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女相对无言,一时间气氛竟是人如此的尴尬,李蕙质觉得这不大的屋子内静得可怕,这几乎落针可闻的氛围让她十分不适应,她叹息了一声,自斟了一杯茶递给了李霄云,却也不说话,动作做完便又是无言。
李霄云看着自家女儿的动作不由得微微一怔,看向了他好奇问道:“嗯?什么?”
“您喝点水吧!只不过我这的茶不好,水又不烫,只有白水您且将就着。”李蕙质解释了一下,她对李霄云仍旧无感,只是她这是在尽待客之道。
是的,李霄云于她只是一个过客。甚至不如邵明轩这些朋友,哪怕连萍水相逢只是有过几面之缘的东方瑞来的熟悉。
李霄云叹息了一声,望着自家的女儿幽幽道:“蕙娘,为父是真的心疼你。虽然当初因为我的大意,害得你走失,可是这些年我无时无刻不在思念着你,也派人几番寻找,却总是没有半点下落,如今寻到了你,我想要补偿你,给我这个机会好吗?”
李蕙质勾了勾嘴角,随后摇了摇头道:“其实,您不必心怀愧疚,我没有在意这些。从前的一切我都尽数忘却了,您就不能让我忘了吗?也不能忘了我吗?”
“忘记你?”李霄云有些震惊,蹙眉看向了李蕙质问道:“你让我如何忘记你?你是我的女儿,是我的亲生骨肉,我无法割舍掉的血脉,你让我如何忘却?您如今的日子过得并不顺畅,如何能够让我眼睁睁地看着?”
李蕙质笑了笑说道:“我一点也不觉得自己如今的日子苦。自得其乐,我可以依靠着自己成长起来,有什么不好呢?”
“但是我会心疼。”李霄云看向李蕙质一脸真诚地说道,“蕙娘,我是做父亲的,即使你觉得自己过得很快乐,我也没有办法眼睁睁地看着你吃受苦楚,即使你并不觉这是在吃苦。”
李蕙质无奈一笑,望向了李霄云说道:“您不会明白,在这里的生活对于我来说意味着什么。现在的我,哪怕是医者,哪怕身份并不尊贵,但是我是自由的,我做的一切都可以随心随性,我不愿意追波逐流,寻常人向往的,与我无关,我想要的只是守住自己的本心而已,仅此而已。”
李霄云读懂了李蕙质话语之中的意思,不由得蹙起了眉心问道:“你是知道了些什么吗?谁告诉了你些什么吗?”李霄云心中不由得一坠,虽然阔别了十年,但是他自觉不会看错了李蕙质,她话语之中兜转的意思他也明白,他心中竟是诧异了起来,李蕙质竟然发觉了什么。
“看来父亲您读懂我的意思了?”李蕙质笑笑地看向李霄云,眉眼弯弯说道:“那么简直是再好不过了。我也不必要多费口舌了,我的态度以及很明确,您不必再说也不必再劝了。”
李霄云看着李蕙质精致的眉眼,不由得心底升腾起了一股怒意,他看向了李蕙质问道:“你所谓的自由就这样的重要吗?重要过了一切?重要过了你的父兄?重要过你的至交与好友吗?”
李蕙质轻轻一笑说道:“父亲,有一句话,我很喜欢。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
“你这些疯言疯语我听不懂。”李霄云蹙起了眉心,“蕙娘,我没有逼迫你一定要去做些什么,但是你至少尽一份心力。不要让你的父兄为你担心可以吗?”
“我没有想让你们为我担心,我也不需要你们的担心。”李蕙质轻轻一笑,神情之中带着几分淡然,“在我看来任何事情也没有我的心重要,也没有什么是不可以放弃的。忘了放了时间久了,也就淡了。”
李霄云听了李蕙质的话语,不由得哼笑起来说道:“是吗?你竟然是这样想的?很好很好,你不是说没有什么是放不下的吗?你不是说没有什么是不可以放弃的吗?在你的眼里,你的父亲,你的兄长都是可以随时抛弃的吗?那么你的朋友呢?”
朋友?李蕙质看向了李霄云,瞪大了眼睛问道:“这和我的朋友又有什么关系呢?我是谁,我在哪里,和他们又有什么干系?我就是我,他们是他们,你不要与其混为一谈。”
“你不是说没有什么是不能放弃的吗?”李霄云冷眼看向了李蕙质笑道:“你们当初那个村子惨遭屠戮了是吧?你兄长当初上报是山贼屠村,事实上不是这样的吧?事情的来龙去脉我很清楚,只是一直尚未告知给你的兄长听,否则他便也不会纵容着你。”
李蕙质淡淡一笑,不解地望向了李霄云问道:“怎么?难不成父亲您想要把那件事栽赃嫁祸给我吗?只是可惜呢!我有人证也有物证,在山村被屠戮的时候,我并不在哪里,也没有与任何人联系,我怎么会是罪魁祸首呢?”
