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出发的前一天,恰好是星期日。
深色的窗帘将屋外的光线隔绝起来,早晨八点多的光景,室内光线还是有点昏暗,看起来仍像天刚蒙蒙亮一般。然而,饶是如此,梦飞睁开眼睛转过头,发现身侧的人似乎还是熟睡,她轻手轻脚地穿衣服下床。平时一到礼拜梦飞就会赖在床上,不到日上三竿不会起床的。
昨天,南昃再一次晚归,却不是因为公事。晚餐时候,沈正卓打电话来问她南昃在不在说公司有急事要他回去处理一下。当梦飞给他打电话的时候,无意中听见一个女人的声音,当时她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只觉的涩涩的。或许,有些事情,从一开始便是预示着什么。可是,在残酷的真相面前,再坚强的人,也会下意识地选择回避和退缩,并非为着自己,并非对对方不信任,但这些不是那个一心期待幸福的女人应该去承受的。
也许现世,并非一片静好。梦飞对自己说这不是原来的自己,梦飞不是一个多愁善感之人,这些情绪不该是她该有的。
怀着不安,还有对自己的懊恼久久不能入睡,等到深夜南昃回来时,她才迷迷糊糊入梦。今天醒的这么早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感觉睡着也没意思,就索性一床了。
梦飞洗漱完毕,从浴室出来的时候,恰好看见床上的人动了动,肌理均称的修长手臂伸出来露在被外,是醒来之前的征兆。
她走过去,突然好兴致地蹲下来,仔细看他的睡颜。这种半清醒状态下的南昃,神情柔软得令人心动。她趴在床边好一会儿,终于等到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睛缓缓睁开,她一笑。早,这个时候的她,刚刚洗了脸,脂粉未施,经过一夜,头发微微蓬松凌乱,单手撑着下巴抵在床沿,面带微笑……如此姿态,自有一股清新纯净的气质流露出来,仿佛单纯的小女生。
南昃一睁眼便看见这样的梦飞,不由得也笑起来,随即伸手握住她另一只置于被上的手。她的手,柔软,温暖,十指纤长。
他动了动唇,唇角边露出淡淡的笑意:“干嘛起得这么早?上来陪我再睡一会儿。”
梦飞摇了摇头,拍拍他的手背,轻声说:“你睡吧,我去做早餐,做好了叫你。”
虽然吃着早餐的时候,偶尔两人会说笑,但她始终低着头。不看他,眼神不曾与他有半分交汇。
“今天我们带小天和小意出去走走吧。”南昃忽然说道。小天小意听了心情似乎格外好,声音里都跳跃着愉悦。
“我恐怕不行,你们去吧。”梦飞淡淡的说,三人的兴致被梦飞一句话给憋了下去。“我得收拾一下行李。”
“嗯,那也没办法了。”南昃摸摸儿女的脑袋安慰着两小家伙。
梦飞也看着兄妹两心有愧疚的说“今天你们就和爸爸去玩好了,等妈妈出差回来我们在一起出去好好玩玩好不好?”
见两人点点头,梦飞才起身收拾桌上的碗筷,在她洗碗的时候,便见南昃领着小天小意走过来说:“那我们出去了。”
“好的,中午回不回来吃饭?”
“到时候在打电话给你吧。”南昃想了一下说道。
“妈妈再见。”两个小家伙兴奋的向妈妈摆摆手。“嗯,再见,注意安全,早点回来。”
南昃和孩子们走后,梦飞在家里收拾完屋子后,就开始了收拾行李。梦飞一边收拾着东西一边在想和南昃一路走来,似乎一切都是自然而然的,还没想通,就已经成了事实。两人的相处有甜蜜、有温馨,也有贴近和亲密,大部分时间是相濡以沫。
可也不知为什么这段时间有起伏却没有风波的稳定让她心里隐隐的有种不安,就像是有种暴风雨之前的宁静的感觉。梦飞叹口气,希望出差回来后一切会好起来吧。
这时突然门铃响起,“谁啊?”听到一声是完全陌生的声音,梦飞疑惑的打开门看到站在门边的珂敏,一怔。
那日在医院相遇的情景突然再次跃入脑中,梦飞看着她,心里一动,想了想,还是问:“你找他?他不在。”
“不,我找你,我们找个地方谈谈吧。”珂敏上前几步立在梦飞面前,语调平淡,旧骄傲得如同任何人都不应该拒绝她。
翠绿浓郁的一组盆景旁,珂敏穿着玫红色时装,乌发简洁地束起,眼神冷漠凌厉,微笑的问“你知道我是谁吗?”梦飞微一抬眉,隐约觉得那个笑容稍显奇怪,却又一时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上次你自我介绍过了。”梦飞淡淡的说。虽然她克制得极好,珂敏仍在她脸上看见一丝戒备和隐忧,不由得在心里冷笑,说话的腔调却平静似水:“呵呵,你相信我只是阿昃的同学?合作伙伴?”
