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凝在上大学的时候,曾经干过那样莽撞刺激的事儿。
那时候和宿舍里的七个女生玩儿真心话大冒险,她输了,其余女同学都撺掇她大冒险,千凝那时候想着和大家融入一体,随口答应了。
有人建议道,“不如,就给男生宿舍打个电话就说,你喜欢他,对他表白,随机拨一个男生寝室,怎么样?敢不敢?”
千凝下巴一扬,“有什么不敢?打就打。”
千凝也是第一次干这样的事儿,的确感觉很刺激。
她握着电话,听里头嘟嘟的声音,打了许久才有人接。
那人的声音很低沉,千凝咧着嘴按了免提,咳嗽一声,“喂!”
刚说一个喂字她就笑得不行了,脸蛋也跟着红起来,干坏事儿也干得这么害臊,实在太没意思,她不愿意扫大家的兴,于是,她大着胆子,一口气就说了,“我暗恋你很久了,我一直都在喜欢你,请你和我谈恋爱。”
其余几个女生已经纷纷对她竖起大拇指,这姑娘平时看不出来,胆子真够大,连个犹豫都没有。
大家越想越有趣,憋着声音,笑得前仰后合。
那头的男生可能接惯了这样的骚扰电话,没有恼怒,反问,“你哪个系的?叫什么名字?”
千凝一听人家问名字了,可她可不想告诉他,所以赶紧把电话挂了。
乔振东刚送走一个同宿舍的兄弟,其余兄弟都出去进行最后的狂欢了,有的和女朋友告别,有的和女朋友散步缠绵,他一个人。
面临毕业,有些不舍。这里的一草一木,窗台上的那些灰尘,门口的饮水机,扫帚,垃圾桶,空荡荡的床铺,安安静静的,只在这个热闹的校园里剩下这么一角来,空落着,寂寥着,他想,上一个离开这里的学长可能也曾这样站在他的位置上,或来或走,没人留他。
青春,到底是要告别的。
大老爷们儿没小女孩儿那么煽情,可也觉着,再见不知哪年哪月。
刚要出去,宿舍里的电话响了,响得执着。
那头是个女孩子的声音,她的声音清脆,语气里透着小姑娘的那股子冲劲儿,莽撞又可爱。
她对他表白,或许,是真心话大冒险输了。
乔振东问起她的名字来,她没说,就把电话挂了。
晚上,乔振东约了人打篮球,拍着篮球下楼去。
校园里很多人,下了课在散步。
有个女孩儿从他身后跑过去,狠狠撞了他一下,连个对不起都没说。
那女孩儿短头发,跑得很快,冲到他对面不远的地方一个男孩儿的面前。
乔振东回头望了望,总觉着,这样单纯,这样傻乎乎的女孩儿,其实挺可爱的。
从他很小的时候开始,他知道家里条件比较好,乔家属他们家条件最好的,大哥家里都跟他们不能比,因此,老妈在外头特别扬眉吐气,特别爱跟那些一起玩儿麻将的太太们说自己的儿子和老公。
他想低调,可适得其反,总有一些男女同学和他接近,是因为他家里有钱。
一开始,他不介意,小孩子哪里懂得这些,人家愿意和他做朋友,他高兴还来不及,后来家里总来不认识的叔叔和阿姨,后来才知道是和他要好的同学的父母,他们是来托爸爸办事的。
事情多了之后,爸妈和他说,以后不要随便和这样的孩子交往,他们对你好,都不是真心的,他们跟你好,是因为你的爸妈。
他刚开始不懂,后来,这样的事情越来越多,也就懂了。
中间也有很多女生喜欢他,给他送情书的,他都没理,他知道有很多女孩子其实是冲着他爸妈才喜欢他,因为他们家有钱,才喜欢他。
他后来不喜欢对人家说自己的家事,他并非觉得所有人都势利眼,只是,他想把这个因素减少到最小,那时候他还小,他想要纯粹的友谊和恋情。
郝佳是他喜欢的女孩子,她坚忍漂亮,家里条件一般,她从来不问他的家事,他给她买的礼物,她都不要,买贵了,她是要生气的。
人,总是犯贱,她越不要,他越想给,他倒是没有挥霍家里的钱,他把打工挣来的钱,基本投资在郝佳的业余生活中,如果她和他在一起开心,他也会跟着开心。
青春年少的痛楚,是每个人的必经之路。
长大之后,像秦青这样,为爱痴狂的,也有,但是少了。
乔振东想起那些过往,想起千凝,还有她在梦里叫他名字的样子。
他抱着她睡了一夜,没睡实,怀里的她一直缩在他身边,手握着他的手,像是很怕他离开的样子。
磕磕绊绊,一天又一天,和她结婚有些时日了。
真是没有想到,有一天,会是这样,他会为了她睡不着觉。
就算,她喜欢他的钱,喜欢他的财产,喜欢他一切无关于他本人的东西,他也都接受了。
这份接受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不知道。
只是一次次受她刺激,进而反击,侮辱她的时候,他的底限自动退让,渐渐可以接受这样的事实。他不缺这个,她喜欢,给她好了。
她,一次次触犯他的底限,到了如今,他愿意用自己的身家,自己的一切留住她,他不想,没有她。
听见她和秦青说话,他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儿,不是恨,不是怨。
方离也听见了,在一旁看看他,“听见这样的话,是挺难受的吧?”
