出疲态。

其实在她面前，他一直光鲜亮丽，永远像刚刚拍完广告大片，从来不见萎靡不振。

因此他这短短一句话，她心就更软，心里就想着一定要满足他。

在厨房里先忙活了一顿夜宵，两个人狼吞虎咽吃完。

他面色好了些，不比在医院那时的苍白，千凝这才放下心来，又给他准备果盘，两个人吃过之后，上床休息。

千凝要关灯，他说：“床头灯开一盏。”

“哦。”她听话得爬上床来。

窝进他怀里，他闭上眼睛，呼吸均匀。

上市之路走得快，也挺急，从公司创立之初，基本没有休息，前段时间工作压力过大，大脑超速运转，他的确是累了，不然，也不会晕倒。

当然，他的身体健康状况也不能随便向外界透露，这些都有秘书小张处理妥当。

在医院里睡了两日，总算有所缓解，浑身筋骨似乎舒展不少。

他依稀记得，在梦里的情景。

他手脚都被绑住，总有人来往他身上捅刀子，看他身上鲜血淋漓，他痛得要命，后来，又见千凝被人绑住，他一下挣脱捆绑，把她身边的人全都杀掉，最后他被警察带走，她伤心欲绝，他心如死灰。

后来，拿手机上网解梦，周公说，他树敌太多，又说，他是人中龙凤，会名扬天下。

可那梦境太真实，醒来见她好端端在身边，他才得到安慰，梦里那绝望的感觉真实到可怕。

他又把她抱紧，让他躺在他胸前。

她抬头瞧他，问道，“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他摇头，摸她发顶，“没事了。”

“振东，你什么都要当第一，习惯了吧？”

他手一顿，笑了下，“好像是，你不说我还真没注意。”

“高处不胜寒，你这样好胜，压力会很大的。”

“我只是尽力而为，不想有瑕疵和遗憾。”

“可是人生就是有瑕疵的啊！”她认真道，“我就是一个瑕疵，你还不是遇上了，振东，你能力超强，可是你也不要不顾自己。”

“怕我生病吗？”

她点头，“当然。”

“怕我变穷吗？”

她看着他，过了一会儿埋头在他怀中，闷声说：“在你心里，我的形象还真是差啊！”

“如果你刚认识我的时候，我一穷二白，你会看上我么？”

“说实话，那样的你和现在的你肯定会有不同，我认识的你，本来就带着这么多光环，你的一切优势都是你这个人的一部分，组成了一个乔振东，我分不开，我喜欢的，就是这样的你，这是我的心里话。”

“又说了一遍，你喜欢我。”

她踹他一脚，“你就只能听见这个吗？”

他笑了，“都听见了，知道你喜欢我，我可能比你想象中要好一些，没那么流氓吧？或者，是个讨人喜欢的流氓，有人说，男人不坏女人不爱。”

她咯咯笑起来，“答对了，一步一步的，就是一个犯贱的过程。”

“小丫头说话这么不雅！”

“你还没了解我吗？看来还是不够，同样，我也不够了解你，说实话振东，有时候，一个陌生的你，会让我觉得很无措，明明我们睡在一张床上，可有时候，我看不透你，不了解你，我会觉得，是我的错，我很失败。”

她的声音闷着，他感觉到胸前湿润，把她脑袋抬起来，她不肯。

“你哭了？”他摸她脸，她也躲开。

“振东，其实，我是很喜欢你的，很喜欢很喜欢，我不怕你知道，反正你早就知道了，可是我还是不了解你，好像一个花痴似的，这样的女孩子，没什么优点，又花痴又爱钱，你会很讨厌么？”

“你这白痴，你花痴爱钱，刚好我都可以满足你，又没吃亏，我讨厌什么？”

“可是，我不是博士，我没什么品味。”

“这倒是，可你是多多，这世界有这么多别人，可都不是你，我早说了，我只要你一个。”

她在他怀里像个猫咪似的磨蹭，闷声说：“说这些……我简直太开心了……开心得想哭了，振东，你总是这样，随便说句话我就会像是受了上天恩赐，你可千万不要一口气全说完，留着慢慢说给我听。”

他拥紧她，“好。”

床头灯昏黄温暖，她身体的温度暖洋洋贴着他，每当这时，他都想时间能够慢下来，容他脑袋放空，什么都不想，和这姑娘永远这样腻歪在一起，人生，会有趣得多。

他有头脑，他有能力，他有手腕，可这一切对他来说似乎太容易了，有她之后，好像一切都不同了，又说不清楚到底哪里不同。

他开始回味他自己说过的那句话，这世界上有一个女人，专门为你准备的。

自从他们两个重归于好，打算重头开始之后，千凝是真地做了改变。

她不再把自己的心封起来，既然决定，就要去做。

既然话都已说明，她就要去做，不留遗憾。

所以，与他坦诚相对，与他这般谈话聊天，把自己剖白给他看，似乎也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了，大不了是她把自己再次掏空而已，而这一次，他会伸手接住，这样，就可以了！

千凝这段日子与他和谐轻松，今天他又刚刚出院，不同于往日繁忙如超人，与他聊天恨不得预约，这会儿机会难得，气氛又刚刚好，所以她又提要求，“振东，和我聊聊天好么？”

他轻声回答，“不是一直在聊。”

“我想听你说说话，就说你自己，行吗？”

“你想听什么？”

“我想听什么，都可以吗？”

“只要不涉及什么商业机密，当然了，告诉你没问题，就怕你脑袋里装不住，自己憋得慌，还要怨我给你压力。”

