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三日记
X年X月X日
我一直没有写日记的习惯,可是今天,我忽然想提笔写一写,因为有些什么念头,搅得我心神不宁。
有些话,对妈妈是不能说的,因为她心思重,一点事情就会往心里去。她会因为一些无不足道的小事唠叨半天,也会因为爸爸的一个无心的举动就难受半天,甚至还会莫名其妙地流眼泪。
也不能对爸爸说,他那么忙,很少待在家里,没有时间听我说话,而且,我跟他从来不亲近,也从不愿意对他说起我的心事。
有些事情,对谁都没有办法说,可是当好多东西积压在心里的时候,又实在憋得难受,所以还是写一写吧。
我忽然变得跟以前不一样了,怎么不一样了,我自己也说不出,我也不知道这种变化是为了什么。如果一定要找一个原因,难道,是因为她吗?
那天本是个平常的日子,班主任找我有事情,她在办公室跟我交代完了班里的事情,就让我把作业本搬到班里去,我抱着一摞作业本刚一出门,不期然间就跟她撞在了一起,我没有防备,所以作业本竟然散落了一地。我低着头去捡拾作业,她也帮我来捡,我低着头,只看到一条暗花的长裙子,还有,我闻到了她身上的味道,是一种说不出的味道,像是春天里的花朵似的香味儿,又像是秋天里的果香,那味道,让我有些慌。
我捡完了作业本,没有看她一眼,匆匆忙忙就走了。其实我并不是着急,还不到上课的时间,我只是忽然被那味道搅得心都乱了,我只想赶紧走开。
上课的时候,班主任却带着她走进班里,我还记得她那天穿着白衬衣,但是跟我们平时穿的白衬衣不一样,或者是因为多了几道花边,又或者是因为穿在她身上,所以就不一样了。她穿着长裙子留着长发,微微垂着头,脸上带着淡淡的嫣红,大约是有些不好意思,我觉得她跟我们米家镇的女孩子不一样,但是哪里不一样,我也说不出。
老师居然让她坐在我身边,她慢慢地走过来,往我的身边一站,那股淡淡的香味儿又飘过来,让我觉得心跳有些不正常。在这之前,我的心跳一直平稳,即便跑完1000米,也不曾跳得这样快。但是我是班长,我不想让老师同学,尤其是让她看到我跟平时不一样,我不想让人发现我的心跳很快,于是我一直低着头,不肯看她。
一节课我都有些恍惚,老师讲的内容我没怎么听进去,因为她身上的味道让我觉得不自在。
终于下课了,我立刻离开我的座位,就像要逃离什么似的。
好像就是从那天开始,我变得不一样了,总是有些心神不宁的。
从前我做题的时候总是很专注的,世界里只有我和那些要解的难题,可是现在她在我身边,我就觉得很难把心思全都集中到题目上去。
以前我从来没有脸红过,我参加比赛的时候也不曾紧张,可是现在,我会莫名其妙的脸红,我时时担心自己会脸红,让同学们笑我。
以前所有的女孩子在我眼里都是一样的,不是说她们的长相一样,也不是说她们的性格一样,而是她们给我的感觉都是一样的。她们在我眼里的区别只有高个子或矮个子,学习好或学习差。可是她跟所有的女孩子不一样,哪里不一样我说不出,总之别的女孩子从来不让我觉得紧张,但是她能。
她坐在我身边有一阵子了,可是我还是不太适应,有时候,她歪着头找东西的时候,她的发辫就会垂到我这边来,甚至会拂过我的胳膊,我的胳膊就会觉得很痒,我也一下子觉得好不自在,马上就要把手缩到一旁,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这样,就像是条件反射一样,有时候我这样的举动会让她吓一跳,我其实不想这样,可是我不能控制自己的行动。
我觉得在一个人面前心跳不正常是件丢人的事情,可是这样丢人的事情就是经常会发生,比如今天出黑板报的时候,最后班里就剩下我们两个人了,我写完了所有的文字,而她还在专心的画画。她画得很好,她的画画的时候格外的认真,她的侧影看上去瘦瘦的,她紧抿着嘴唇,眼睛专注地注视着黑板,手拿粉笔在黑板上轻快的舞动,我觉得她本身就像是一幅画。
看着看着,我觉得我的心跳又有些不正常,我秉着呼吸,不敢大声出气,担心惊扰了她。
她画完了,我们一起回家,我知道她家就住在桥东街,我也知道她住在哪一户。但是我一直不希望她在上学放学的时候看到我,我担心让她觉得我在故意等她,所以我平时总是走得比她早或者比她晚。