他却说:“她说的对,这是她的本事,她已经为了她想要的东西在努力了。”
方离瞧他,“看来你是大男人,我只能佩服。”
怀疑,揣测,试探,纠结,到头来却都没用。
他对她感情的进程已经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加速了,即使再有更多的猛料爆出来,他的底限也都会自动退让的吧!谁叫他,就想要她呢!
在这一点看来,他和秦青的想法做法,没什么区别,他只差把自己的心挖出来给她,求她,我不在乎你爱我的钱我的一切,有你就够了。
或许,是今晚发生的事也同样刺激了他,或许,是她刚才在梦中那样需要他,那样想要他,他才萌生了这么多自我否定的念头,算了吧!还是那个结论,完了,早就完了,哪怕她浑身毛病缺点,小太妹一个,他他妈的也愿意。
清晨,千凝抻个懒腰醒过来,一脚踹在他身上。
她这才看见身边有人支着脑袋看她,也许,还看了她的睡相。
“你醒了?”她问。
“醒了,你睡好了么?”
“还好,你怎么好像很累的样子?几点了?我还没做早餐,哎呀,上班要迟到了!”
她立刻蹦起来。
他有些紧张她的腿,“你慢点儿,早餐已经做好了。”
她站门口扶着门框,“你做的?”
“我做的。”
他掀开被子下床,脖子上的几处红色印记让她脸红。
她一蹦一跳跑去厨房坐下,看桌上还冒着热气的早餐,心情大好,“看来偶尔生病受伤也是有好处的,要是总有伤就好了。”
“不许再受伤了,特别是昨晚上那样的事,你把人脑袋砸了,哪像个女孩子?”
千凝嘴里嚼着香肠,喝口牛奶往下送,美味极了,同时也真是秀色可餐。
“由此可见,我受了多大刺激。”
“你昨晚上做噩梦了?”他忽然问。
她想想,梦里判断一片一片拼凑起来,“哦,好像是,我不记得了?怎么了?”
“你在梦里哭得很难过,还叫我不要离开你。”
千凝差点咬着自己舌头,吞咽功能似乎减退了,咀嚼速度也减慢了,“我不记得了。”她说。
“你倒是会选择性失忆。”他擦擦嘴,吃完了。
她瘦弱背影在椅子上坐着,似乎有些发呆。
乔振东穿好西装外套,打好领带,想起昨晚一幕,给了自己清晨的第一抹微笑。
临走前,他说:“你今天在家休息,放你一天假,明天再上班,还有,立群新闻发布会快到了,你和我一起出席。”
“哦,不是很多人都会出席吗?”