她嘿嘿笑了，“算你了解我，我最讨厌帮别人保守秘密了。”

乔振东听她这话，心里倒是一瞬被击，他有事儿都自己装在肚子里，不能消化的，时间长了也就消化了，秘密，不知道该用什么来定义，他好像从未对人提起过什么秘密之类的东西，这么说来，他是不是真地太悲哀了。

他问，“你有秘密吗？”

“有哇！”

“对我也有？”

“当然有，每个人都有秘密。”

她抬起头来，拱到他颈窝，俩手支着脑袋看他，眼睛弯弯的，“你呢？有秘密吗？”

他笑了一下，眼睛里依旧看不出什么来，只是无尽温柔，他拿手拨弄她的头发，说：“大男人，有什么秘密？就你们这些小姑娘才讲这些。”

“哼，你是多老的老男人啊？别这么无趣好吗？你有没有不能对人说的事情？”

“我很少对人说事情，也就是你们所谓的心事，记忆里好像没有过。”

千凝盯着他看，他表情认真，不像玩笑，再结合他这人的行事作风，他说的会是实话，她忽然觉得他很可怜，“那你会不会很憋得慌？都不和人倾吐心事，你就没有个生活垃圾筒吗？我意思是说，我有珠珠，什么都可以对她说，你呢？”

“我有方离，但是我们通常不谈正经事。”

“哎！你们男人真没劲，那我就当一回垃圾桶，你对我讲讲，就讲你自己，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怎么？这是深度访谈节目吗？”

“嗯，我在想办法了解你，你不要拒绝我，说吧！我认真听。”

她重新趴回他胸前，“怕你尴尬，我不看着你，你说吧！”

乔振东从未有过如此经历，也从未对人讲过什么心事，一时要他说，他反倒不知道从哪里说起。

千凝催促，“你不知道从哪里说，那我就出题目，你回答我就好。”

“好，你问。”

千凝于是开始认真提问，问他的小时候，问他的小学，初中，高中，大学。

生活中的点滴，从他嘴里说出来是另一个风貌。

千凝是一个细心的人，生活中的一些细节她都会留意，也会记录，有时候用相机，有时候用文字。

而乔振东描述给她的生活，是另一番景象。

他的生活没什么波澜，对他来说一直算平静又平淡，他也没有什么青春疼痛的感觉，他觉得那是女孩儿的权利。

他得到的一切都似乎理所当然的，努力，坚持已经是他的一部分，不需要几经挣扎，几近他的本能。

他有着别人没有的耐性，韧性，毅力，他有着自己坚定不动摇的人生信条，所有的事，所有的成就，应该归功于他的这种性格，只要努力，就有收获，这句话用在他身上再合适不过。

乔振东也未曾想过，他会说这么多，包括他的成长环境，他的家庭。说到家，他忽然觉得，他们好像很久没回家了。

大哥和筱安正在共度难关。

爷爷在养老院里用他自己的方式欢度晚年。

父亲在外日夜奔波，许久未见，不知是否又多白发。

母亲好几日没有来电念叨是不是该生个孩子了。

他愈发觉得自己婆妈了，大男人今日怎得想起这些！

千凝又拱到他旁边，支着脑袋看他的眼睛，惊喜于看见了一个别样的振东。

他的面容不再如往日那般冷硬，这时候的他，和每一个普通的男孩儿一样，他面容平和，或许眼里还有迷惑，不知他想起了谁。

千凝忽然又问，“振东，从来没听你说这些，嘿嘿，我好高兴，好像分享了你的秘密，而且没人知道。”

他笑她，“哪里有什么秘密？”

“那我，可以问郝医生吗？”

他看着她，好像忽然回魂，可能这个问题和之前的不同，他的答案也许，不会是她想听的，可她到底想听什么，她自己也说不清楚。

“我好想踩着雷了，你要是不想说，可以不回答我。”她说，然后又趴到他身上。

一般男人在听见这个问题的时候，恐怕多数反应都是，没什么可说的，都已经过去的事了，乔振东当然也这么想，可她想听，他又觉得他没什么秘密，如果不说，她恐怕会多心，觉得反倒是个秘密。

于是，他说：“我们俩是高中同学，后来我们考到同一个城市，不同学校，她读医科……”

他说了许多，可他的描述里，忽略了一个比较重要的人物，就是陆千凝。

“你们……是故意要考到同一个城市吗？”

“不是，高中的时候，我们没在一起。”

“哦。继续说，遇见你不想讲的，可以跳过，但是跳过之前，你要告诉我。”

“怎么告诉？”

“就说有不方便的，说一下‘跳过不讲’，然后该讲什么讲什么。”

乔振东心想这不妥吧！当真要说几个跳过，她还不得跳起来踹她。

他这时候深深地觉得，这个头儿不该开，不如就说没什么可说的打发掉算了。

可她想听，他又不想惹她不开心，于是，硬着头皮，流水账似的讲起来。

千凝听着听着，感觉出来他有些刻意回避，或者简化用词，尽量不让她听着刺耳，尽量讲得像在公司做报告，可她还是听出了一个爱情故事，不管用多么无聊多么白开水的语言，她还是听出了一段爱情，难怪郝佳如今对他依旧难以忘怀。

她中途就下了一个结论，说：“郝医生，真是个好女孩儿，要是我，我也会喜欢她的，你喜欢过这样一个女孩儿，我觉得挺好的，真挺好的，你很幸运遇见过她，她也很幸运遇见过你，你们又很幸运地相爱了。”

相爱，千凝说的相爱，重点是在这个“相”上面，他们两个该有多幸运，是彼此爱着的，该有多幸运！（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