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切都未可知的时候,人们总是千方百计地想要揭开真相,然,当真相真的浮出水面的时候,那结果真的是人们最初期待的那样吗?
将近二十年的时光过去了,沉小星的父亲总算是地下有知了,也不枉费他对女儿的一片慈父情。像他那样善良的人,此刻应该在天堂享受上个轮回没能体会过的天伦之乐吧。可是,活在当下的人,他们过得如何呢?
浩明远自从得知缠绕了自己梦境多年的恐慌终于还是变成了现实的时候,他整日忧心忡忡,见不到儿子,更没法求得沉小星的原谅。这样每天郁郁寡欢的日子,连医生都不敢保证他能不能熬过2017年的春天。
那么浩海呢?自那个荒唐唐突的吻加在冯倩倩的唇上后,他便一天一夜都没再说过一句话。
冯倩倩性格大方,心里已经委屈得不成样子了,但她依然不离不弃地守在浩海的床边。
她从来没有像爱浩海一样爱过其他的男人,起初她不懂,以为在爱情里,只要一个人足够努力,另一个人终有一天会被感化的。她自认为自己已经付出得足够多了,可是看到心爱的男人为了另一个女人做到如此地步时,她才明白,爱情从来都不是平等的。
眼看着浩海的身体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只消住院观察几日,如果各项指标都正常的话,那么三天后就可以出院了。可是他却像个小孩子一样不配合医生的治疗,心烦的时候会按响床头的呼叫器找来护士,说自己心慌难耐无法再继续输液了;那样高大的身躯,说不吃饭便筷子都不会抬起一下……
这场看似没有硝烟的较量中,沉小星将自己置身于何种境地了呢?
短短的三天时间,一个二十几岁的女人似乎一下子苍老了很多。
那日从那个有他和另一个她的医院跑出来的时候,她发现原来自己的体能竟然可以这么好,从拥挤的人流中穿过,也无非是瞬间的光景,可是从医院到高铁站的时间,她居然用了整整6个小时。
直到坐上那列往返过无数次的城际列车时,沉小星才从车窗外的无限暗黑里,看到了自己那张鬼魅一般苍白的脸。
她已经尽量让自己缩在角落里不让别人看到她的脆弱,可是穿梭在过道之间的乘务员还是发现了她的异样。
于是,沉小星听到安静的车厢里一道温柔关切的声音传来:“您好女士,您是不是哪里不舒服?需要帮助吗?”
起初沉小星还无意识地斜靠在窗边,以为这声音不是对她说的,谁知下一秒,一只柔软的手轻轻地搭在她的肩膀上时,她才意识到这关心是给自己的。
“哦,只是有点难过的事,不过已经没事了。”
沉小星下意识地吸了吸鼻子,肿着一双桃子眼挤出了一个没有弧度的微笑给乘务员。
“如果感觉难过,哭过就好了,明天太阳升起的时候,一切都是全新的。”
是啊,现在的漆黑不过短短的数个小时便会被明晨的朝阳所取代,那么对浩明远的怨恨纠结,对浩海的心有不甘,对父亲的思念愧疚,这一切的一切都会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平淡下去吧。
沉小星正了正身子,终于对乘务员绽放出了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
只是这么一个简简单单的表情,沉小星竟用了三天的时间才得以恢复,现在嘴角的弧度还在慢慢放大,看向窗外的眼神已不再那么哀伤了。
黑夜给了人们黑色的眼睛,其本意就是让人们穿透这难熬的黑暗去找到光明,过程必定艰难,但只要相信可以见到希望,那么,耀眼柔和的光芒一定会照进灰暗的人生。
思绪飘忽不定间,沉小星终于在夜里11点回到了别墅。
这两日沉小星不在家,姥姥虽说料到她回了老家,可还是会担心得睡不着觉。
今晚已经断定外孙女不会回来了,合衣躺在小尾巴的身边,眼睛看着天花板一点睡意也没有。
最近家里的事情简直让这个年近古稀的老人伤透了脑筋。小尾巴的病情要明日才出结果,自己的救命恩人居然成了害死自己女婿的凶手!这样的结果不只是她接受不了,恐怕就连一向善良的浩明远也接受不了。
那么小星呢?在这场沉积了近20年的歉疚里,她是怎样隐忍着过来的?如今,抛开浩明远对自家的恩惠不讲,她与浩海的那段孽缘恐怕真的要走到尽头了。
自己与老头子的婚姻是那个年代再平常不过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现在年轻人所谓的心动是什么感觉,自己好像从未感受过。不过那也是一生一世,虽然老头子走得早,自己还是做到了从一而终。
可小星不一样,从浩海带着薇薇与她们一起吃的第一顿饭开始,自己就意识到外孙女和浩海有什么地方不对劲。这么多年过去了,现在回头想想,那时浩海每个周末都会来家里蹭饭,或许只是为了听到一知半解的关于小星的消息吧。
他们彼此是有感觉的吧,两个固执的孩子应该是相爱的吧,可是命运为什么总是把怀着真心的两个人拉向遥不可及的两极呢?
