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爹爹?阿麦差点喷出口血来,口瞪目呆地看着许慎言,突然觉得先哲所言极是,当真是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多大个人了,居然因为想爹爹哭成这样,他与父母天人永隔,岂不是要死要活的?
许慎言却似找到了渲泄的缺口,兀自嘟嚷道:“从小到大,爹爹不许我和哥哥撒半句谎。你不信我,便是觉得我撒谎了!”
“阿言,我信你!”阿麦最是见不得她这哭闹的模样,只有顺意哄着。
“你不信的!只有爹爹肯信我!”许慎言小嘴一扁,双眸又冒上一层水雾,泪水宛若断了线的珍珠般不停滑落,竟是有大哭之势。
阿麦顿觉束手无策,手忙脚乱地掏出帕子递将过去,嘴里不住念道:“莫哭莫哭,我信你就是了。”
“若我说,人可以飞上天你信是不信?”
“……”阿麦突然觉得许慎言是无理取闹了。
“你不必敷衍我!”许慎言却是没有接帕子,拿袖口将泪水抹去,吸了吸鼻子,仰首望向天空,喃喃道:“从小到大,我说什么,爹爹总是信我的。脑子里总有很多奇怪的东西,常常被取笑,说我撞了邪,要拿火烧我,拿狗血泼我……”
“你一个小丫头,到底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儿,让人家要泼你狗血?”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脑子里经常有些奇思怪想,那时候小,不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结果村里的人都说我是邪物附身,要泼我狗血去邪。只有爹娘护着我,哥哥因此还将同村的小胖子给揍了,挨了爹爹三棍子。“若不是娘亲护着,哥哥那会定要被爹爹扒了一层皮。”许慎言叹道。
从小到大,哥哥因她而背的黑锅可真不少。
四岁那年,隔壁的焦大娘在河边洗菜,不慎落水,当时大家都吓坏了,呆愣的呆愣,哭叫的哭叫,竟没人记得该去寻大人救命的。眼睁睁地看着焦大娘在水里挣扎,还是最小的许慎言先回过神来,推一旁的稍大些的一个孩子,让他去寻大人来。
自己爬上了河边树上,解下了麻绳的一头,牵着麻绳下了水,费了老半天的劲,才将麻绳绑在焦大娘身上,这才和小伙伴们合力将焦大娘拉上了岸。
“你都不知道,焦大娘拉上岸的时候,都没气了,我们几个人小,又背不动她……”
“为什么要背?”阿麦不明所以。
“落水了的人会喝很多水,倒着背起来可以把她肚子里的水给弄出来。”许慎言应道。
“哦!”阿麦狐疑地点了点头,见许慎言不再悲切,心中一松,有心引许慎言说些趣事,免得再引得她思亲忧心。“那后来呢?人救回来没有?”
“救回来了,我们背不起来,我就用力压她的肚子和胸口,然后,焦大娘就咳了两声,吐了水,就活过来了。”许慎言突然神色一黯,道:“可是,大人们居然说我是水妖!”
“为什么?”阿麦也是一愣,既是救了人,为何还不落好了呢?
“他们说我一个小丫头,不是妖怪的话,哪里来这样的本事,能将一个大人救回来!”许慎言也是觉得分外委屈,这些事,对她来说,时至今日还是难以忘怀。
“你那会多大?”阿麦顺口问道。
“三岁多——快四岁吧!”
“咳咳!”阿麦突然被呛了一下。三、三四岁!三四岁的时候自己在干嘛?正由一堆下人伺候着由父亲请来的老师哄着启蒙呢,懵懵懂懂的,什么也不知道,被管得严了,还会哭闹着找娘亲撒娇,可眼前这个普普通通的丫头,三四岁就敢下水救人了?阿麦讪讪地笑道:“你那么小就学会浮水了?真是厉害!”
“我没学过浮水!”岂料许慎言又崩出一句,将他噎得半个字也吐不出来。
“……”一个三四岁且没学过浮水的丫头,居然能下水救人?不被人当妖孽才怪了!
“我就是一急,便下去了!结果好心没好报!”许慎言嘟嘟嘴,显得很不甘心。“乡亲们风言风语说的很是难听,哥哥被逼得没法,便说是他悄悄领着我教我学会的浮水,救人也是他教我的,男女授受不亲,焦大娘虽是长辈,总是个女的,那时,岸边就我一个女孩子。哥哥替我找了这么个借口,这才将事情揭了过去。可是爹娘却信以为真,当晚,哥哥就被爹爹家法伺候,整整三日,下不得床来,那年,哥哥才六岁过。”
便是那样,哥哥也没有怪过她,对她还是一如继往的好。
“你家真好!”对比自己家中,父子兄弟,七情淡漠。阿麦突然就觉得很是嫉妒许慎言和她兄长的手足情深来。
“是啊,我爹娘是世上最好的爹娘,哥哥是世上最好的哥哥!”许慎言傲然道:“便是我闯了弥天大祸,爹爹也总是会护着我!”
瞧这丫头的口气,还闯过不小的祸?阿麦瞥了许慎言一眼,颇不以为然。
“你别不信!”许慎言侧身朝阿麦挪近了些,附在他耳边悄声道:“你还记不记得十年前发生的大事?”
“什么事?”阿麦见她这鬼鬼祟祟的样子,心中也甚是好奇。
“太子!”许慎言伸手作抹脖子状,阿麦心头一跳,眼神异光闪烁。
十年前,太子被控屯兵谋逆,一夜被废,太子自刎,太子妃自缢,留下年幼的皇长孙,朝野震惊。
那一场祸事,引起朝中不小的动荡,官员贬罚的贬罚,杀头的杀头。难不成,这其中还有这小丫头什么事?阿麦眸中有了几分灰暗。
“那时爹爹和村里几个有见识的人在议论天下时事,提到了太子,我觉得太子不是个好位置,不太好当……”
“太子不太好当?”阿麦一怔,问道:“你如何这般以为?”
“太子一般都传嫡长,然太子成年,皇帝却正当壮年,边上指不定还有多少兄弟在虎视旦旦,一旦有个风吹草动,下场可想而知!”
“你将这话说了?”阿麦的声音微颤。
“说了!”许慎言道:“当时里长看着我的眼神,跟见了鬼一样!”
“……”无知者无畏啊,这幼时的许慎言,也当真是让人给跪了。阿麦头上划过数条黑线,你一三四岁乳臭未干的丫头,居然敢和大人议论朝庭大事,还一语中的,人家能不跟见了鬼似的?
“我也忘了,只记得当时就想起某朝曾有太子,当了几十年的太子,最后却死于非命,还是皇帝亲自下的旨,我瞧着他们不信,就将这例子说与他们听……岂料……”
岂料,不日便传来消息,太子被废,自刎于东宫。
村里的乡邻想起许慎言平日里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来,越发觉得许慎言是个妖孽邪物。竟将她绑在村里祠堂中,足足浇了她三大桶的狗血。“岂料,里长说狗血压不住邪祟,要以火攻之……”
一言既落,阿麦脑海中闪现四字:慧极必伤!(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