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雷卓旭。
深色的黑衣,幽亮的耳钻,在飒飒的竹风中,他浓密的黑发闪动着墨玉的光泽。他望着芙幽,离她有七八步的距离,眼中有一种隐隐闪动的感情,却看不太清楚。
见到芙幽忽然转过身来,目光灼热地望着他,然后光芒一点一点熄灭,嘴角弯起意味不明的邪笑……
他的双手骤然紧握。
芙幽没有注意这一切神态动作的改变,掩住嘴唇,轻轻咳嗽:“你来了!”
雷卓旭道:“是。”
他的声音怎么如此邪魅,像来至地狱的呐喊,可刹一看,还是一样的鼻子眼睛嘴巴,一样的衣着,没有什么不对劲。她没有多想,细细问:“有什么事吗?”
“已经得到了证实,西南土族颜国共制出九枚‘霹雳火单’,师父密室外被引爆的正是其中六枚。”
“怎样证实的?”
“霹雳门专管制作火器的邱长老承认了。”
“邱真?”
“是。”
芙幽又是一阵咳嗽。
“邱真不是在两个月前已被逐出霹雳门了吗?”一个被驱逐的长老,他的话有多少可信度?
雷卓旭凝注芙幽,她咳出两颊病态的晕红。“是。”
芙幽待咳嗽轻些,抬起头来,望住他:“爹的死,确实是土族霹雳门所为吗?”为什么她总是觉得有股莫名的古怪,似乎一切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样简单。
雷卓旭的瞳孔渐渐缩紧。“你在怀疑我。”他的声音冰冷如刀。
风,穿过竹林,竹叶飒飒而响。
芙幽坐回石桌,倒一杯茶。茶盏冰凉。茶冰凉。她仰首正要饮下。雷卓旭握住了她。他的手也是冰冷的,覆在她的手上,轻轻让她打了个寒颤。“你病了。”他的声音仿佛是僵硬的,“茶冷伤身。”
她和他许久未曾离得这样近。
他的手心握着她的手背。
她怔怔望他一眼,将茶盏放回石桌,然后微笑道:“不妨事的。多谢你关心。”疏远淡漠的口吻。雷卓旭眼底的怜惜如狂暴的大海。
芙幽轻声道:“我怎么会怀疑你呢?”她笑着,静静瞅他,“难道我还会怀疑,爹是被你害的不成?”她微笑得好像在说一个笑话,眼眸却细细打量着他的神情。
雷卓旭亦望住她。黑亮的身影倔强而孤独。
芙幽扶住额头,轻叹道:“霹雳门嫌疑最大。如果你确认是他们,接下来会怎样?”
雷卓旭冷道:“彻底摧毁,牵连整个颜国。”
芙幽笑了。“好。”她的笑容仿佛竹叶上的雪,有说不尽的清煞。“我也决不会放过杀害爹的人。”
接着,两人似乎都不晓得该说些什么。
静默一会儿。
芙幽捧起石桌上的茶具,那是爹生前最喜欢的茶具。她站起身子,对雷卓旭道:“没其他事情,我先走了。”
他点头。
芙幽的长发散在素白的衣裳上,有惊人的单薄。凉风一吹,她禁不住又轻咳起来。
忽然
雷卓旭弯下腰,将她方才滑落地上的白色斗篷捡起,披在她的肩膀。
芙幽怔住,脚步微微一慢。
“大夫开的药方,要按时吃。”他像是在对空气说话,声音轻不可闻。竹林的风吹扬起她的裙角。她终于还是没有回头。
“多谢。”
她离开了竹林。他如骤风急雨般紧追而上,屹立片刻,支吾不言,后终于说:”芙幽,等这事过一阵子,我娶你吧。“雷卓旭的身影在午夜的寒风中,深深孤独。
芙幽一笑:“为什么?给我理由。“却看不清她心究竟在想些什么。
雷卓旭破例抱住了她单薄的身子,在她耳边呢喃,和平时不一样的诡谲的声音传来:“师傅去了,你一定很孤独吧,一定需要一个温暖的怀抱取取暖。一定需要男人的慰藉与安抚吧。”说着,他想吻她。细细的吻落在她修长白皙的脖颈间,异常灼热。
“放开我。”她虽口上强硬,其实心里早已软去,是那句要娶你的喜悦令她忘记了自己身处何方,有何使命。
这或许真是一个梦!