我不愿意走在她的身旁,我不想让她知道我心跳和呼吸都不自在。于是我跟在她的身后,慢慢走。
夜风吹动她的裙子,她的背影轻盈,像一只淡色的蝴蝶。
她的脚步很慢,所以我的脚步也很慢,不知道为什么,我忽然希望这段路长一点。
可是终于还是到了我家门口了,我不好意思继续送她,但是我忽然想起了七婶家的大黄狗,她这样的女孩子,如果走到七婶家门口的时候,大黄忽然窜出来,她会害怕的。
我于是又跟在她的后面,后来我听到她的妈妈跟她说话,我急忙转身,飞快地跑回家,我不想让她妈妈看到我,我不愿意让任何人看到我。
X年X月X日
如果人能够选择性耳聋,我真希望我没有听到今天我所听到的那些话。
今天我本来约了修平去学校打乒乓球,可是去了修平家,修平说他爸爸身体不舒服,不去打球了。我在修平家里待了一会儿就回家了。
可是当我走进家门的时候,忽然看到她的背影,我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可是那分明就是她,她呆呆的站在我家的院子里,身体好像凝住了一样,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忽然不敢动了,我怕往前走会惊扰到她,我呆呆地站在她的身后。她到我家来做什么,她为什么会这样站在院里了。
我正在狐疑,忽然听到妈妈带着哭腔的声音从屋里传出来,我听不太明白她的话,我听到她说,“我就知道你心疼她,你忘不了她,这些年,你何曾有一时忘了她呢。她来这条街上住了,你就催我搬家,我搬走了,就没有眼睛看着你了,你就可以随时回到这里来跟她私会,我知道你的心思,所以这家我偏偏是不搬的。”我知道妈妈这阵子一直在为搬家的事情跟爸爸闹别扭,以前爸爸建楼房的时候,妈妈是支持他的,妈妈一直想搬到楼房里住,可是楼房真的盖好了,她却又执意不搬了,真不明白是为什么。其实我也不想搬,我也说不清是为了什么不想搬,总之我还想继续住在桥东街。
爸爸妈妈关系一直不好,这个我知道,但是他们之前从来不当着我的面吵架,这会儿他们大约没有想到我会回来,也没有想到院子里还站着一个人,所以吵声很大。我不知道妈妈说的那个“她”是谁,但是我的心里忽然升起一阵恐惧,我担心那“她”会跟我前面站着的那个人有关系。
爸爸好像也很愤怒,他怪妈妈心胸狭窄,他说自己没有做对不起对不起这个家的事情,还让妈妈不要说了,说不希望让我听到。看来他们经常为了这件事情吵架,但是因为担心我听到,所以才不当着我的面争吵。
我现在也很希望他们不要吵了,因为院子里还站着她,她不知道是来做什么的,但是显然是被爸爸妈妈的争吵声吓住了,所以才站在院子里不动了,我一时不知所措,只希望爸爸妈妈尽快停止争吵。
可是,妈妈今天显然情绪失控,她边说边哭,完全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妈妈的声音越来越大,话语原来越难听。
这时候站在院中的她忽然转身,她看到了我,她咬着嘴唇,眼睛瞪得大大的,像是要哭了一样,她看到了愣了一下,忽然冲着我走过来,说了一句“我……我是来还钱的。”说完,把一个纸包塞到我怀里,就跑了。
我当时错愕着,想要喊住她,却张不开嘴,只能看着她飞快地消失在门外。
我在院子里呆立了老半天才回过神来,爸爸妈妈还在吵,直到我走进屋子,他们的声音才戛然而止,爸爸有些诧异地看着我,而妈妈一脸的泪痕,还忍不住在啜泣。
我把那个纸包塞进爸爸手里,闷声说:“给你。”
爸爸诧异地接过来,打开纸包,发现里面是一叠钱,就问道:“谁给你的?”
“她把这个给我放在手里就走了。”我说。我的眼前还浮现着她刚刚看我的样子,她咬着嘴唇,眼睛里盛满了惶惑,她该是被爸爸妈妈的争吵吓到了吧。
“她……”爸爸好像一时没有明白是谁。
我说:“林夕来过,她刚才在院子里站着,没有进屋来。”
爸爸的眼神中露出苦痛的光,而妈妈则抬起头来,停止啜泣说道:“还假惺惺的让孩子把钱送来做什么,你们这是故意气我吧。米建松,你们怎么可以这样。”
爸爸像是努力压抑着愤怒难过的情绪,这时候声音低低地说道:“当着孩子的面,你别说这些了好吗?”