“你不是,但你是幸存下来的人。”李霄云看着李蕙质声音越发的严肃道:“你以为你可以逃得了一时,但是你逃得了一世吗?你想必也已经料到了那背后之人的不简单,那么你又有什么自信,可以凭借着一己之力躲开?”
李蕙质面容之上仍是那般的从容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该来的终究回来,我欠下的灾祸,我也不会躲开。”
“你……”李霄云有些恼怒地看着李蕙质,厉声道:“胡闹!简直就是胡闹,你以为那些人都是心慈手软之辈吗?你以为你他们屠戮山村究竟是为了什么吗?当初做的恶,你以为会留下活口吗?何况你们还存有证据,他们会放过你吗?你这是置你自己的生命如儿戏。”
“儿戏不儿戏,这么些年我也一个人挺过来了。没有父亲的时候,我一个孤独挣命安然的活下来了,没有兄长在身边的日子,我依靠着自己安然无恙的撑过来了,我不需要保护,我也不希望自己牵连任何人。哪怕在外会随时面对危险,我也甘之如殆,比起危险,我更不愿意做安稳的笼中雀。”李蕙质的态度是从未有过的坚决,她的性格一向倔强,又要强得很。
若是李霄云不谈及危险,她或许能够屈服在温情之中,可是既然已经说过自己的危险,那么就绝对不能冒险。不仅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兄长着想,她可以不在意自己的父亲,但是她无法不在意自己的哥哥,不论如何她都不能让哥哥处于危险之中。
李霄云垂在身侧的手紧紧地握成了拳,他心底升腾的怒气越发明显,已经快要按捺不住了,他此时不仅生气且心底也一股股地泛起了酸楚。自己的孩子不需要自己的保护,他都不需要自己的照付,自己又如何能够要求她做得更多?
“你当真不乐意跟我回去?”李霄云看向了李蕙质,严肃地问道。此时李霄云已经下定了决心,不论如何都要将李蕙质带走,他清楚的明白,江南府的事情掩盖不住了,一旦名声在外,李蕙质的身份也捂不住了,与其让她曝光在众人目光之下,时时刻刻面临着危机,还不如将她带回,寻一个更为稳妥的办法护住她。
李蕙质别过头,根本不去看李霄云,她摇了摇头语气坚定说:“我意已决。”
“好!好!好!”李霄云连道了三声好,看向李蕙质又道:“记得你方才说过,为了自由你没有什么是放不下的,很好……你有个账房曾是举人吧?但是他曾经与淮南王世子有染,依着我大南律法,他是要被治罪的,功名剥除流放千里为奴。”
李蕙质听到李霄云提起柳齐言,不由得瞪大了眼睛。柳齐言的事情,真相究竟是如何她与南璟风都或多或少猜到了一些。南国的贵族好男风,豢养男宠这不是秘闻了,也并非没有佳话传出,只是柳齐言的身份乃是举人,有功名在身。乐工小倌与优伶都是贱籍,是不准取得功名的,柳齐言以举人之身屈身为倌伎,已经触犯了律法,绝对是见不得光的。
“你想要做什么?”李蕙质大惊失色,如果李霄云如此做。那么毁掉的又何止是柳齐言一个?柳齐言的妹妹,才十岁出头的柳墨兰该要怎么办?有一个倌伎的兄长,柳墨兰能够走的只有一条路了……
李霄云看着李蕙质轻轻一笑说道:“你觉得呢?”他说完这话,随后又是仿佛想到了什么一般道:“哦,对了。你还有个朋友是叫刘大壮的吧?现在在边关西北大军为将,他的户籍是提前牵走的吧?他的离去,和三村被屠戮是同一天吧?是不是有什么关系呢……”
李蕙质看向了李霄云,嘴唇也颤抖了起来,她此时觉得从脚底心一阵阵泛起了冰冷的感觉,“您……想要做些什么?”
“蕙娘,你知道应该如何做的对吗?”李霄云看着李蕙质,眉眼依然带着严肃,“你的朋友会有什么样子的下场,完全取决于你的决定了,是生是死,是顺遂平安还是面临危机,全部在于你的决定了。”
李霄云的眉眼依旧透着不容拒绝的严厉,一字一句掷地有声,击打得李蕙质值得怔在当场无言以对。(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