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间,童臻几乎屏住了呼吸,下意识地将小圆子拉到自己身后,另一只手不着痕迹地探进了口袋,里面是一根特制的迷你注射器。
男人身形矫健,包裹着壮硕胸肌的紧身衣蹦的十分贴身,他帽子压得很低,只能看见他露出来的薄唇。
他缓步踏进来,在童臻面前顿了顿,童臻瞪大了眼睛,放在衣袋里面的手握的越发的紧了。
就在童臻思虑着要不要出手,以及出手的胜算有多少的时候,男人默默转身,按下关门键,和下行楼层。
童臻怔了怔,想着或许是她多想了,人家不过只是来乘电梯的罢了,是她太过敏感。
不过想是这么想,却还是默默地往角落挪了去,将小圆子挤在电梯角里。
电梯下行途中,她后面打量了几眼站在前面的男人,目光一刻也没移开,生怕他忽然会转身干什么……
正想着,男人竟真的微微侧眸,往她身后看了过来。
“你的孩子,这么大了。”
男人说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童臻微微皱眉,她又不认识这个人,随意搭话就很奇怪了,怎么还问她这个问题。
但人家既然问了,童臻也不太好不搭理,便淡淡地应了一声,“嗯。”
沉默了一瞬,男人又说,“看不出来,你像是还没结婚的样子。”
这一次,童臻没再说话,电梯也终于到了一层,童臻立即拉着小圆子走出去,一路快步走到商场外,果然瞧见了站在门口不远处等着他们的陈方叙。
“爸爸!”
小圆子声音洪亮地喊了一声。
陈方叙走上前,摸了摸孩子的脑袋,目光却落在脸色有些不太好的童臻身上。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么?”他问。
童臻看着他,摇了摇头,“没什么,只是遇到了一个有些奇怪的人,不过没发生什么,我们回去吧。”
“回去?我听保姆说你们要挑选什么礼物,挑好了?”
陈方叙牵着她的手,往前方停着的车走去。
“没有,小圆子说他已经想好送什么了,明天他有一个好朋友过生日,所以是来挑选生日礼物的。”
“嗯。”
两人说话间,已经上了车。
然而在不远处的拐角,方才在电梯里的男人,正目光灼灼地看向车离开的位置。
车辆启动,童臻似乎察觉到那道目光一般,忽地扭头去看向车外后方,但除了来来去去的行人,也没看到什么形迹可疑的人。
看到她的举动,陈方叙下意识也往后看了一眼,如童臻所见那般,并未看到什么。
“是不是因为凯里的事情,心里不安?”陈方叙问。
童臻点了点头,想了想,又问:“他们两个现在怎么样?”
“很好。”陈方叙回答,末了,又补充了一句,“藏的很好。”
“嗯。”
童臻便没再多问,心下想着赵启肯定也还没查出追杀那兄弟两个的背后主使者出来,否则一定早就告诉她了。
原先这事情倒是跟他们没关系的,可是凯里之前帮过了陈方叙不少的忙,况且这一次回国留下来,也是因为陈方叙的病情。
眼下他有了麻烦,他们自然不会袖手旁观,不过,童臻原本想着,只护着他们就好,等风头过去,情况缓和了,便该干嘛干嘛去。
但如果那把火烧到了自己身上,他们便也不能干坐着。
她看了陈方叙一眼,却发现陈方叙似乎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盯着她看。
“我会派人追查下去,放心。”
他伸手轻抚着童臻的肩,低沉的声音带着一种莫名的安心。
童臻微微点头,“我只是在想这件事情……会不会跟我们也脱不了关系。”
电梯里那个奇怪的那人,不知为何,总觉得有些熟悉,可一时半会儿的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又是谁……
总不会有人莫名地找上门来,可找上门来的,往往就没一件是什么好事情。
况且像童臻这种麻烦体俯身一般的体制,总感觉走到哪里都会出事……
“别多想,心里不安,便少出门,有什么事情交代赵启去办,至于明天圆子朋友的生日宴,要不……”
“不行,我一定要去,我都答应人家了。”
小圆子一听陈方叙说话的势头不对,赶紧在他没说完之前给态度坚决地打断了。
“罢了,那就多带些保镖,不……让赵启同去吧。”陈方叙说。
他也知道,小圆子难得跟他提出什么要求,偶尔一次,实在不想扫孩子的兴。
童臻赞同地点了点头,心里却是打算明天自己也同去,只是不进去罢了,就在外面等着,反正也就三四个小时就结束了,小孩子而已,不会闹到很晚。