妈妈却像是豁出去了一样,“当着振扬就不能说吗?如果是见得人的事情,又怎么会担心孩子听到。米建松,你不要总是给自己找藉口,你根本就是忘不了她,你们一直在背着我来往对不对?你们都串通好了,只瞒着我一个人,米书英,她根本就是一个贱人。”妈妈是太生气了,说出来的话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充满了恨,而且愤怒的情绪让她在我面前也无所顾忌了。
爸爸显然听不下去了,什么也不再说了,拿着那个纸包就走了,妈妈又开始殷殷的哭泣。
以前我也经常见妈妈哭,可是从来没有哭得这样痛。她的眼泪像是决堤了一样,总也淌不完似的。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我也没有心情说任何话,后来妈妈倒是拉住了我的手,说道:“振扬,既然你都已经听到了,妈妈也不想瞒着你了,有些话,妈妈也只能说给你听,如果妈妈不说一说,让这些话憋在心里,妈妈就要疯了。”
我望着妈妈通红的眼睛,心里忽然升起一种恐惧,因为刚刚妈妈提到的那个名字,妈妈恨恨地说到“米书英”的时候,我忽然想起,米书英就是林夕的妈妈。
后来,妈妈拉着我的手说了很多,我没有完全听明白,但是我听出了妈妈的委屈。妈妈一边哭一边诉说着委屈,而这委屈来自爸爸,也来自那个叫米书英的女人,妈妈恨她,因为她夹在妈妈和爸爸之间,破坏我们的家庭。
妈妈说了很久,有时候带着颤音,像是虚弱极了,又像是恨极了。
我不想听这些,可是我不得不听,因为妈妈说,如果不把这些话说出来,她就要疯了。
妈妈终日生病呆在家里,她没有朋友,她没有人可以倾诉,爸爸从来不肯待在家里听她说话,她能够倾诉的对象只有我。
原来林夕的妈妈是我妈妈的敌人,原来林夕的妈妈是造成我妈妈病痛心痛的罪魁祸首。
我的心里越来越乱,像是一团麻。
如果我不写这篇日记,这些东西积压在我的心头,我觉得自己也会受不了的。可是写了,我的心里依然像一团麻一样。
X年X月X日
当你必须要恨一个人的时候,其实也是在折磨自己。
妈妈恨米书英,所以她自己也痛苦,她一直被病痛折磨着。
自从那天我偶然听到爸爸和妈妈吵架之后,妈妈就不打算再对我隐瞒什么了,她把我当作了她最忠诚的倾诉对象。米书英的名字就被妈妈无数次提起,每次都带着深深的怨恨,每次都带着无穷无尽的眼泪。爸爸也比以前更加不愿意回这个家,我有几次想问问爸爸,可是他总在回避,我想,他喜欢那个女人,是真的。
妈妈说,她恨那个女人,永远都不能原谅,如果没有那个女人,我的爸爸不会对我们母子这么冷淡,我的妈妈不会这样因为痛苦而久病缠身,我的家也应该是幸福美满的。所以,渐渐的,我也开始恨那个女人。妈妈是这个世界上最爱我的人,她恨着的人,我也应该恨着。
而且妈妈说,不要跟她家里的任何人有来往,她们母女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于是,我也必须要恨她,那个坐在我身边的女孩。
我起初做不到恨她,我的心里是矛盾的,当她看着我的时候,我觉得她的眼神里含着无辜。为什么要恨一个带着无辜眼神的女孩。
但是妈妈的病更加重了,一天重似一天,中医西医都看了,每天喝着中药,还要经常打针,但是病却一点都不见好,妈妈说,自己的身体不会好了,只要那个女人在。她说那个女人带着女儿回到米家镇来,就是要破坏我们的家庭。起初我还觉得妈妈是不是出于自己的恨才那样说,可是后来,妈妈带着微微的喘息在病痛中说出那些话,我看到她被痛苦折磨得那么深,我觉得很心痛,我开始要恨林夕了。
我恨着她,但是心里又矛盾着。当她坐在我的身边的时候,我就做出对她视若无睹的样子,如果偶尔不期然遇到她的目光,我就用冷冰冰的目光回应她。我知道她肯定也对她妈妈和我爸爸的关系有所觉察,可是她的眸子总是清澈,这让我难受,我不相信她的母亲没对她说过什么,即便她的母亲因为羞于张口而没有对她说过什么,那她那天在我家里也听到了一些什么,她为什么还要做出这么无辜的样子。难道她跟她的母亲一样是个虚伪的人。
她在的时候,我用冷漠和冷淡对她,可是她不在的时候,我就心神不宁,比如她几天没来,我忽然觉得自己的心是空的,就像我旁边空空的座位。然而心里同时又像悬起了一条线,就扯在空中,老是放不下来,我不该这样牵挂着一个自己恨着的人不是吗,但是,为什么我就是心神不宁。
米小桃说她病了,好像是鼻炎,我是在课间的时候听到米小桃对别的女生说的,米小桃还说她每天要到镇医院打针。
