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殷司打了个清脆的响指,立刻有人低着头步入房间听令。
“把她丢出去。”
紧蹙的眉心,嫌弃的眼神,厌恶的口吻,就好像,她有多么的不洁一般。
也对,她确实是脏了,很脏、很脏……
然而这一刻,林依却再也哭不出来,泪腺已经坏死了。她整个人犹如游魂一般,被扛起来的时候,不叫亦不挣扎,而是无力地闭上了双眸。
波浪卷的黑发早已暗淡无光,艳丽的紫红色晚礼裙皱得一塌糊涂,白皙的腿上还挂着丝袜的残骸,显得林依又落魄狼狈,又楚楚可怜。
直到女人完全消失在视野之中,殷司才若有所思地叹了口气,脸上那阴狠的表情也缓缓褪去,脑海里回放着的,是林依“你是谁”、“你到底是谁”的高声质问,一遍又一遍,叫嚣得他头疼。
殷司按住额头,唇角无奈地牵扯出一丝苦笑来,带着浓浓的自嘲。
这一生,到底要做多少次自我介绍,她才能够认识他?
殷司沉着眉头,思忖了片刻,不耐地勾动了食指。
“Boss,有什么吩咐?”
“你也跟着去。该做什么,你心里有数。”
“是!”黑衣男子领命,立刻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暴雨倾盆,豆大的雨珠在肆虐的狂风中源源不断地倾泻,将原本繁盛的街道洗涤得分外冷清。
伴着轰然的雷声,以及狂乱的闪电,雨伞在这样恶劣的天气里是完全派不上用场的,地上随处可见支离破碎的金属伞架,外壳都不知道被吹到哪里去了。
落叶翻飞,气温骤降,好似一瞬之间便入了深秋。
雨珠砸在身上是生疼的,大风刮得人微微有些站立不稳。行人们的脚步匆忙,有的已经跑了起来,或抱着头,或拿着手中的东西作为遮挡。却是没有人站在屋檐下傻等,因为这场雨,肯定会持续一整晚。
雨刚下的时候还能拦到几辆出租车,现在却是把手招断了都没辙,一辆辆驶过,全都亮起了“载满”的牌子。
然而,有两个人却是特例。
风雨中,一男一女,面对面站着,静默泰然得如同画中绝美的风景。
他们有着令人称羡的身高差,光是模糊而朦胧的身影,远远看去都是那么的登对。
雨水浸湿乌发,淌过纤长浓密的睫毛,然后顺着彼此精致的脸颊滑落。
一滴、两滴……最终涣散在两人潋滟的眸光之中。
忽然的,男人的视线一僵,也不知是看到了什么,俊脸立刻黑了下来。
他一个箭步挺近,轻而易举地将两人不远不近的距离缩到了最小,迅速地拉住了女人纤细的腕子。
下一秒他的手却被狠狠地挣开了,清冷的女声中夹杂着愠怒,朝着他冷冷甩去——“项慕川,不是让你走了!你又回来干嘛?”
“别淋雨!”项慕川的眸色越发的深沉,声音也压得特别低,不知道在隐忍什么。
夏温暖不明所以地微怔,低下头瞅了一眼自己的身子。纯白色的礼服已经吸饱了水,紧紧地贴在肌肤上,将她的身段勾勒得更加玲珑。
修长的腿,紧致的腰,还有傲然的双峰。以及……那一抹粉红色的**胸衣,也跟着透得真切,随着她胸口的起伏,若隐若现,别提有多诱惑了!
夏温暖耳朵一烫,急忙侧过身子,双臂裹住自己的胸口。
只是那也没有好得到哪里去,反倒更添了一种欲遮还休的媚态,项慕川呼吸一重,暗骂一句“该死”。
男人利落地脱下西装外套,大手压近,朝她头顶稳稳罩下。
夏温暖只觉得身子一暖,视线往上轻挑,黑咕隆咚的一片。
项慕川的外套是长款,很大,这么盖下来,就像是为她穿上了一件套头的披风,一下子便遮挡住了所有的风雨和不怀好意的探寻目光。
这下,再不愿意,她也得拢住他的衣服,将自己包紧。
“谢……谢谢。”
项慕川的嘴唇泛白,轻轻地笑了一下,他稳住神智,强撑着自己不要倒下去。
伤口已经痛到麻木了,不知道血是不是还在流。身上的每一寸肌肤都是冷的,脱了外套之后,那件衬衣的料子比夏温暖身上的晚礼裙还要单薄,风猛烈地灌进来,雪上又加霜。
漫天雨幕之下,男人高大的身躯摇摇欲坠,却在余光瞥见夏温暖瑟瑟发抖的指尖时,深吸了一口气,不做犹豫地一把将她打横抱起。
忽然悬空的感觉让夏温暖低低叫出声来,双手抵住项慕川的胸膛,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黛眉簇紧,“喂,你做什么?!”
