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千凝眼中带泪，脸蛋上的泪痕还没有干，回头见着李政在跟前，觉得不太合适，赶紧把眼泪擦了。

“李政，你怎么在这里？”

李政看她这样，心里不大舒服。

面上表情很冷，似在为她的眼泪而探究点儿什么，“我刚好路过，就在这儿碰见你了，你没事吧？谁欺负你了？”

“怎么会有人欺负我？我没事，你有事去忙你的。”

“回家么？我送你！”

李政看她可怜兮兮的，把她送进副驾驶。

刚把车送去洗，换了朋友的车开回来，就在车站碰着她了，李政没见过她难受的样子，这会儿有些不知道从哪里问起，如果她不爱说，他问了也是白问，何况，他没准儿还会给自己找着麻烦。

李政也不说话，安静开车。

千凝一路不吱声，陷入刚刚的情绪里，她有些累，有些乏了，她并非真正毫无烦恼，她也绝非铜墙铁壁，秦青的那些幸福的牢骚，她哪里有机会去发！像她这样的人，不止秦青一个，就连乔振东都算上，从小到大，整日跟家里人摆脸色，耍脾气，她倒是没这个机会了。

这人，要是悲春感秋的，一时这些负面情绪就一起来了，把她挤得胸口闷得慌，一句话也不想说了。

把人送到楼下，李政过来给她开门，她下车来，包挎肩膀上，对他笑说：“谢谢。”

李政叫住她，没忍住，问道，“能不能说说，你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你这样，我心里也不舒服，谁叫我碰上你了，总不能当做什么都没看见。”

“真没事儿，你不用管我了，快回去吧！”

李政微皱眉头，“我是不是只能给你带来麻烦？”

“没有没有，李政你别这么想，真没有。”

“乔振东欺负你？”

“不是，没人欺负我，真的，是我自己的问题，我自己有事，哎，反正不是什么大事儿，不值得一说的，你放心回去吧！”

“千凝！”他又叫她名字。

“嗯？”

“自从我离开立群，没再打扰你之后，我希望是我的错觉，我连你的朋友都不是了。”

“没有，李政，我就是为了我表妹有点烦心，可能我还给你带来麻烦了，我怎么能讨厌你，说对不起的也该是我。”

李政见她眼眸低垂，表情真挚，又不忍多说，就算她有事，该倾诉的对象，也不该是他吧，“你上楼去吧！我看着你上去。”

“不用，你回去吧！我都到家门口了。”

他不言语，只拿手抬一下示意再见。

“那你路上小心。”

他笑着点点头。

千凝没回头，进了单元门。

一直到楼上那盏灯亮了，李政才坐回车里，目视远方，开出去了。

不只是今天，从前直到现在，他也都经常想起陆千凝。

当初认识她的时候，他喜欢她没道理，就是喜欢。

待到后来，他一头扎进事业当中，和陆千凝也断了联系，其实，他多少有些赌气的心理，他追着她这么长时间，后来才知道她已经嫁人了，而且所嫁之人就是乔振东。他当时傻乎乎地还想扮演一个拯救者，来拯救这个失足少女。

奈何，这一切，都是他一个人的独角戏，从来没有的他的事儿。

他没想再见陆千凝，女人有很多，干什么非要在一棵树上吊死。

可人，这个东西就是奇怪，他也会犯贱，再见着她，他还是会动心思。

想起之前那个四处打工的打工仔，他有点痛恨自己现在的样子，有人说，长大后，我们一不小心就会变成自己最讨厌的那种人，他在镜子里瞧自己，这人，他自己都不喜欢。

我们青春时期的样子，和后来被打磨的样子，很有可能是颠覆的。

陆千凝望着镜子，想起过往那个为了讨取男人欢心的卑微的自己，想起现在这个安装了“开关”的自己，她有些失落，过往那个为爱不顾一切甚至于遭人唾弃的她，反而让她想念。

乔振东在飞往省城的飞机上，隔壁坐着一个还没毕业的大学生，是个男生，和他当年上大学的日子有些相似。

面冷，寡言，上飞机之后就把眼罩戴上睡觉。

当年，他和郝佳分手后，飞去美国的时候也是这样，什么都不想听，什么都不想说，所有时间用来进修和运动，学业从未落下，名列前茅，健身打球等各种项目都是他每日必做的事情，那时候，他还以为，他的爱情，就此就会不见了，他还以为，他的脑子里，只能容得下郝佳一个人。

后来，他遇见了陆千凝，稀里糊涂就结婚了，时至今日，他的脑袋容量似乎变大了，这个姑娘总会挤进来偷偷看他，对他笑完就跑掉。

对他这番挠痒之后，他倒是办完公事就想着回家了。

莫非他正在被婚姻调教。

回家路上遇见她爱吃的鸭肠，特别下车买了一份，拎着到家门口，他才忽觉不对似的，拎起那鸭肠又瞧了瞧，她爱吃鸭肠这事儿，他是怎么知道的？什么时候知道的？

他正端详那鸭肠，门从里头开了。

陆千凝惊诧地站在里头，表情顿了一会儿才扑过来，抱住他，他差点没站住。

“振东，你怎么回来也不事先告诉我？”