放学的时候,我的脚好像不太受我的控制,我总是不知不觉往镇医院那边走,然后也不进去,就又绕着路回家了,其实这样的话,我要多走一段路程,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也许是习惯了恨一个人,讨厌一个人,当这个人不在自己的视线里,就忽然觉得没着没落的吧。
今天听说修平的爸爸生病了,修平下午没有来,大约又是陪爸爸去医院打针了。
傍晚放学之后,我没有回家,而是直接来到镇医院。
走进病房的时候,我一下子就看到她,但是我马上把目光移开,我不愿让她觉得我在看她,就好像我是为她来的,我是来看修平的爸爸的。
可是虽然跟她隔着几张病床,我偏偏就能够感知到她的一举一动,后来她的针鼓了,米小桃只知道慌慌忙忙喊护士,护士不在,米小桃就没了主意。我不想管,我恨着她不是吗,她出了危险跟我有什么关系。可是我的行动并不受大脑支配,猛地就跑过去给她拔了针,拔完了,我也不敢看她,立即就走开了,但是心里忽然变得轻松,就好像刚才压了一块石头似的。
回家的路上,我心里又矛盾着,如果妈妈知道我这样对她,会很伤心的,如果我能单纯地只恨她,那该有多好。
可是我的心跟我的行动常常是逆着的,我从来不曾这样不能把握我自己。
我有点恨我自己了。
X年X月X日
今天是体育中考的日子,对我来说,这没有什么好担心的,因为只要正常发挥,得到满分是没有问题的。可是我的心里一直不平静,难道是因为她吗?
她的体育一直不好,比如今天,我们来到云漫一中,还没有比赛,才在太阳底下站了一会儿,她的脸上就冒汗了。
恰好有几个同学喊热,我就去给大家买了冰镇汽水,我不是因为她热才去买的,而是为了别的同学。
她好像在犹豫着要不要喝那瓶冰镇汽水,不过后来她还是喝了,再往后,她的脸色好像很不好,还用手捂住了肚子。
她真是个娇气的人,可是不知道为何,我的心又悬了起来。
我们男生跑完了,女生还没有跑,我就站在操场旁边的围栏外面等待,我当然不是为了她,因为我是班长,我要关注全班同学的长跑情况。
她的步子太慢了,还用手捂着肚子,真是让人着急。
她的体质怎么这么弱,一个小小的八百米就把她折磨成这个样子。
最后半圈的时候,我看到她的脚步跌跌撞撞,就像随时要跌倒了一样,我的心不觉提到了嗓子眼,我不是为她担心,我只是不希望我们班的整体成绩太差。
她终于到达了终点,老师和一群女生围了上去,我远远的看不到她了,我有跑过去看看的冲动,但是我忍住了,她是我恨的人,她怎么样,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回镇子的路上,她的脸色由红变得惨白,就像生了一场大病似的,别的同学都在车上叽叽喳喳说话,只有她什么都不说。
后来回校之后班主任不放心,让我送她回家,班主任知道我跟她是顺路的。
一路上我们都不说话,但是她坐在我的后车座上,我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是僵硬的,骑车也没有平时那么自在,我的心跳不太正常,我的后背也觉得火烧火燎的,可能是今天实在太热了。
后来快到家了,她一直都没有动静,我也不便回头看她,我甚至觉得她是不是昏倒了,我于是说了一句,“你们南方长大的女孩子,都是这么娇气吗?”没想到她声音低沉却有力地说了一句“你停车吧。”像是带着万分的决绝。
我就真的停了车,她用这样的语气对我说话,我忽然觉得心如刀割,原来,她也是恨着我的。
其实她恨我又如何,我不是也在恨她吗。
其实这时候快到家里,我也不方便再继续用车载着她了,我不愿让邻居看到我跟她一起。
但是她那个样子,我又不敢走掉,我听到她在我背后说:“你讨厌我对吗?你为什么这么讨厌我?”她的声音有些飘渺,像是已经用尽了力气,却又没有力气。
我已经看到了自家的大门,我想起了妈妈的病容和泪水,我说:“我不是讨厌你,是恨你。”说这话的时候,我没有回头,我不想看到她的脸和她痛苦的样子。
她问我为什么,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我的脑子里此刻是乱的,我只能说,“你应该知道为什么。我恨你,现在是,将来也是。”
说完这话,我实在不能再留在这里了,我推着车,飞快地走掉,我看到有邻居远远的走过来,他们不会任她一个人在路边的,他们会送她回家的。
回到家之后,妈妈刚刚喝完中药,她问我:“振扬,你是怎么了,脸怎么这样红,是不是考试热着了?”