“你想说什么就直接说吧。”对于这一连串状似暗示的问题,她的回应却显得有些轻描淡写,甚至,心不在焉。
珂敏看着神色平淡的梦飞,第一次让心底的挫败情绪放肆蔓延,为什么她能这么平静?眼中带着过于明显的恨意,声音不重不轻,却足以传到对方耳中:“我猜你并不清楚我就和你说说我和阿昃之间的故事吧,我们在大学的时候相识相知,到相恋,那时的我们真的好开心好幸福。一直到我们大学毕业我们的感情都一直很好,是学校公认的模范情侣,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羡慕我们。毕业之后我们租了一处公寓,哦,就是你先前住的那处。很奇怪我怎么知道你的住处时不是?这不重要。那时候的我一心想着要出国,可是南昃因为他奶奶的事一直脱不开身,一直到一年后,我决定自己一个人先出国,在那等着他。,我出国的费用是南昃的父母提供的,他以为是我接近他就是为了出国,当时我没有多做解释还是毅然出了国。他不肯原谅我丢下他一人出国,甚至,开始恨我。四年的感情,丢弃了它们,我会感到恐惧。五年的时间的光阴,是这样的沉重和漫长。我无时无刻都不在想他,想着他来找我,可是他却一直没有出现。我以为他忘记我了,以为他又有了新的女朋友了,可是没有,五年来他身边没有出现一个女人,我知道他也一直都在等我,即使他以为被我背叛、被我抛弃,却还是数年如一日地,对我不曾有半点忘怀。可是我们都太骄傲,为了保留住那份高傲的自尊。谁都没有向前再迈一步。现在我回来了,可是……”梦飞一声不发,长长的睫毛掩盖了眼底的情绪。
对面容貌艳丽的女人微微一变:“梦飞,你的出现是个错误。”
梦飞双手撑在平滑绵厚的坐垫上,只觉得脑袋轰轰作响,吵到她无法静下心来思考。
“因为他对你感到内疚,抱歉,还有就是阿昃的责任心很强,你有了他的孩子他是不得不对你负责才和你在一起的。我们才是两个无论过去或如今都相爱着的人,而你不过是一个意外的闯入者。”梦飞看着她,只觉得胸口冰凉,自己的生活,曾经因为那个人,有了一些逆转。而今……
许久梦飞缓缓的吐出几句“运气和缘份,并非时时刻刻都在那里等待着的。或许只差一毫厘,但是错过就是错过了。”不知道她是对可敏说还是在对自己说。
“不,阿昃并不爱你,请你离开他。”
“凭什么?”梦飞看着她良久,薄薄的唇角微微一动,却是不答反问,清凉的声线带出一丝凝滞。
“凭我和他九年的感情。凭什么这个我早了十几年认识的男人,却在一夕之间被你占为己有?”
