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觉间,已是接近年关的月份。
今年的初雪,在冷风呼啸了数天之后,终于降临在A市。
送走最后一位病人,童臻起身收拾着桌面,将药物和用具归位,又仔细地拖了地,放好了椅子。
“笃笃笃。”
敲门声在身后响起,童臻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继续着手中的动作,一边说,“今天好冷,去吃火锅怎么样?”
“好啊。”
沈从温柔的声音响起。
童臻愣了一下,扭头看去,竟不是每天下班都来等她一起回家的石婉君。
“石婉君今天加班,我来接你。”沈从解释,随后走上前,帮她关上了窗户。
“哦。”
童臻点了点头,拿了包包,刚掏出钥匙,就被沈从顺手接过去了,“我来。”他说。
童臻站在他身后,看着他的背影,顿了顿,“上次那件事情,有线索了吗?”
“嗯,已经查到了幕后指使人。”
沈从应道,锁好门后,转身将钥匙递给她,“外面太冷,我们先去吃饭,边吃边说吧。”
沈从轻车熟路地将车开到过去童臻经常光顾的那家火锅店。
两人刚走进去,就瞧见那位衣着入流,梳着大背头的老板眼睛一亮,他看向童臻,又瞅了沈从两眼,问童臻,“换男朋友啦?”
童臻深吸一口气,“是我朋友。”
“哦……”
老板别有意味地拉长了声音,伸手做了个请的动作,“里面请,还是C套餐?”
童臻看向沈从,刚想问他要不要再看看别的套餐时,沈从已经率先回复了老板,“嗯,C套餐。”
“你又不知道我的C套餐里都有什么,怎么就点了?”
落座后,童臻问沈从,好像从来没有跟他一起来吃过C套餐吧,C套餐是两人的份量,口味偏辣,配菜都是她和石婉君喜欢的,所以她们两人每次来,几乎都点这个。
跟陈方叙一起来的时候,陈方叙不怎么吃火锅,也都是以她为主,点她喜欢吃的,这还是头一回跟沈从一起过来吃。
闻言,沈从淡淡地笑了笑,“你怎么就知道我不知道?”
童臻微愣,这时店中的伙计上前倒茶,她便没多问什么。
很快,C套餐摆上来了,浓汤的香味顿时充斥进鼻腔,卷好的肥牛、肥羊、培根,装在小碟里的鱼丸、牛丸,色泽新鲜的蔬菜、菌菇,蘸料也都是童臻的喜欢的口味。
见童臻眼睛发光地盯着锅,迫不及待地往里面夹东西的模样,沈从微微勾起一抹微笑,伸手帮着她夹。
“我吃过很多火锅店,就这家的食材每次都是最新鲜的,分量足味道正,你尝尝就知道了。”
童臻抬手拢了下头发,单手撑着下巴,一脸期待地坐等汤沸。
落地窗外,雪越来越大,不出半个小时,再看外面,已是一片茫茫的白色。
室内温暖如春,弥漫着鲜辣的香味儿,汤锅沸腾了,沈从刚要出声提醒她,抬眸之际,却看到她在出神地望着窗外。
沈从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除了茫茫的一片雪色,什么都没有。
可是那双隐隐哀伤的眼睛里,分明装着什么吧,是他么……
因为他们也在这样的一个雪天,一起来过这里,坐在此时的位置上么?
沈从微微低眸,有那么一瞬间,他竟是十分羡慕陈方叙的。
“童臻?可以吃了。”
良久,他轻声提醒,抬手帮她夹了煮好的肥牛。
“嗯?哦……”
童臻蓦然回神,低头看向碗里的肉,夹起来一声不响地吃掉了……
方才,窗外走过一个身影,那个身影像极了陈方叙,如果不是肯定陈方叙此时不可能出现在这里,她差点就追出去了。
看来,思念的久了,是会魔怔的。
当初明明走的那么干脆,放手的那么利落,怎么会始终在心里挥之不去?
童臻突然觉得今晚这顿火锅吃的如同嚼蜡,一点胃口也没有了。
“不好吃么?”
沈从望着她胃口缺缺的样子,忍不住问,方才还瞧见她眼睛放光的等着汤沸,这会儿却是心不在焉地拨弄着碟子里的食物,似乎难以下咽一般。
“没有……”童臻摇了摇头,“只是,想起了一些事情罢了。”
“是他?”
沈从一针见血,“你忘不掉他,是么?”
闻言,童臻缓缓放下手中的筷子,点了点头,“我也想忘,可是……哪儿有那么容易,他老是闯进我的脑袋里,阴魂不散!”
