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芸岛国。
山岚初生的朝阳正在湮灭。远处雪山繁复的线条,犹如一幅唯美画风的水墨画。
她起身,光脚踩在木地板上去关窗子,看着雪花无声地落下。她轻轻摇了摇灯光下的小摇篮,摇篮里,熟睡的婴儿红红嫩嫩的小脸蛋洋溢出初来人世的笑意。她取下古琴,弹了弹琴上的灰尘,将琴平铺在地板上。她又轻轻地爱怜地摇了摇摇篮,心想,若雪一直这样不停地下,是否会将冬临的一切一同埋葬,就这么静静地,悄无声息地结束。
零点零分,暴风雪而至,她独自坐在角落,艰涩孤独得要命。
正是年末年庆的日子,樱芸岛国的人们开始在大海上游行玩耍,吃生鱼片,喝鸡尾酒。正是皆大欢喜喜庆的日子,千里芙幽却已带领她的拥护者到了她的门外。婴儿一声啼哭,门吱然开启。快乐才刚刚开始,悲伤就已潜伏而来。
木质阁楼不远处,大海中,潮水喧哗涌动。樱芸被千里芙幽挺傲无双的气质压得屏息微语:“宫主,无论孩子的父母是谁,她都是无辜的,请您放过这个幼小的小生命。”
千里芙幽穿着裹胸的羽绒金衣,矫情而明艳,身形优美不愧为九头身极致美女。她走过来,蹲下身,推了推摇篮,轻声道:“再哭,姨娘可不喜欢你了。”手腕上的银镯佩环叮当。
这时,樱芸的琴声响起,听起来仿若置身如今深秋初冬的海边,听到潮汐涌回。
突然,这音乐停息,樱芸倒地口吐鲜血。
其实,在千里芙幽摇动摇篮的那一瞬间,樱芸便知她在用火魅术扼杀婴儿,她便使用反击术,只是她如此之强,而她如此之弱。
她稍稍怜悯,道:“你这是为何?圣女的女儿是孽畜,必须亡。”
她说:“我知道她是雪星。”
她说:“那你可知破军?”
她摇了摇头。
“我给你疗伤吧!”她说。而她拒绝了,努力克制自己紊乱的呼吸,依旧鼻息浓重,“冬天的大海会不会很寂寞。我只是想去冥河看一看。”
她问:“这小东西叫什么名字?”她抱起婴孩,婴儿睁开圆溜溜的大眼睛,十分可爱。
她说:“我曾给她取名为千泠。”
她道:“不俗不雅,却是个好名字!圣女曾说,芙幽,你独守冬宫,看漫天飞雪,就不会孤独吗?故想帮她改名千里飞雪……”
海浪依旧回环往复,是躲也躲不掉的命运的心穴来潮。她去了,像寂静的鱼回归海洋。
她的灵魂随着窗外卷进来的冷气流飘进大海,在午夜随着暗河渐渐飘进冥界。
一切那么熟悉,又那么陌生。似乎是在灵堂,有无数人在念聚魂咒。小鬼们在道上奔蹿,白色的身影影影绰绰。
她飘进来,灵堂之上的男子一头银白的长发,面容绝美诡异得让人不敢一看究竟。
她飘进来,那一缕粉色琉璃的灵魂飘到了他的怀中。
白发男子抱着若有若无的她,轻呼道:“梦儿,我不会让你就此离去。就算我不是法力最高强的通灵王,我也会让你重新回到我身边。”
若干年后,樱芸蝶梦醒了,却忘了所有的记忆。
她以妾侍的身份陪在了冥界高高在上的通灵王身边。
夜夜承欢,年年歌舞。
在尘世她最好的姐妹,白旋凤,处处寻找。终是在千里芙幽那询问出她的去处。她请求宫主用法力无边的月魔法杖隔离出灵魂,委身下冥界寻梦。
她来到冥界。
好色的冥王看中了凤绝美的容颜和身段,只道:“除非你做我的侍寝奴隶,我才让我的哥哥放梦走。”她答应了,答应做他一千年的侍寝奴隶。
冥界一千年,尘世十年。
在这十年里,她忍受着屈辱,一次次将自己的尊严屈尊于他身下,任他尽情索取。他要了她千百遍,可仍摸不透她的心。
她究竟有多么在乎蝶梦?一个女人对另一个女人如此,这似乎超越了姐妹之间的感情。
她本是一匹白狼,而她是一只蝴蝶,狼与蝴蝶的追逐游戏,古往今来,是一个神秘的梦境。
“白狼戏蝴蝶,有意思!”冥王子夜摸着下巴,若有所思。他用无边法力,遂给了白旋凤与蝶梦一梦。梦中白旋凤为紫衣男子,而蝶梦是青楼花魁。
紫衣旋凤,名门贵胄,潇洒公子,挥金如土,只为搏美人一笑。
秦淮河畔,蝴蝶美人一笑倾城。
灯火阑珊处,他们相依相靠,卿卿我我,畅聊心事。可谓举杯邀明月,低头吟歌赋。
然而好景不长,公子凤因为事务奔波去了远城,蝶梦日夜思念,相思成疾,患上了重病,面容渐渐枯衰,还要忍受青楼老bao的冷言冷语。一个女人除了大好的的青春华年,就是美丽姣好的容颜最为重要,女人的资本就是青春和美丽。失去了这两样,有如临死困兽,挣扎无途。