“姥姥,我回来了!”
沉小星狼狈不堪地回到二楼的卧室,见到姥姥盯着天花板发呆,心里突然有些后悔就那么一个人跑回D城,连姥姥的电话也没有回复。
“回来就好,早点休息吧,明天还要去B城不是吗?”
有千言万语都哽在喉咙里,老人却只是说了简单的一句话便要下床回自己的房间,沉小星却伸手阻止了姥姥的动作。
“姥姥,今晚我们一起睡吧。”
就这样,沉小星一手搭在姥姥温暖的腰间,一手被小尾巴枕着沉沉地睡着了。
待两个孩子的呼吸声变得均匀细微的时候,姥姥也安心地进入了梦乡……
翌日,祖孙三人再次来到B城东区人民医院的时候,打印化验结果的自助机前已经是人山人海水泄不通了。
姥姥接过小星怀里的小尾巴,轻轻地为他擦去嘴角的口水后,又把可爱的卡通小口罩戴在了小家伙有些发烧的脸上。
小尾巴第一次见到这么多的人,眼睛咕噜咕噜地朝四面八方转着,刚刚还有些蔫巴的小脸,此刻好像突然打了鸡血一般看什么都新奇,看谁都想伸出胖乎乎的小手去打个招呼。
周围排队的人因为这个可爱的小家伙,脸上的愁容似乎都减退了几分。然而,姥姥和沉小星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冬季的B城是属于那种干冷的天气类型,就算平均气温不过零下十度左右,但站在医院的大厅里还是会感觉到很冷。
有位好心人给姥姥让了一个座位,沉小星则是随着缓慢移动的人流向前挪动着步子。
终于,在沉小星的脚被冻得来回磕碰取暖的时候,前面的自助机随着眼前最后一个人影的离开显露在了沉小星的眼前。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已经握了一个早上的就诊卡在此时被沉小星手心里冒出的汗打湿了,她的心狂跳不止,害怕从这机器里出来的薄薄纸片上会写着让她崩溃的结果,更害怕小尾巴真的会患上什么不治之症。
越是这样想,沉小星就越是感觉如芒在背,几次就要放上感应区的就诊卡又被她生生地拉了回来。
“喂,我说这位女士,你到底取不取结果啊?你要是不取,就赶紧把地方让出来,没看后面还有那么多人排着呢吗?”
沉小星的犹豫还是招来了后排人们的怒气。沉小星无奈之下,将左手紧紧攥成拳头,贴在胸口的位置不停祈祷,右手则是颤抖着将就诊卡放在了感应区。
“嘀!”
随着嘀地一声响,屏幕上出现了倒计时,10、9、8、7、6、5……
您有四分报告正在打印,请稍等……
沉小星的心伴着机器打印的声音不停地狂跳着,眼见着四份白花花的纸片顺序从自助机里输出,她却不敢伸手去取。
终于,后面的人忍无可忍抢先一步跨到沉小星的身侧时,她才抓起像是烫手山芋一般的报告单和就诊卡离开。
姥姥见小星从人群里走来,赶紧起身迎上去,推了推鼻梁上的老花镜焦急地问:“怎么样?上面怎么写?小尾巴的结果怎么样?”
薄如轻纱的纸张上,是密密麻麻的专业术语和单位数值,沉小星不懂那些白细胞、红细胞、淋巴细胞还有那些她闻所未闻的细胞都是什么意思,但是每张单子上都分布着或是向上或是向下的箭头,有的结果后面居然有两个箭头!
这些箭头是什么意思?自己怀孕的时候也是有这么多箭头的,正是有了这些箭头作怪,自己才会经历那段不堪回首的孕程,也正是拜这些该死的箭头所赐,自己才会失去这辈子最后一个宝宝……
已经过去那么久了,现在回想起来那些痛苦的过往,沉小星的鼻子还是会忍不住地发酸,眼眶也悄悄泛红。可是,现在不是脆弱的时候,小尾巴的病情在没有定论之前,不能让姥姥跟着着急上火。
沉小星敛了敛心神,接过姥姥怀里的小尾巴道:“这些数值我也看不懂,去医生那里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吧。”
就这样,老少三人怀着极其不安的心情走向了诊室……(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