梦飞停下来,面露讥诮:“这都是谁造成的呢?第三者这种角色,现在好像是你,不是我,我还不屑于充当。”
话音一落,珂敏的脸上划过一道不自然的尴尬。除了妒嫉之外,对梦飞又更多了一分厌恶。随即却听见珂敏轻笑一声:“梦飞,你何必故作清高呢。”她慢慢向前走了几步,眼睛牢牢地盯着梦飞,“既然你不屑,为什么要夹在中间让阿昃为难呢?我不相信你没有发现最近他有多为难。你只不过一直装糊涂,不明说罢了。”顿时,那头有片刻的沉默。过了好一会儿,珂敏终于又开口道:“请你离开他吧。”声音凄惶。梦飞抬头看她,那样的神情恐怕是第一次出现在那张一向写满顺遂得意的脸上吧,目光迷茫,甚至带着些许哀求。梦飞以为自己看错了,不禁眨了眨眼睛。
“你来找我南昃知道吗?你应该让他来对我说这些。既然你们感情那么好,我想他会为你做到的,只要他向我开口,我梦飞不会缠着他不放。”
“他心中对你有愧,他开不了口啊,我求你,我不能没有他,我的孩子也不能没有他呀。”梦飞一愣,大脑里的弦受不住这样的高音,忽然蹦断了又犹如被当头浇了一盆冷水,彻骨的寒气缓缓涌上来。
不想多作纠缠,她淡淡开口:“我还有事,先走了。”不等珂敏回答,便转身离去。
她终于走了出来,远离了她漂亮的身影和面孔,还有她身上隐约的香水气息,同时,连带那把美妙动听的声音也彻底消失了。
自欺欺人了其实已经足够和长,从头到尾不过是自己一个人的独角戏。不断在心底深处不安因子,终于昭昭摊在阳光下,她已经无法再逃避躲藏了。
她以为,他们是真的可以相濡以沫,可以共进同退。可是,谁又能想到,在她和他之间,竟然还有这天大一样的秘密,而她就像傻瓜,一直蒙在鼓里,不知被瞒了多久,也不知要被瞒到几时。她闭了闭眼,平稳的气息中带着只有自己才能察觉的颤抖。
习惯果然是世上最可怕的慢性毒药,短短几个月的时间,他在她存在的每个角落不声不响的留下属于他的痕迹,让她不知不觉学会了依赖,懂得了享受关怀。
对曾经视独立为理所当然的她来说,就像心灵深处的某块铁甲被攻破,甜蜜中同时夹杂着自己不愿正视的恐慌。因为他的到来,就连呼啸而过的风中都仿佛带着最温暖的因子,让她迷醉,甚至甘愿一直沉沦下去。相处的时间越长沉沦的越深,到现在已经是无法自拔了。
只觉得呼吸困难,眼睛酸酸的,为一个心不在自己身上的男人哭泣时她一向最鄙视的,她强忍着不让它往外流……
这短短的一席谈话,使一切的一切都变得那么虚幻、飘渺不在真实。
心像是入煎锅里翻炒,各种调味料都加了下去,到最后连自己也尝不出最真的味道。
她是他相恋四年,想念五年的女友,他们有个孩子,一个爱情的结晶,而自己呢?自己不过是个意外,孩子更是意外。自此,一切不言而喻,究竟还在傻什么呢?居然陷落到这一步,恐怕再退一分,便真要万劫不复了。到那时,她又将如何自处?面对珂敏,那微微嘲讽的语气犹在耳畔,是真的不屑去做第三者,可是,就怕自己在自觉或不自觉之间早已被一步步推向那个令她感到羞耻尴尬的地位。
她闭上眼睛,仿佛听到洁白的梨花花瓣片片掉落的声音。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接近中午,梦飞仍然坐在沙发上发呆,听见门开启的声音,随和一阵关上的声响,他们已经回来了。
“妈妈。”梦飞抱着飞扑过来的小意双手包围住幼小的躯体。
“刚刚在发什么愣呢?”南昃拉着小天在她边上坐下问道。碍于得不到回应又看了她一眼,却发现此时梦飞脸色煞白,“怎么了?你的气色看上去很差,不舒服吗?”
南昃一只手付上她的额头,却被梦飞躲开了,南昃收回腾空的手,疑惑的看着梦飞躲闪的眼神。“我没事,我去做饭了。”摇着头轻笑一声,像是感叹,又是无奈。南昃支着头不语的盯着前方一时间迷惑涌上心头。
晚饭后,梦飞收拾好碗筷之后,才回卧室又收拾了一下没收拾完的行李。在半明半暗的灯光中,南昃修长挺拔地靠窗立着,一双眼睛若有所思地盯着她,深邃幽暗低声问:“有什么事不顺心吗?”
“没有。”梦飞努力回以笑容,却笑得万分勉强。走到床边坐下,神情很疲惫。南昃也跟着走到她的身旁,咫尺之遥,居高临下,眼见她的神色由迷乱逐渐恢复为冷静,虽然其中还带着挣扎的痕迹。他不说亦不动,只是静静地等,等她开口。静了几秒,梦飞语调平静,淡淡地说“没事,我先睡了,明天很早我就的走了,今天早点休息。”困扰就暂丢一边吧,她叹息道。等出差回来相信也该是他要和她摊牌的时候了,到那时再说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