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已经喘不上气了,脸上憋得通红一片。气是万力之源,没有气,谈何用力,就算本来可以布阵反击,此刻一点力道也没有了。可她却一不担心,心里很淡然很坦然。独孤晔若想她死,何必花费如此多的时间,以他的功力,弹指功夫而已,他只是挣扎。
"羽儿...小小无心的,一切都是我的错,不要伤害小小。"宫千行见到小小几近没呼吸了,慌忙欲推开独孤晔,却根本撼动不了他半分。那双老眼布满苦涩,手心食肉,手背也是肉。
"闭嘴,你没资格那么叫!"独孤晔冷冷地朝宫千行咆哮,猛地放开小小,一拳击向小小身后的墙壁,顿时那墙壁硬生生给凿出了一个洞,整面墙布满裂痕,一条一条,诉说着独孤晔的滔天怒火。
冷冷的鹰眸深邃地再次看了小小一眼,踢开脚边的椅子,用力甩过衣袍,消失在夜色之中。而依稀可听见那衣袍在空中腊腊作响声,可见劲力之强。
小小软倒在地,贪婪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再一次离死亡那么近,可却不会再那般害怕了。一边急剧喘息一边静静望着独孤晔离去的背影,那玄黑包裹的宽阔的肩,厚实的背,竟在夜色中,显出凄楚的萧索。那么强势冷情的一个人,竟然会有萧索的背影。
"小小,有没有怎样?"宫千行扶着小小,担忧地检查着。这十五年,独孤晔已经练就铁石心肠,狠辣无情了。
小小摇摇头,给了宫千行一个安慰的微笑。呼吸进了新鲜的空气,头脑清醒了过来,身子也恢复了体力。独孤晔不杀她,是当真以为她是他亲妹妹吗?抬眸,淡淡一笑,好不可思议的一切。然,小小的唇角还没荡开,便睁大眸子,快速拉过宫千行往门外奔去,脚步生风。
就在他们步子刚落到院落中时,被独孤晔捶打过的那面墙上的裂痕迅速蔓延,直至整面墙都裂开,如一块腐烂的陈木,被巨石压得粉碎,房子蓦地倾斜坍塌,石块尘土滚滚砸落,冒起烟尘一片。再晚一步,合该命丧里面了。
这是独孤晔给他们的机会吗?逃得出便放过,逃不出也省得他动手?独孤晔不是真是绝情之人,至少,他再恨爹爹,也没杀了他!
小小和宫千行沉重地对视了一眼,心里竟一阵后怕。此刻的日华王府,想必是苍蝇都飞不出去了,那也不必费心机,不如先好好休息。
迎着微凉的夜风,宫千行缓缓说着这六年的情况,语气之中,漂浮着淡淡的无奈,淡淡的心疼,甚至还有,淡淡的期许。
六年前,独孤晔抓宫千行回来,每天让他吃莲子,与兽群为伴,冬天在寒风冰雪中睡,夏天在骄阳炽烈下暴晒,雨淋风吹。没有杀他,而是狠狠地折磨他。
折磨了两年,他也奄奄一息了,独孤晔却寻遍名医医治他,说他这么死了,太便宜了他,他独孤晔一天没允许他死,他便不能死。等到他身体完全康复,是一年多之后的事了。独孤晔忙得暂时没再折磨他,可在旁观望了一年多的林巧儿沉不住气了,以前有独孤晔折磨着她也解气,既然独孤晔不折磨了,那就换她来。她把对小小的怨气全数倾泻到宫千行身上。具体怎么折磨宫千行没有细说。只是后来的事情小小有些猜出来了,才不得不坦白。这两年,林巧儿的心里越发的畸形,每每用银丝细线割破他的身体,然后欣赏着他的遍体鳞伤。之后给他涂抹一种药膏,将那割痕生生掩去,却刺激着伤口,别人看不见也检查不出来。最后怕他跟独孤晔告状,竟用沾毒的银丝线刺入他颈部的动脉处,让那毒素随着血液流窜,不侵入肌骨。毒只是让他昏迷,无法对外界做出反应,但是能听到外界的一切。身体昏迷,意志不昏迷。
林巧儿心情不好时,便给他吃解药,醒着折磨他,折磨完再继续下毒沉睡。这种毒像一种安神定魂的药,根本查不出来。
宫千行幽幽的讲完,小小却抑不住眶中打转的泪花,娇嫩细致的脸上挂着晶莹的珠露,看得人整颗心都软掉。宫千行一字一句,犹如割在她心上,她难以想象,爹爹,是如何能熬过来,五年的折磨,一般还是因为她。宫千行轻轻拍着怀着小小的肩,让她靠在自己的怀里哭,正如小时候一样哄着。有些东西,不会因为时间而被冲刷掉,比如亲情。
"以后小小不会再让任何人欺负爹爹了!"小小双手环住宫千行的腰,略带哭音,却万般坚定地说着。
"长成大姑娘了还爱哭鼻子。六年不见,我们的小小竟变得这般的漂亮,漂亮得爹爹都要不认识了。"宫千行慈爱宠溺地说着,在他眼底,小小永远是那个调皮可爱,长不大的宫小小,是他最宝贝的女儿,"爹爹不苦,真的不苦。若说伤害,不及羽儿...不及独孤晔的千分之一吧!"
小小抬起头望着宫千行,晶润纯净的杏眸满是疑惑。这一切,到底怎么回事。恍若一夜之间,你不是你,我不是我,他不是他。到底谁是谁?
