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门的,是名上了年纪的中年人。岁月,在他的脸上刻上了风霜,两鬓花白,却仍是不改本色。她记得清楚,这中年人,是这府里除梅姨与夏竹之外,唯一一个对她们母女友善的人。
来人疑惑的打量她片刻,缓缓开了口。
"姑娘是..."
淡然一笑,允蝶轻轻的揭下了那覆面的面纱,露出绝美的脸来,第一次,在除师父与师兄以外的人展露真实的自己。
风华绝代,绝尘脱俗...
惊艳,清楚的现在来人的脸上。但惊艳消逝之后,伴随而来的,却是她不甚了然的鄙夷与轻视,连带的,连口气也好不到哪里去。
"姑娘是来找我家公子的吧?抱歉,我家公子不在府内,正在群芳阁里享乐。还请姑娘改日再来。若有要事可吩咐小老儿,或者上群芳阁找我家公子。"语气不友善,甚至还有说不出的讥诮。
允蝶一愣。不明所以。
但是,即使再不知道什么,他话里明显的鄙视还是让她皱了眉。
"我不是找你家公子的。"
"那姑娘是..."
"福伯,你真的认不出我了吗?我是允蝶啊。"笑着,她颔首。
祥福的眼睛瞬间大睁,难以置信。
"大小姐?"
"大小姐,这十三年来你还过得好吧?"祥福一边领着人往内院行去,一边不住的嘘寒问暖。
时间过的真快。当年那可人的小丫头,眨眼间就长成了如此的美人儿。当初,自己也是真心关怀着这小丫头的。如今一别十三年,乍然再见,不禁有一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感动。
娉娉袅袅,风姿绰约,实在难以想像这会是当初那个老是缠着自己要东西吃的小丫头片子。
对于老人家关怀的问候,允蝶只是淡然一笑。
毕竟,山上待得久了,从未接触过外界的人事物。这一回来,即便面对的,是真心关爱自己的长辈,心中却老是有个结,让她无法自然应对。
"有劳福伯挂念了,师父和师兄待我很好。山上虽然清寒,但逍遥自在。"不善于应对的她,只能聊聊搪塞。"对了,福伯,我不在的日子里,娘和梅姨、夏竹都还好吧?"
原本漫溢的笑容沉寂了。
祥福沉默了。沉默得古怪。
"福伯?"她颦眉,狐疑的再度开口。
昏暗的斗室中,不住的响起咳嗽声。一声紧过一声,一声重过一声,声声催魂。
一名衣着朴素的妇人听见咳嗽声,匆匆走了进来,脸上,满是担忧,身后,还跟着名娇俏灵动的小丫鬟。
急急的拧干了帕子,妇人匆匆的上前。
"郡主,你又咳了。"柳眉微蹙,隐隐有着担忧。
潇音凄然一笑。原本美丽的脸蛋,因着这些年来病痛的折磨早已失了原有的光彩,形如枯槁,了无生气,只剩一片苍白,全然没有了昔日的明艳动人。瞧见她这副病态,谁还能相信她曾是闻名天下的美人?
"老毛病了。这些年来一直被这病体拖着,倒是累了你们。这病弱的身体,不仅你们瞧着厌烦,就连我自个儿瞧了,也是说不出的讨厌。"
"郡主别瞎说。只要郡主宽了心,这病,总会好的。"
"宽心?"闻言,她不禁自嘲一笑,笑容里几多感慨,"若是能宽,我早就宽了。岂会等到今日?也怪我无法把握自己,鬼迷心窍的又上了玉清臣甜言蜜语的当,这才惹来这一身病,算是报应吧。今日的地步,怪不得旁人。"说着,悠悠一叹,似有无限凄凉和寂寥,紧接着却又是一阵猛烈的咳嗽声。
春梅忙得连忙上前,轻轻的抚拍着她的后背,帮着她顺过气来。
"郡主别说了。这事岂能怪郡主?那是一个阴谋,既是他有心设的局,旁人又怎能轻易看穿?"就连她这个方外之人都着了道,以为他真的是浪子回头,更何况是身为当事人的主子?
甜言蜜语,向来是包裹着糖衣的毒药。甜蜜的背后,隐藏的,往往是痛苦的深渊。看不穿,无法抗拒,便只有粉身碎骨的份。
潇音苦涩一笑。
春梅的用心她岂会不知?只是,大错已成,是无法改变的事实,又怎能容她自欺欺人?
只恨,当初她无法坚定自己的信念,才惹来今日悲惨的境地。
叹着气,她看向一旁沉默不语的夏竹,想起一事。
"夏竹,我听人说,二小姐看中你了,要你前去服侍是不是?"只有提及那人,平静无波的眼里才会出现一抹光亮。只是,这么多年了,那人却一直无法理解自己的苦心。
"是。"夏竹冷静的说。相府里待久了,看多了,竟连她也变得淡然,不愿与人深交。只因,这相府之中,有的,是一群狼。
一群吃人不吐骨头的狼!
"那很好啊。"有个自己的人跟在她身边,总归是要放心些。
"夫人。"夏竹轻声唤道。蓦地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请夫人见谅,夏竹不会去服侍二小姐的。"
"为什么?"难不成做一个只需端茶送水的小丫鬟会比待在厨房里做杂务来得苦?
"没有什么为什么。只是,夫人若还记得的话,该当知道,早在十三年前,夏竹就已经是大小姐的贴身侍婢了。"
"可是蝶儿一直没有回来,你又何必..."
"忠仆不侍二主。虽然大小姐这十几年来一直没有回来过,可在夏竹心里,她仍然是夏竹唯一的主子,合该夏竹卖命的人。一番苦心,还望夫人能够见谅。"二小姐衿贵娇奢,不是她能赋诗得起的。更何况,她早在心底暗暗立过誓,认定的主子只会是大小姐一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