“冷么?”项慕川低垂着眉眼,温柔地吐出两个字,他轻轻将她身上的外套掖好,像在劝诱一个不懂事的小孩子,“抱紧我就好了。”
夏温暖简直要被他气得呕血,尽管她极不情愿地蹬着腿,也没法撼动男人霸道的力量,她有些急了,“项慕川,你别耍流氓!快放我下来!”
视线乱晃,却在越过项慕川肩头的那一刻嘶了一大口冷气,夏温暖捂住嘴惊呼——“你……你的背!”
“唔,不疼的。”
夏温暖看着项慕川唇边勾起的苍白笑意,死死地咬住唇,一时间五味杂陈,再说不出话来。
他那白衬衫的背面,不仅被雨水浸透,也被血水浸透了。并且,还在一点点地扩散,泼墨一般势头不歇。
就像是,在雪白的画布上,开出了一大朵,艳丽的血凰花——妖娆、刺目、却也绝望。
项慕川抱着夏温暖,在雨中足足走了十多分钟。
两人到达豪生酒店的时候,已经成了落汤鸡中的落汤鸡,水淌得哗啦啦的,就跟瀑布似的。
夏温暖将盖在身上的外套脱下来拢好,搭在手臂上,然后扯了扯项慕川的衣袖,示意他将自己放下来。
男人有些贪恋地盯着她的脸庞,目不转睛的眼里含着不舍,但簇起的眉头又像是在担心会惹她不快一般。
犹豫到最后,项慕川也只是垂下脑袋,渐渐放松了手上的力道,瞧他那肉痛的纠结模样,就好像做了什么壮举似的。
夏温暖无奈地叹息一声,静静地看了他一会。
不知怎的,那一瞬间她觉得项慕川特别的可怜,就像是一只浑身湿透,遍体鳞伤,却被主人残忍遗弃的大型犬。
但是,夏温暖很清楚,那只不过是心疼作祟下错觉罢了,自己是要和他保持距离的!
女子缓缓敛下眼睑,沉稳地推开了男人的手,然后轻巧地从他怀中挣脱。
落地的时候,夏温暖迅速地将外套重新披回到项慕川的身上。
染血的白衬衣消失在视野之中,她一手掩住鼻尖,一手挥扫着空气中的腥味,脸上努力维持着端庄而清浅的微笑,如同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般。
是了,看不见,也闻不到,就可以刻意忽略掉他的痛楚,就可以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局外人,笑着走远。
她很坏,做得到心如止水,因为已经不在乎了——宁愿嗅觉失灵,当个瞎子!
“我回酒店房间了,你随意。”
夏温暖翩然转过身,双手抱胸,冷艳无比,尽管浑身湿漉漉的,但依旧高贵如同女王。她的声音似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幽幽的非常好听,却如同根根尖利的细针没入他的心里。
项慕川木头一般站在原地,任凭双耳嗡鸣,脚下血流成河。
而夏温暖,始终没有回头。
电梯门缓缓合上,随着那抹倩影的隐没,这整个华丽明亮的酒店大堂,一下子萧索得如同阴暗的坟地。
夏温暖一回到房间,便疲惫地倒在了沙发上。
头痛欲裂,她费力地喘息,脸色潮红,似乎是感冒的前兆。
手背搭上微烫的额头,她本想小憩片刻,但一闭上眼睛,脑海里就出现项慕川那委屈又受伤的眼神,雨后春笋似的一下子就把思绪占满,赶都赶不走!
夏温暖不耐地睁开眼睛,奋力站起身来,她冷着脸咳嗽两下,甩手走进浴室。
混蛋项慕川,阴魂不散!
她脱下欧式礼裙,随手丢进收纳篮里,眼底满满的怒意和烦躁,也不知将这条无辜的裙子想成了谁。
赤身走进柱形的淋浴间内,夏温暖仰着脸,轻轻拨弄着还在滴水的长发,红外线感应的莲蓬头喷洒出热水,淅淅沥沥的水声犹如摇篮曲般好听。
一时间,雾气缭绕,蒸腾着那具优美的**更显妖娆。夏温暖的心情平复了不少,拿出浴球,浇上滑腻腻的沐浴乳,轻轻擦拭着吹弹可破的肌肤。香气四溢的泡沫像是雪花一般,顽皮地飘来飘去,落在她的发上、肩上、腰上,堆成好看的形状。
夏温暖正凝下心神享受,忽然间,不知从哪儿隐约传来一声异响,她立刻警惕地睁开紧闭的眼,还没来得及观察周围的情况,下一秒,浴室的灯就全灭了!
紧接着从头顶浇下来的水也渐渐失了热度,不过一分钟的时间,竟能变到冰冷刺骨的程度。(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