“不一样,你是以我妻子的身份出席。”
千凝一愣,他在她额头上吻了一下,出门去了。
他不介意,做她的什么人,没人能改变的一个事实是,他是她丈夫,而且,将永远都是。
他抬头看自家窗户,千凝在窗前站着看他,表情温婉严肃,不同往日里的打趣嬉闹,他们远远相望,有丝情愫隔空交织不停。
千凝对他摆摆手,对他摆个口型,“路上小心。”
末了,她给了他一个招牌的明朗笑容。
方离把秦青送到杨阳家里,告诉她好好照顾,杨阳应下来,关了门出来送他的时候问,“这不是你招惹的小姑娘吧?如果是,你可太不像话了,还往我这里送。”
“小姐,拜托你别这么阴暗行吗?这是振东的老婆的妹妹。”这种亲戚关系的称谓,他总是搞不懂。
“哦,那就是他小姨子了?”
“可能是吧!她刚失恋,你看着她点儿,别出什么事儿!”
“失恋啊?没关系,年轻女孩儿失恋是正常的。”
“这姑娘是个直肠子,死心眼儿。”方离笑说。
“为了男人,值得么?等再过几年,她就懂了。”
“对,再过几年,她就懂了。”
他们不都是一样,再过几年,各自长大,给自己穿上一层厚厚盔甲,刀枪不入了,也就好了。
生老病死,悲欢离合,乃人生常态,芸芸众生,哪那么多情爱绵绵,差不多也就一辈子了。
方离下楼开车,“你回去吧!别送了,看着她点儿。”
“知道了,太子爷。”
方离启动车子,又想起件事,问杨阳,“我们结婚吧!”
杨阳如他所料,没有立刻给他一个答案,“太子爷,下次再说吧!你连戒指都没准备。”
“我要是有呢?”
杨阳诧异,“你别开玩笑了。”
方离笑起来,“你说对了,我就是开玩笑的,我走了,回去吧!”
“哦。”
车子绝尘而去。
杨阳在后头站着,看他车灯闪烁,最后消失,刚刚,她差点就说同意,或许,她也可以说,我也是开玩笑的。
既然都是玩笑,说了干什么?伤肝伤肺的。
楼上那姑娘,真是没觉悟!
秦青很早就睡了,借用了杨阳的床铺还有卫生间,她有些不好意思,“真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
“没事没事,都是女孩子嘛!”杨阳和她躺在一张小床上,没忍住,还是问了,“能说说么?或许,我可以帮你。”
秦青没了力气,脑袋里什么都不想再想,她很累,她也需要一个人倾诉,有时候,对一个不相熟的陌生人倾诉是个不错的选择。
“我爱的人不爱我,就这么回事。”
“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是个很优秀的人,有才华,年轻,英俊。”
“看来是个大众情人啊!这样的男人的确让人缺少安全感,算了,没有他,还会遇着更好的。”
“你是方先生的……我可以问么?”
杨阳笑说:“朋友而已。”
环顾她这简陋的小屋,她这么说道,她和他的差距,也只能做朋友吧!
“你喜欢他吧!”秦青说,可能失恋让她的眼睛亮了,有些事情,不用听,闻都能闻到。
杨阳惊诧,翻身看她,“你怎么知道?很明显吗?”
“闻,都能闻出来。”
“你很聪明嘛!既然这样,我不用担心你会做傻事了,小姑娘,我们都会遇见这样的人,可以爱他,可以崇拜他,可以……和他暧昧,可以和他做朋友,可是,不能做情人,有过这样的一个人以后,我们继续找我们对的那个人,然后结婚,相夫教子,日子就这么过去了,有过这样一个人,就够了。”
“可能是吧!”
两个女孩子望着天花板,各自发愣,然后沉默着,入了梦乡。
第二日,秦青起床,借了杨阳的化妆品把自己打扮利落,给杨阳买了早餐,两个人一起用餐完毕,她就上班去了。
她好像恢复了往日活力,或者她“回光返照”?她和秦青不熟悉,不知道她原来什么样儿,总之,和昨晚上半死不活的女孩儿不一样了,她打扮起来,其实挺漂亮的。
秦青回到立群,如同什么事情都没发生,很快投入工作状态。
千凝晚上来找她,见她一切正常,反倒有些担忧。
她脚底蹬着高跟鞋款款走出大厦来,看见千凝,先是一愣,随后展开一个笑容,迎过来,“表姐,你来了?”
“青青……你……没事吧?”
“没事啊!你的腿怎么样?”