"这故事,好长呢。"宫千行深深叹了口气,决定摊开这埋藏了十五年的秘密,"十五年前,我只是东方和西番边境一个小知县。有个温婉贤惠善解人意的妻子,有个聪明好学活泼调皮的十一岁儿子。一家三口在那小县城,俸禄不高却过得其乐融融,幸福美满。直到有一天,几个西番侍卫模样打扮的人闯进府衙,将一个八岁的孩子交到我手上,说是西番王后东方雪若的儿子,西番的太子朵朵宇。那些西番侍卫说西番王欲对东方不利,被王后知晓,王后便欲携带太子潜逃回东方告诉皇上,却不料被朵朵上邪发现了。朵朵上邪逼着已经怀孕八个月的王后喝下剧烈毒药,亲手杀了自己的妻子和那再过两个月便要出世的孩子。这一幕,全数落进了被王后藏在暗处的朵朵宇眼底。八岁的孩子,本该还是童真无知的年龄,他却亲眼见着自己的父亲杀死自己的母亲和那还没来得及出世的弟弟或者妹妹。虎毒不食子,朵朵上邪一路派人追杀,不论死活!初见朵朵宇,我被他眼底的那抹冰冷和强烈恨意吓到了。那模样,这个让人心疼无法言语。雪若公主在东方颇有盛名,长得倾城绝色,单看倾宇那张脸便知了。而且菩萨心肠,我也曾在二十几年前家乡的一次瘟疫中,受过雪若公主的恩惠。当时雪若公主那么小,却只身犯险,为了安抚灾区的百姓,毅然与灾区百姓同吃同住。"
宫千行望着朦胧的夜色,继续说着:"我当时也颇受百姓赞誉,他们可能也经过调查,便将朵朵宇托付给我,说他们被追得很紧,只能暗度陈仓,要我安全将他送到皇上手中,保住王后的最后一丝血脉,而且,西番王的奸计,只有朵朵宇最清楚。先不论雪若公主对我有恩惠,单凭西番要对东方不利这点,我便要义无反顾了。食君俸禄忠君之事。于是修书皇上,我们连夜乔装打扮进京。因为当时我妻子怀有身孕,行动不甚便利,且为了防人起疑,便留下她坐镇县衙,我和朵朵宇,还有我的儿子宫倾羽,羽毛的羽。三人马不停蹄地赶路。终于在一个月后,风尘仆仆地到了京城外,一路无险。谁知却最后一道坎,却在京城咫尺的地方。在跨越横断山脉的时候,出现了一批黑衣人,欲对我们赶尽杀绝。那些都是一等一的高手,我一个文官带着两个小孩,能逃多远?我们被逼到了山脉的一道悬崖处。那些黑衣人不留半点情面,下手狠辣,当时羽儿看到剑要刺向朵朵宇,便狠狠撞向那黑衣人救下他,也恰巧从那黑衣人身上撞落一块令牌,那个黑衣人为了捡那块令牌,忘记了对羽儿下手,只是狠狠推了他一把。羽儿本来就站在朵朵宇的前面,这么一退,两人都直直摔下悬崖。当时朵朵宇在下面,羽儿在上面,若要救,本该救羽儿的,可我却抓住了朵朵宇的手,亲眼看着我自己的儿子,坠落悬崖!他掉落之前眼底那份吃惊和不可置信这十五年无时不刻不在我梦中徘徊。其实他不懂,当初就算救了他,没有朵朵宇,我们也只能死在那些黑衣人手上。而且,家国面前,我只能择其一。最后,那些黑衣人竟然撤退,没杀我们。我们终于是见到了皇上,皇上说朵朵宇的身份特殊,不宜泄露,听闻我儿子坠落悬崖,便让我对外宣称朵朵宇是我亲生儿子宫倾羽,当时朵朵宇对于羽儿因他而死很愧疚,也许是为了补偿,真认我为父,不过不叫宫倾羽,而叫宫倾宇,他说倾,是颠覆的意思。有朝一日,他要朵朵上邪血债血偿。皇上三个月之内,以政绩突出为名,连连给我升官加俸。从小小的县令,到三品侍郎。朝中上下议论纷纷,艳羡的,嫉妒的,可谁知我们付出了多大的代价。可笑的是,许多年之后,我们才知道,那令牌,原来是皇上暗卫的身份标志。一个西番太子,两个知道秘密的人,自然要灭口,可是这个道理,我们知道太迟了!我们也不过是在别人的圈套之中。刚开始倾宇很相信皇上,毕竟皇上可算是他舅舅,即使不是亲生的。可后来知道了这事后,倾便反策划,为了不牵扯我进去,他不让我知道他的计划。那两个月后,我妻子挺着大肚子,赶到了京城来找我,怀里抱着带着一个粉嫩的小女娃,说是天寒地冻在路上捡的。当时她也八个月身孕了,听到羽儿坠下悬崖而亡,伤心过度一病不起,最后难产,母子不保。不知情的人皆道,我妻子为我产下个女儿,难产而亡。于是,我这一生,便只剩下一双儿女!"宫千行轻轻扯开唇角,想给小小一个笑容,可眼角的湿润,却禁不住诱惑,悄然淌下。家破人亡,他宫千行为人坦荡荡,俯仰无愧于天地,却落得如此下场。幸好老天有眼,他儿子没有死,只要没死,多恨他,都无所谓。(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