她自知活不过今朝,便托人写了一封长信给了公子凤。信中她并没有告诉她身患重疾,而是鼓励他勤练功夫,苦读诗书,望有朝一日能娶她过门。
三年后,年过三十的公子凤回来了,第一件事就是去探望秦淮河畔清丽无双的蝴蝶小姐,可是世事变迁,蝴蝶已亡,只留下一方墓穴。公子凤伤心欲绝,挥笔写下千古情诗,已表明他对蝴蝶的心意。
抒发胸臆之后,白旋凤终千秋梦醒。
只见她依旧一身白裙,璎珞矜妍,佩环叮当。
“此梦可甜。”冥王子夜走过来,问她。
一滴清泪从脸颊流过,“是苦不是甜。”
冥王子夜说,“既知是苦,为何还要逞强去寻找。”
白旋凤道:“只求来世能化作男子守护她。”
世间的友谊千万种,哪有梦和凤那般华丽与质朴?十年后,心心相惜中,凤一身紫衣,为梦在冬临故居点起了千帐灯。
那么多寂寞的日子已过,想起蝶梦的弱不禁风的容颜,她不禁心碎。
竹心小湖。湖外万盏纱灯高挂竹哨,映着满湖秋水,如她的明眸般璀璨。
春园里的樱花树散落了花瓣,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桠,在秋风中摇摆。她驻足在此停留了片刻,忆起无数往事。
石桌上的血迹还在,暗夜绝魔的身影已然远去,而心中的那位悍马人生的英豪儿现在会在哪?真如风前落所说,他死于他的掌风之下。她是想相信,因为断了心念,便可以更好地统治这金国大好河山。坐稳女王之位,便可盛世齐康,也算对得住父亲的期盼。
樱花呢?她现在好想看看这盛世樱花盛开的场面
她仿佛听到那个粉裙别装的少女迎面走来,微笑着和蔼如一位长者,她听到她如长者般呵护她,叫她公主,别,别着凉了……于是,她伸出一指,在空中肆意抓捕意像,贫瘠的空间瞬间幻化成无数片无数片的樱花林,粉色的桃红的甚至晕染成成片成片深深浅浅的紫色。那霞彩铺天盖地而来,引来了冰河下春的精灵。
樱芸……樱芸蝶梦……公主,要数天下豪杰,当然是雷少爷,可是再富贵也比不上青国世子风前落地位之高……
白旋凤。凤儿……樱花开了又散,你可忘了那池戏水的枯叶蝶……怎么能忘,可能忘吗?是公主亲手毁灭了约定,而如今择弦的手是否又想续弦……只是忘不了梦的音容……琴音袅袅,那是你在冬樱树下温蝶翩舞……
昨日的对话依然在心中挥之不去,而蝶梦可安好,她知道她既然选择去冥府陪伴心爱的男子,就必须放下与白旋凤的不伦之恋,而凤儿虽未察觉自己男儿心肠,却是华美女儿身,怎得招惹冥王子夜这个糊涂花花少爷。
是啊,我看到了樱花又盛开的场景,而冥府十年,人间一百年,蝶梦是不是又该回来她身边,微笑春风拂面,叫她公主,请安好……
世有解语花,凭谁解花语。解得佳人相思意,谁解落花思难了。
昨夜,漆黑如墨的星空上,北斗开始熄灭,从贪狼巨门到禄存文曲臁负武曲,再到北斗的第七颗星。然而,在红莲花开的那一瞬间,破军突然大放光芒,超过了天空中任何一颗星辰,与极北雪星同放异彩
传说中,北方的北方,大地的尽头,有一片苍茫冰海,这里是北溟之北,是上苍赠与极北之巅最纯净的赞礼。这里冰层覆盖,只有在冰山与冰层的缝隙中才可以看到那一丝湛蓝的海水。
千里芙幽抱着幼小的婴孩站在冰渊上,随着海水向前涌动。这个小婴孩并不是她的亲生孩子海星织,而是刚刚从樱芸蝶梦那儿抱来的女婴千里飞雪。孩子沉寂地熟睡着,如同宇宙间静寂的神灵般,休憩自如。
一只海鸟飞过,“呕呕“叫着,惊醒了孩子。孩子啼哭起来,千里芙幽捏着她柔嫩的脸颊,甜腻地逗着她。孩子笑了,笑得那么不同于她的母亲。她的母亲朴素而宁静,而她尖锐冰冷,带着对俗尘的傲慢与冷漠。呵呵,这只是一个孩子而已。
而她的孩子在哪呢?或许正在白旋凤的臂弯里淘气。
而蝶梦又在哪?她是否依旧倾国倾城,依旧在编织着如梦的歌舞升平。
她刚登上冰海之旅的时候,就知,冬临圣域,芙蓉暖阁,人去楼空,物是人非。只有竹心小湖那些挺立在风雪中的竹子依旧苍翠如玉,那些樱花依旧放肆地盛开,只是再也没有人走在她的身边叫她宫主,对她微笑如同解冻春风。
总记得在阳光灿烂的午后,院落里的樱花树又重新发出新的叶子,一点一点充满希望的浅绿色。蝶梦总是坐在那些高大的树木下面抚琴,只是没用任何的幻术灵力,只是弹奏着精致到极致的旋律。容貌和琴技惊若天人。
想到这,她突然有一阵心酸。(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