“我没事,擦了药就好了,今天我没来上班,明天就回来。”
“哦,表姐,我请你吃饭吧!就我们两个。”
千凝想想,“好啊!你想吃什么,我请你好了。”
“不,是我要请你,你别跟我抢。”
千凝现在对“抢”这个字比较敏感,生怕让她心里不舒服,赶紧答应,“好。”
两个人点了几个家常菜式,看她气色还可以,吃得也香,千凝倒没有想象中那么担忧,可也想这是怎么回事,一夜之间,她想通了?
秦青先说:“表姐,你别这么看着我,我都不好意思了。”
“哦,青青,昨晚上的事,你……”
“我没事了表姐,已经过去了。”
“真的吗?青青,你能想清楚,我是再高兴不过了,你可千万别钻牛角尖。”
“我知道,我这不是很好。”
“这样就好,我和你表姐夫,就放心了,这事情家里不知道,我希望你调整好自己的心态,不要让他们担心。”
“我明白,表姐,你和姐夫,一定要好好的。”
“怎么突然说这个?”
秦青抬起眼睛来,眼神中倒是有了些淡然似的,和往日不同,“如果,我们最后都是殊途同归,我希望,你能好好和表姐夫一起走过。”
“殊途同归?能跟我解释一下么?”
“表姐,这个世界上,爱情不是最重要的吧?”
千凝摇摇头,“不是。”
“最后,我们很可能嫁给一个不知道是谁的男人过一辈子,对吧?”
千凝斟酌一下,说:“有这个可能,但不一定,追求幸福是每个人的权利,当然了,爱的人和最后相伴一生的人如果是同一个,那会是最幸福的事,或许,你很快就会遇到一个很爱你的人。”
秦青笑了,“或许,永远也不会有了。”
“青青,别这么悲观。”
“不是悲观,我只是累了,我懒得辨别什么是爱,什么是不爱,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我的心,死了,不会再爱什么人了。”
她脸上流下眼泪,被她很快擦去。
“青青,虽然有很多人说,爱一个人,和嫁一个人是两码事,可你也不要全盘接受,你现在还小,我说这些可能有点早,可是,我还是想告诉你,会有一个专门在等你的人,只为你一个人准备,不管怎样,你最后会幸福的。”
秦青点点头,“那我就等着看,他是谁好了。”
“如果,遇见他,你最想对他说什么。”
“我希望他,不要离开我。”
晚上,千凝回家早,乔振东还没到家。
她打开电脑上网,他好像不在线。
她给他留言,说:“我有一个表妹,她爱上一个不该爱的男人,为了他自甘堕落,不过,我倒是佩服她的勇敢,她现在似乎从失恋的阴影中走出来了,或者,她只是把自己封起来了,我倒是更愿意看见那个原来的她,满嘴的刺,一说话就要跟我吵架的样子,真不希望,爱情把她改得面目全非,真希望她爱的那个人,也能够爱她。”
那头很快有了回复,不过是手机QQ,“你表妹的事,给你这么大触动,你是不是感同身受了?”
“或许是。”
“怎么说?你爱的人……”
“我希望,我爱的人,也能够爱我,可能不够,可能只有一点,如果他愿意借一点给我,我恐怕也会很开心的,虽然我更希望他爱我多过我爱他,我知道这个想法很自私,可是,我不想在心里装上一个开关,它有时候还是会失控,洪水还是会把我一口吞了,还是会难受,所以我奢侈地希望,我爱的人,也能够爱我。”
乔振东看着手机屏幕,仿佛见着她温婉严肃地坐在他对面,对他说这些话。
他盯着前方虚空的位置,想起她那晚上说的梦话做过的梦,种种情景一点点拼凑争先恐后地证明给他看。
她,爱的人,是他?她爱他?她爱他!
陆千凝,爱上乔振东了?!
司机老赵正在开车,镜子里看见后座老总眉头皱起来,眼神锐利,忽而柔和,似有心事。
他开口问道,“乔总,您怎么了?”
只见老总似乎万分懊恼,靠在后座上,低声道,“Holyshit!”
老赵没听懂,“您说什么?”
“我靠!”
老赵彻底懵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