“我身上凉，傻瓜！让我先进去。”

她抬起脑袋来，“哦。”

然后乖乖让路，把他拖鞋拿过来放好，接过他手里的鸭肠，“谢谢老公，你对我太好了。”

“一个鸭肠就收买你了，你还有点出息没有？”

“没有啊！我就是没出息，你不是早知道！”

见他在门口拖鞋，又把鞋放正了，千凝笑说：“振东，你越来越乖了。”

“这词儿别往我身上用。”

她已经迫不及待大快朵颐，辣油把她的嘴唇沾红了。

“多多，我还欠你一个蜜月，你怎么不找我要？”

“你不是很忙吗？你不说我都忘了，咱们俩的确没出去玩儿，怪不得总觉得少点儿什么？”

“就少这个么？”

她嘿嘿笑，“对呀！我不贪心的。”

“我妈最近有没有来念叨你？”

“念叨什么？”她一边吃一边吸吮手指头上沾着的美味，十足孩子样儿。

“她没给你打电话？”

“打过啊！”

“那，都说什么了？”

“嗯……问我你有没有欺负我，还有你除了爱吃饺子还有面条儿，还有蛤蜊，还有辣的，我刚买了一些食材放冰箱里了，你想吃什么，明天我做给你吃。”

“我妈把我爱吃的那些都给你背了一遍吧？”

“是呀！平时你都在外头吃饭，在家里我做的东西我看你吃地都比较平均，想知道你的喜好是真要问妈妈的，你这人也是，喜欢什么就告诉我呗！还需要不好意思么？”

他过来，把她头发弄乱，“我不说你就不会主动点发现一下？这事儿还用我说明白，不合格！”

“是你自己不坦白嘛！倒反过来怨我！哼！”

“你哼什么哼！好几天没看见我，想我没有？”

她脸红起来，眼珠转转，“哎呀好辣！我要喝水。”

他擒住她，低声说：“我妈想抱孙子了。”

千凝一哆嗦，从他眼皮底下溜了。

“你刚才开门要出去么？”

“哦，是。”

“去哪儿？”

“我想去找青青来着，你最近有给青青钱么？”

“没有，你不是不同意？”

“你就没有背着我给？”

“我哪那么好心？”

“这可不一定，你一向喜欢和我作对，青青最近有点不对劲，她买的包衣服都很昂贵，和她过去的作风实在不同。”

“你是不是太操心了？把眼睛多往别处看看不好么？”

“别处？你又在暗示什么啊？”

乔振东把她眼睛堵上，然后往她手里塞了一个东西。

千凝摸了摸，他放开手。

千凝看见自己手里有一把钥匙。

“这是……”

“房子。”

“房子？”千凝睁大眼睛，“你买房子了？”

“嗯。”

“什么时候买的？”

“前段时间。”

“你怎么没告诉我呀？”

“就想看你现在这样儿。”

“可是，为什么要买房子？”

“给你的。”

“给我？”

她一时语塞了，脑袋转不过弯儿来，“为什么……给我？”

“你要不要啊？”

千凝把眼泪憋回去，“要！怎么不要！谢谢老公！”

她跳起来，又蹭进他怀里，窝在他胸前，偷偷掉了几个眼泪。

很小的时候，她曾幻想过，要有一个自己的空间，自己的房子，不用再因为寄人篱下而要看别人脸色，要小心翼翼，可他怎么会知道？管他呢？他们之间，总是有缘分这个纽带绑着，她没那么不幸，起码，她是爱他的。

“振东，你太好了！”

“哪里好？”

“你喂我食吃，还给我买这么贵重的东西，你太好了！”

她拿脑门往他脖子那里蹭，给他弄得心痒痒。

“又闹，我是不是已经把你彻底收买了？”

“对呀！我虽然有胃口，可没那么大，谁家老公能随便买房子当礼物啊！”

“我这可不是随便买的，你怎么谢谢我？”

“你说，怎么谢都行！”她眼眸亮晶晶，似有泪花闪烁，媚眼如丝，往他身上贴。

“怎么现在变得这么不矜持？一开始还跟我装得特害臊特害怕。”

她捏他下巴，“你别刺激我，跟你吵架我可不怕，惹我，我就扇你巴掌！”

他把她俩手握一块儿，“多多，我今天可没惹你，为了报答我这么大方给你买房产，你总得表示表示吧？”

“你说啊！怎么表示？”她开始闹他，解他扣子。

他又把她手拿下来，使劲儿捏手心儿里，“我说，你能做到么？”