说这话的时候,童臻甚至有些生气,好像她并不想想起那个人,那个人却自己跑到她的脑袋里一样。
沈从不由笑了,轻声安慰,“忘不了,就不要忘,于你来说,他并不是什么不好的回忆,他是你的过去,是你人生的过客,坦然面对就好。”
“或许,时间才是治愈的良药吧。”
童臻轻叹,努力将陈方叙的影子甩出自己的脑袋,重新拿起筷子埋头奋战起来。
“或许,你可以试着转移注意力。”沈从微微一笑,帮她夹了一个丸子,“比如说,将感情转移到另一端新的感情里。”
他话中有话,童臻也听的明白,可她却连拒绝的话都不敢再说。
沈从太好,好到她觉得自己每一次的拒绝,好像都是伤天害理的事情,拒绝的次数越多,便越是良心不安。
索性是江牧云那种家伙也好,可以毫不留情地一脚踢开,可是,沈从是谁?是她的救命恩人,还是她儿子的救命恩人,是她的良师益友,更是她每每困顿之时的避难所!
面对这么一位自己亏欠诸多的人,童臻总想着如何去报答他,可是谁知道不仅没报答上什么,反而越欠越多……
想到这里,童臻低叹一声,她担心再跟沈从这么相处下去,欠他的,最后会多到她这辈子都还不清。
“怎么了?还纠结呢?”沈从见她又变了脸色,微微挑眉。
童臻无奈摇头,“我是在想,我该怎么报答你呢,你为我做了那么多,可是我从来都没为你做过什么,良心不安。”
她一本正经地说完,乌黑的眼睛望着沈从,充满了歉疚。
她想,如果有一天,将欠沈从的这些恩情都还完了,她可能会毫不犹豫地拒绝吧,可是,这些救命之恩要怎么还?如果连沈从的性命都能威胁到的事情,她又能做什么呢……
想想更忧郁了。
“我为你做的所有事情,都是我自己心甘情愿的,你不用心怀愧疚,更不要想着怎么报答我,你从不欠我什么。”
他抬眸,昏黄的灯光落在他浓密如蛾翼般的睫毛上,在眼睑下拢了一小片安静的阴影。
他说,你从不欠我什么。
可童臻知道,他只是不想让她有心理负担,他总是这么为别人着想……
“快吃吧,肉都老了。”
沈从故作轻松地笑笑,继续往她碗里夹肉。
两人走出火锅店的时候,已是夜里九点多,或许天气太冷的缘故,路上行人稀少,一眼望去,厚雪铺出了一条毫无路人痕迹的大街,迎着暖白的路灯,像似通往童话那样美好的道路。
沈从将自己的围巾取下来,走到童臻面前,围在了她的脖颈上,还挽了个好看的结,童臻低头看了看,哑然失笑。
火锅店离少将府不远,难得遇见这么美好的雪景,又是今年的初雪,童臻便说,“不如走回去?”
“不怕冷?”
沈从挑眉,他倒是无所谓,只是担心会冻到童臻。
更重要的是,此时路上人烟稀少,方便某些人的行动……
“不冷。”童臻摇头。
“我把车开到家附近,我们在家里附近那条路上走怎么样?”
沈从难得一次没有直接答应童臻的邀请,而是委婉地想让她先回家。
他想,至少靠少将府近一点的话,出了什么状况,好及时处理。
可是童臻一时没想到会发生某些状况,最近这段时间平静了许多,她还以为那件事情的风波已经过去,殊不知,暗地里却有两方的人在同时保护着她。
“哦,你不想,那就算了吧……”
她有些遗憾地说,只是觉得这条路有以前的太多回忆,想在这么美好的晚上看一看罢了。
不过也不算什么事,沈从似乎想快些回去,那就回去吧,她想。
沈从微愣,轻叹一声道,“我哪里会不想,只是担心……”
刹那间,他突然注意到一个红色的光点落在了童臻胸口的位置,作为狙击高手的他,太熟悉那玩意儿是什么了!
话还没说完,他迅速将童臻扑倒在雪地上,童臻惊呼,还未反应过来,就听见了血肉被锐器撕裂的声音,夹杂着沈从的闷哼声。
“快走!”
沈从起身,拉着她就往旁边的巷子里钻了进去,他知道一条回少将府的小路,他必须要用最快的时间得到支援。
很快,身后传来了细微的枪击声,他安排少将府暗中保护童臻的那队人已经发现不对劲儿,在掩护他们逃走。
因为使用的是消音枪,所以除了沈从这种对枪械特别熟悉的人才能察觉,一般人听着只会是以为是小小的细碎噪音,根本不会引人注意。
他拉着童臻一路抄到另外一条街,但让他意外的是,这次围堵的人明显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要多。
昏暗的小街上,身后嚓嚓的踏雪声,让他眉头紧皱,但他依然冷静,拐进另外一条小巷的时候,沉声对童臻说,“你从这条路一直往前,左拐走一段,第一个路口出去,前面不远就到家了,你先回去。”
“你受伤了……”
童臻抓住沈从的臂弯,看到他驼色的大衣上,早已被鲜血染的一片暗黑,她颤抖着声音,摘下围巾捂住他的伤口想尽可能地止血,却被他一把推开。
“没中要害,不碍事,你快走。”
他甚至都没看一眼自己的伤口,在将童臻推开后,他掏出了大衣里的消音手枪。
童臻怔怔地望着他,她已经很久没有看到沈从如此紧张的模样,在他去完成最困难,最危险的任务的时候,都没有……(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