我摇摇头,什么都没有说,就走进自己屋子里了。
X年X月X日
我特别想忽视她的存在,我不想再强迫自己恨她或不恨她,我就当她不在我身边就好了。
可是我们偏偏又分到同一个班,她在我的视线里,我做不到完全忽视她的存在。甚至,我的目光会不由自主地落到她的身上。
我知道她还是喜欢咬着嘴唇思考问题,她低头拿书的时候,头发还是会散到课桌上来,她走路的时候还是喜欢低着头,还有,她每天早上都会到操场去跑步。
我恨她。可是每当看到别的男生跟她说话的时候,我的心里就会觉得不舒服,那种不舒服在我的内心搅动着,搅得我心烦意乱。还有,我早上跑步的时候看到有个高年级的体育生冲她吹口哨,已经不是一次了,每当看到那个体育生冲着她吹口哨的时候,我的心里就有一股火苗往上窜。
我知道我不该这样,可是我控制不了自己。
后来修平也看到了那个体育生冲林夕吹口哨。修平对我说:“你很生气对吗?”
修平是我的朋友,他这样说,就像是他知道我对林夕的复杂心情,我起初闷闷地说:‘我有什么可生气的。”可是修平说:“你明明就在生气。”
他还说:“她是温软的性子,不会自发打发掉那个体育生的,那个人我看是越来越猖獗了。”
我忍不住说了一句,“你有什么好办法?”
修平摇摇头,“除了打一架,没有什么好办法,可是我们都不喜欢打架。”
打一架的冲动这几天一直在我的身体里涌动,最终我还是找到修平,请他跟我一起设计一场架,我们商量好了之后,又找来了几个米家镇的同学帮忙。
于是,我真的打架了。
那场架打得痛快淋漓,我把那个人摁住打的时候,我告诉他,以后不许再随随便便对女孩吹口哨。
我想他应该明白了。后来他受了处分,自此不敢再嚣张了。
但是,修平因此而受伤了,我欠了修平一个人情。
修平后来对我说:“我这也算为朋友两肋插刀了。其实帮帮着你为你喜欢的女孩打一场架,也觉得挺痛快的。”
修平说她是我喜欢的女孩,这怎么可能,我明明就是恨她的,但是我得承认,这场架打得痛快,也许是因为平时很少打架,所以真的体验到一种淋漓尽致的痛快。
X年X月X日
春游回来有一阵子了,我的身体也好的差不多了,那天我们一起从山路上滑下来,我以为我们会一起死掉,我当时心里并不是太恐惧,我那一刻觉得如果能跟她一起死,甚至是幸福的。
后来我们还是都活过来了,我知道是她给我输了血,从此,我的血管里流淌着的不是我一个人的血,还有她的。
我的身体也不是我一个人的了。
我想起她跟我抱在一起滚落下来,我想起她望着我的凄凄的眼神,那种感觉既痛苦又幸福,我忽然发现,其实,我是爱她的。也许从遇到她的那天,我就已经爱她了。
“爱”这个字眼真的有些可怕,可是,这或许真的是个事实。
我决定放下,我决定不再为难自己,生死都可以置之度外,还有什么是放不下的。为什么我一定要恨她呢。
可是,我的妈妈病又重了,她还在嘤嘤地诉说她的恨,她病得很重,都不能起床了,终日在床上躺着,等着医生来输液。
我忽然又觉得,妈妈这样恨她们母女,而我如果爱她,是不是一种罪过。
X年X月X日
妈妈去世了,从此我永远失去了这个世界上最爱我的妈妈。
我忘不了妈妈去世前那样痛苦地喊着“建松”,妈妈一直在等待他回来见他最后一面,可是他却跟那个女人在一起。我永远也忘不了妈妈绝望的眼神。
我永远不能原谅那个我过去称为爸爸的人,也不能原谅她的妈妈和她。
以后,我只能恨她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