“有什么的，我还有什么可图的地方，除了我的肉？”

“有，你干不干？”

“说吧！只要我能做到，我一定满足你。”

她说地信誓旦旦。

乔振东低头过来吻她，和她腻歪在沙发上，亲了又亲，到她脸蛋红红，他说：“我就要你一句话。”

“什么话？”

“你就说，乔振东，我爱你。”

陆千凝张着嘴巴，脸蛋由红到白，眼珠儿转了又转，万分为难，又似在努力，嘴巴张了几次，仍旧语不成句，支支吾吾啥也没说出来。

他的等待落空了。

“看来这事儿没那么容易完成。”他说。

“不是……不是……只是我……我……”

“你说不出口。”

“振东……”她试了又试，难以张口。

当年和宋宜廷说爱的时候，也很费劲，为了听她这句话，宋宜廷握着电话磨叽了一个小时，她这头才终于松了口。

如今再说，仍旧有难度。

乔振东不再逼她，“别愁眉苦脸了，我去洗澡，你什么时候想说了再说，乖。”

他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就去洗澡了。

他洗澡的这段时间，陆千凝一直在给自己做工作，心想这不过就是三个字，有何难！她对着镜子练习几次。

每次都无法进行，这么美好的三个字，怎么这么难以启齿！

乔振东洗完澡，吹干头发，换了衣服，出来进去好几次，最后进了书房，没和她说话。

他这段时间忙，她也就不敢总是闹他。

夜里，她去厨房给他煮了一碗馄炖，送进书房。

他看也没看她，一直看电脑屏幕。

千凝放下馄炖，“你感冒没好利索？多吃点热乎的，外头的东西不比家里干净……咳……你快点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嗯，你放着吧！”他头也没抬。

“好，我先出去了。”

千凝一出门就开始捶胸顿足，勇气现在怎么都没了呢！

刚刚只那几句话，她就心脏狂跳不止了。她的年龄都长到哪里去了？越活越完蛋！

乔振东从书房里出来，以为她已经睡下，却见她站露台上，往外望。

时而低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还是那句话把她给难住了？

再有一会儿，QQ提示，她上线了。

她立刻发了消息过来，像是专门来找他的，“你在么？”

“在。”

“太好了，我有难题。”

“什么难题？”

“我丈夫想听那三个字。”

“哪三个字？”

“就是‘我爱你’。”

“那你说了没有？”

“还没。”

“这个，我怎么帮你？”

“你对你老婆说过那三个字么？”

“……”

“那就是没说过。”

“你不爱他？”

“……我只是……看着他的脸，说不出口。”

“那，就让他转过去。”

“哎呀！！！我知道了！！！！我下了晚安！！！”

她打了好几个叹号，不知道想什么呢！

紧接着，他听见卧室里有声音，之后声音由远及近，是她趿拉着拖鞋一路奔过来了。

她象征性敲敲门，脑袋露在门口，“振东，你不睡觉么？”

“干什么？”

“你最近不是很累么？还有流感没好利索，你还是早点休息吧！”

乔振东望着她，望了一会儿，把电脑关了，“好，多多，你最近变乖了。”

“我一直很乖的！你去睡觉吧！”

“你不睡？”

“我也睡。”

乔振东躺床上去，她也跟着滚上来，还给他拉高被子，捧着脸蛋在旁边看他。

“你这样看着我，我怎么睡觉？”

“我不妨碍你啊！你又不怕看，成天那么多女人对你抛媚眼，你怎么不告诉人家别看了！”

乔振东干脆闭上眼睛，“你是想看着我睡觉么？”

“你管我呢？快睡！快睡！”

陆千凝在旁边儿看着，他可能最近真是累了，才几分钟，他就睡着了，呼吸均匀，面容柔和下来，窝在床上，让她有些心疼。

她轻轻唤他名字，“振东，振东，你睡着了？”

他不动，也不反映。

她凑过去，仔细看他面容，只有在他睡觉的时候，她才能这样恣意看他。

“振东……振东……”她唤他的声音越来越轻。

见他没反应，她轻手轻脚把手机拿来，录音软件打开，以免明早他说没听见。

纵使面对一个闭着眼睛的，熟睡的他，她还是有些脸红心跳。

在枕头上闷了半天，才鼓足勇气。

她一点点挪过去，靠近他耳边，对他说：“振东，我爱你。”

她说得很轻很轻，他应该听不真切，不知道在他梦中会不会刚好碰见她，对他说这句话。

她的手就要落在他的头发上，却见他的眼睛睁开了。

被他吓一跳，脸皮没地方放，“你……你……”

“多多，你太调皮了。”

“乔振东，你……”

“我听见了。”

千凝一时丢了脸似的，爬起来就要跑，被他给拽住脚腕子。

“你怕什么？我能吃了你？”（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