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窝在膝盖上,渐渐睡去。
身子忽然又无端得痒起来,除了背部,似乎全身每一处,都爬上了毒虫,那些虫子比白日的还要勇猛,我赶也赶不走,打也打不死,反而越爬越快,越捏越多,它们瞪着铜锣大的眼睛得逞似的笑话我,一边狠狠咬着我全身的肉……黑血在我身上蔓延、肆虐……
“啊——”我终于大声叫了起来,眼泪夺眶而出。
“喂,不男不女,不男不女,何姑奶奶……”陌桑使劲摇着我的肩膀。朝他望去,才发现,自己不过是做了一场噩梦,再慌忙四顾,我竟然睡在了他的床上。
我连忙跳下床,大喊:“我,我怎么在床上了?”一边摸着全身,看是不是有虫子爬到了身上?
“我抱你上来的。”他漫不经心地说。
“谁许你抱的?”我怒目而视,他不是一向冷酷无情的吗?现在假什么好心?
“我不过是看在澈的份上。”
“谁要你看在他的份上,我和他一点关系也没有。”
“你和他有没有关系我没兴趣,我只记得,他拜托我,若你有难,好好照顾你,仅此而已。”
“你这叫照顾?明明知道我白天受了刺激,不敢睡床,你竟还抱我到床上,你这不是存心害我发疯吗?”
“放心,我在房里放了许多驱虫的草药,绝对不会再有虫子来咬你。”
“当真?”
“我保证。”许是我打扰他睡觉了,他这会儿的态度奇迹般地转好。许是想哄我快点睡,别打扰他睡觉吧?
但我还是不放心,于是掀开他的床褥,再将他的被子抖了抖,发现实在很干净后,才又坐回床上。
“真多疑。”他嘀咕了一句,靠在椅子上,脚架在凳子上,便合上了眼睛。
尽管相信了他,但噩梦还是没有断绝,一晚上,我还是好几次被噩梦惊醒,奇怪的是,我每次惊醒的时候,都是他握住我的肩膀,活生生将我摇醒,然后没好气地说:“何姑奶奶,你又做噩梦了。何时是个头?”
但噩梦竟然一次比一次刺激,一次比一次惊险,有一次毒虫竟然咬花了我的脸,我的脸变成了陌桑口中的大蜂窝……
再一次被陌桑推醒后,我哇哇大哭:“白御医,方才毒虫将我的脸咬坏了……”
他听了非但没有安慰我,反而幸灾乐祸地笑道:“这下看你还勾引得了谁!”
我一听,不住捶打他,哭得更加伤心,根本分不清梦里梦外,那被咬毁容的恐惧,占满了整个身心。
“好了,别哭了,我骗你的,相信我,毒虫再厉害,我都可以治好你,让你不留疤,越咬越美,好不好?越咬越美,行不行?”
虽知他说的是胡话,但他那没好气的表情以及向我妥协的态度,竟让我换了一种哭法,没来由地激动了,一把搂住他,伤心啜泣,将强忍的情绪一股脑儿释放,喃喃说着:“你知道吗,我好怕,我没有和谁有仇,为何有人要放虫来咬我,倒不如一刀杀了我……”
不知说了多久,不知还说了什么,最后我竟在他的怀抱中,就这么无知觉地睡去了。
第二天醒来后我一睁开眼睛,就发现陌桑正默默地坐在床沿,摆弄着手中的膏药,似乎连我的睁眼他都能感觉到,头也不动地就吐出一句:“醒了?脱了衣趴着,擦药了。”
又要在他面前脱衣,我很是不甘,窝在被窝中不肯动弹。
“怎么,不想除疤了?”他此话一出,我就在被窝中脱了自己的上衣,再趴在床上,轻轻说道:“掀开被子,你擦吧。”
他毕竟是个御医,此刻只是为了替我疗伤,并不是要占我便宜。既然在不知情的那晚,都已经被他看了光,而且他又是那般鄙夷我嫁人多次的身子,我又何必和他再计较?