车忽然停下,童臻看向窗外,眼神忽地一亮。
只是,这抹亮光只是亮了一瞬,却又忽地黯淡了……
恍若一闪即逝的烟花。
陈方叙看的一丝不落,却是面不改色道:“许久没有吃烤鱼了,小圆子怕是有些馋了。”
闻言,小圆子这才将注意力转移到窗外,看到一处门店的上方写着大大‘XX烤鱼’,眼睛也是一亮。
但随后的反应,几乎跟童臻如出一辙,很快便垂下了眼睛。
“小爹走了以后,就再也没吃过烤鱼了,虽然想吃,可是我怕一吃就会想起小爹,一想起小爹我就有点儿想哭……”
他说想哭,说的有些委婉,事实上眼眶却是已经红了。
陈方叙顿了顿,他倒不是情商低下,故意带童臻和小圆子来烤鱼店,徒惹他们伤心的。
而是比起一直逃避,敢于面对,才是长久之计。
与其以后说话做事都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个人,倒不如敞快一点,坦然一些,接受过去,直面过去。
不仅仅是为了童臻和圆子,也是为了他自己。
沈从,也是他的一道心结。
自从他出事到现在,大半年都已过去,他和童臻之间也从不敢轻易提起,恍若多提一句,都是在对方和自己的身上划上几刀。
“我们去吃烤鱼。”他说。
童臻没说话,小圆子也没吭声。
他们都想到了沈从,那个人,最擅长的除了使枪,就是烤鱼……
最终,三人落座。
老板很是热情,或许是工作日,又或许不是饭点,店里的个人零零碎碎没几个,老板才来亲自招待了他们。
“几位想吃点儿什么?”
陈方叙说:“烤鱼。”
他一句一个‘烤鱼’,毫不避讳,神色坦然地跟老板说要什么鱼,要加什么,不要加什么……
童臻怔怔地看着,一时不知道他为什么要突然这么做。
老板一一应了,转身便进了后厨,店里唯一的服务员很快端来了茶水。
童臻望着黑色的陶瓷杯里黑水幽幽,一时竟是不知要说些什么。
“你忘不掉……便忘不了吧。”
良久,陈方叙突然莫名地说了一句。
像似一声无奈的叹息。
童臻愣了愣,端起水杯,连喝了好几口。
她说:“对不起……”
沈从虽是她不曾爱上的人,却是永远都忘不掉的人,也是在她的心底刻下深深烙印的人……
以至于后来,无论童臻瞧见什么与他相关的,都不免会想起。
“没事,我还不至于那般小气,你若是想他,我便陪你一起想,你若怀念,我也跟你一起怀念,不必掩藏,也不必避讳。”陈方叙说。
如果这是沈从的目的,陈方叙想,他真是做的完美,让他这留下来的人,当真是如万蚁噬心。
但是,他也深知,沈从不会是那样的人,他不会舍得童臻在他离去的阴影里永远走不出来。
正是因为了解他,陈方叙才会释然。
陈方叙的话,童臻懂,小圆子似懂非懂,滴溜的大眼睛在父母的脸上流转来去,最后声音闷闷地问:“那我想小爹了,可以回去看看他……他安葬的地方么?”
童臻拿着水杯的手轻颤了一下,只听见陈方叙说:“好。”
“方叙,你的精神状态出问题的时候,也是从那之后开始的,是么?”
童臻第一次正面问他,之前一直避免在他面前提起沈从,既然今天提起了,就一次说完吧。
闻言,陈方叙看了她一会儿,似乎不太想承认,但最终还是浅浅地点了点头。
果然……
童臻微微拧眉,那段时间陈方叙确实难熬,秦氏集团还没缓过来,苏氏兄妹的接连添乱,沈从出事后,他几乎顾及不暇,但还是赶过来,最后沈从离开,不久她也远走他乡了。
可是留下来慢慢抚平这一切的,是陈方叙,他无法接受沈从的离开,但更无法接受的,是她的离去,毫无声息的,毫不留情的离去……
大概,就是在那个时候了。
所以,他分裂出了一个极具占有欲的人格,极其易怒,这是他长期压制的情绪产生的分支。
这个分支在达尔富尔的时候就已经有了苗头,但是童臻却没能及时察觉,如若不是离开之际周亦阳的叮嘱,她甚至还以为陈方叙只是因为受了刺激性格大变而已。
想来想去,也都是她的错,
她动了动唇,想说对不起,却又觉得这三个字实在是分量太轻,难以启齿……
“不是你的错,你要是非往自己身上套,我就又背负了些压力,所以,不要再纠结那些已经过去的事情,与其花费那些精力,倒不如想想眼下,如何帮我消灭另外一个人格。”
陈方叙将话题不着痕迹地引到自己身上。
许久,听见童臻认真地点头,应道:“是,你说的都对。”
闻言,陈方叙微不可见地勾起嘴角……(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