可这梦有多真实,她一辈子都不想醒。他吻着她天翻地覆。像是要把她剥落掉一层。暗夜的烛灯闪烁不定,映红了她脸颊上略显娇羞的红晕。
“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她望向他的眼睛,忽而深深着迷,那漆黑的眼睛有一种魅惑人心的蛊惑。具体是什么,她也说不真切。
于是她跟他走,他牵住了她的手。
月光一点点地消散了光华。
夜晚更深了几分,遥远的地方,苍狼啸月。逆风而行中,千里芙幽在寒风里打了个喷嚏,身侧拉着她手的雷卓旭正微阖眼睛假寐。她盯着他冰雕般精致的侧脸,不禁又想起了那个冰凉的吻,红霞再次漫上脸庞。
他的眸子里有幽暗的笑意
“如果真心喜欢我的话,芙幽,就为我打开鬼之门吧。”
他的声音是一种诱惑,寸寸侵蚀着千里芙幽的心,仿佛是无尽的痛苦,却也心甘情愿无怨无悔。
突然,她的心被冻结,被融化,消散殆尽。
发现她表情的异常,他轻轻吻住了她。将夜色也化开在她的唇边,她感觉不到他唇齿的温度,身体如坠冰窟,心却羞涩而满足。
她反过头去,森然问:“为什么要我打开鬼门?你怎么知道我有这个本事”听父亲说,鬼门关容鬼千万,是阴魂聚集之地,有着暗夜神秘的巨大力量。“鬼门,于你何干?”
她的头被他扳过来,于是不得不直视他的眼睛。蓝色,像一片深邃的海洋,毫不防备地被吞噬下去,沉沦深陷。低沉的声音从近在咫尺的地方传来:“我想,原来你是真的喜欢我。那么,应该会为我做任何事。”
手毫无预兆地下移,扶住她的脸颊,那张苍白却好看的脸一点点凑近她,笑容像是盛开在雪地上,撩拨着芙幽柔软的心。雷卓旭轻声问:“告诉我,是不是喜欢我啊?”
他笑,笑得她的心里也朵朵开出小花。
千里芙幽笑了笑,看得他有些失神,她果然很美丽出众,那媚惑人心的笑颜让人心里生出温暖来。就像一朵迎着日出盛开的的出水芙蓉在水波粼粼中开放。他愣住,久久回不过神来。
他道:“我从小有炎热焦头或冰寒入骨之状,只有吸收鬼门的千万魂灵的力量才能痊愈。现在师傅被杀,我有责任去为他报仇雪恨,可是我的旧毛病又犯了,身体极不适应,濒临死亡,怎么能带兵亲征,进兵颜国。”
“你怎么会犯上这种病?“
“说来话长,我出生的时候,母亲是难产,后母亲不慎身亡,我也落下了这疾病。因为怕你担心,所以一直没告诉你。现在寒毒日夜强盛,我怕支撑不住多久了。“
不知不觉入了夜,月光,星子,墨色,千里芙幽仿佛觉得是为这个男子量身定做一般。只有到了夜里,他才会散发出全部摄人心魂的魅力。
寒毒在他的身体里发作了。阴气袭身,此时整个人如同落入冰窟一般。身体在瞬间坍塌下去,原本苍白的脸此时更变成诡异的紫色,冰冷的寒气从他的口中丝丝缕缕地溢出来。他紧皱起眉头,却牵起一抹微弱的笑,笑亦是冷的。
“在清晨月日交替时分,用你的力量劈开那座山。”雷卓旭抬手指向鬼门,“那里,向着那个缺口挥动法杖,打开鬼之门。”
“啊”雷卓旭痛呼一声,紧紧抓住千里芙幽的手。他的手,已经完全失去了温度,像一具死尸的手!他深深拧起眉头,紧紧抿起嘴唇,越来越多的寒气从他周身弥漫开来:“芙幽……”
芙幽开始动容,虽新还有不少疑问,但这张容颜是她日思夜想,想去亲吻的容颜。她紧紧抱住他,此时她才懂得这个人对自己究竟有多么重要:“卓旭,我绝对不能丢下你不管!”
雷卓旭已经渐渐承受不住越来越重的寒气,眼看着连呼吸也快要冻结成冰。连同他的意识,一点点被冻结,终于,缓缓地缓缓地闭上眼睛。千里芙幽整个人抖索了一下,抱紧他:“卓旭!你不要死我救你!我一定救你!”
“好冷……”雷卓旭轻轻地低喃。如同暗夜死神一般存在的他,此时如同一个濒死的孩子。
千里芙幽抱住他,试图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他。心疼的泪水终于滑落下来:“别怕,明天你就有救了。我一定不会让你就这么死去的。”
漫长的夜啊,你快些过去吧。等到日月交替的清晨时分,让我来终结他的痛苦,一切罪责都由我来承受吧。
太阳终于有了升起前的光晕。
鬼门之前的千里芙幽正手持月魔法杖盯着天色,已经做好了最后的劈山准备。
只等着月落日出的那一刻,将饱受寒毒之苦的雷卓旭救出苦海。
终于这一刻终于到了!濒死的卓旭还是在千里芙幽举杖之时露出了诡异的笑容。
就在这一刻!
千里芙幽赫然挥开月魔法杖,朝着鬼门曾被劈裂的那一道缺口,狠而准地挥下去!只听她大喝一声,月魔法杖与明月同时落下,“啪”的一声响起,太阳露出璀璨的边角。(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