他掀开被子,在我背上抹上膏药,再轻轻施予真气。也只有这个时候,他才显得有些温柔,像一个假扮的女人。
“陌桑,你有没有喜欢的女人?”想到他替宫中的众多美人看病治疗,也难免和我今日一般与别的女子肌肤相见,我不由得问出这么一句。
“与你何干?”他冷冷地一句,并不打算回答。
“不过是好奇罢了。”
“多管闲事。”他骂了我一句,似乎很不高兴。
“你是不是暗恋洛儿?”先前以为他是女子,所以他只对洛儿展颜,我没有过多怀疑,此刻他是真的男儿,那他对洛儿的温柔,除了是他暗恋她外,实在想不出其他原因。
“你以为你很聪明吗?告诉你,就算你重新投一次胎,也休想猜透我的心思。”他不回答也就罢了,却反骂我一口。
“你就别得了便宜还卖乖了。你说你进宫是有大事,在我看来,你进来不过是为了占尽女人的便宜。宫内那么多女子,即使不生病,被你悄悄地丢些钳制她们的怪药,然后趁机占她们的便宜,这才是你的要办的大事对不对?你说,到现在为止,你占了多少美人的便宜了?”明知道自己说的是胡话,但我绝不会在他面前败下阵来。
“还有,奉劝你一句,你喜欢谁都可以,但洛儿不行,她已经有喜欢的男人了,那男人,我见过,比你长得不知要俊多少倍。”
“澈真是瞎了眼。”他将被子盖上我的脊背,走到桌边整理他那些膏药。
在被窝中重新穿好衣,我下了床,向他走去,站在他身后,一声不吭,我很不理解,他对别人不是恭敬,就是好言好语,为何独独对我,却总是恶言相向?
他转过身,被我疑视的表情惹得一愣,瞪我几眼才道:“想做鬼吗?”
窗外透进的阳光洒住了他的大半个身子,让一向冰冷的他显得有些温度,无意间抬头望他,忽然发现他的眼里竟布着血丝,脸上有些倦容。
“你……昨晚……没睡好?”
“某人整晚都在做噩梦,大喊大哭的,我怎么睡得好?”
“是你自己将床让给我的,我又不想睡床。”我嘀咕着,心里却有些内疚。
“不知好歹。”他又骂了一句。
我打开房门,刚迈出,就停住了脚步,眼睛定格在门外的台阶上,那个一动不动坐着的熟悉背影。
听到开门声,天翼转过身,站了起来,他和陌桑一样,眼中布满了血丝,也是一脸倦容。
“袅儿,你起来了,睡得可好?”
“翼,你——”再怎么怪他,气他,此时见到他满脸的倦容,我却只是心疼起来,不由得抚上他的脸,心痛得想要流泪,不知他为何这般憔悴?
“袅儿,你有没有怪我,昨晚没有来看你?边关告急,我和蒙泰等人连夜商讨抗敌之事,无暇来御医馆。直到天蒙蒙亮,一结束谈话,我就立刻赶了过来,守在门口,希望你一醒来,就能看到我。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
“翼,你一夜未睡?”我真是小鸡肚肠,昨晚还猜想他是不是安然地睡在太子府,是不是睡在了展灵儿的房内。
“袅儿,你是在心疼我吗?”
“心疼死了。”我扑倒在他怀里,双眼湿润。
“翼,你在门口等我,我去和白御医说一声,就同你回府。”
快步跑进陌桑的房间,正和他撞了个满怀。他此刻已经没有了先前对我的怒视,漠然之中反而多了一丝难以觉察的忧伤。
“陌——白姐姐,我回去了,昨晚谢谢你的照顾,你现在再睡一觉吧。”
“我睡不睡关你何事?”我好心好意谢他,他却仍冷漠至极。
“我是管不着,只是现在被窝还暖着,别浪费了,算是谢你为我治疤。”
“你这种女人睡过的被窝,又脏又臭,你以为我会稀罕?”
我不再和他多费唇舌,只想赶紧和天翼离开御医馆。但心中还是极为不舒服,怎么在他眼中,我就是如此不堪的?不但不是个好女人,甚至又脏又臭?(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