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他这样诅咒自己,夏温暖也不恼,只是摇着头一笑置之,“没用?不,那只是你无趣的想法而已。”
“我会将这个鱼缸填满水,然后用水草和海藻装点起来,鹅卵石、小贝壳、还有珊瑚和假山……”她将手指放进缸里,轻轻碰到底部,像是已经可以预见那幅画面,“最后放两条接吻鱼,那是一种热带鱼,很漂亮,也很容易养活……顾名思义,接吻是它们的习性,你肯定没有见过的。”
“这个时候,它就已经不单单是一个鱼缸了。它是活着的,正因为承载了生命,才会想要去呵护,每次走近的时候,都会小心翼翼,想着不要碰碎了它,久而久之,它就会成为家的一部分……哦,当然啦,像你这样只会想到‘没用’,‘碎片’,‘受伤’这种字眼的人,是不会了解的。”
“你……”项慕川被噎得有些气闷,一手按住额头,一手摇了摇,“好了好了,我说一句,你顶那么多句,不就一个鱼缸么,你喜欢就买好了……”
但最终,夏温暖还是没有将这个玻璃鱼缸带回家。
两条接吻鱼摇着尾巴分开了,夏温暖的思绪慢慢回归,她终于记起来,自己为什么会对这家店有一些模糊不清的印象了。
原来三年前,她和项慕川来过这里置办家具。
她忘了他为什么肯陪着自己来,但却记得那个时候男人全程打酱油,时不时还要刺她几句,嚣张到不可一世的地步,可最后结账的时候,还是做足了好丈夫的模样,乖乖掏了钱。
“项太太?”
身后有人这样叫她,夏温暖回过头去,看到一张陌生的脸庞。
——“项太太?”
她听到身后有人这样叫自己,夏温暖回过头去,看到一张陌生的脸庞。
是个女人,唇红齿白的,非常漂亮,她的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看上去很年轻,却又没有二十多岁的那种不谙世事。
对夏温暖来说,也不算彻底的陌生,只是乍一时间想不起来了而已。
对方见她恍惚的眼神,倒是非常善意地自报了家门,还恭敬地向夏温暖欠了欠身,“项太太,你好,我是这家店的老板,敝姓杨。因为曾和你有过一面之缘,贸贸然就上来搭话了,还请你见谅。”
车祸过后,夏温暖的记忆力一落千丈,忘记了很多事情,那些只见过一次的人,就算是印象深刻的,恐怕都已经在脑海之中被除名了。
夏温暖虽然尴尬于自己忘记了这位家具店老板的名姓,但她一点也没有表现出来,反而立刻公式化地欠身微笑,将话题圆了过去,“杨老板说笑了。刚刚我是看这缸鱼看得太出神了,以至于没有第一时间认出你来……抱歉……”
“啊,这个啊……”杨老板也将视线挪了过去,鱼缸中水波轻漾,两条接吻鱼游着游着又凑到了一起,接了个吻之后,转过尾巴迅速分开了,就像是在害羞一样。
杨老板会心一笑,脸上的表情有些神往,“哪里哪里,这个鱼缸本身就非常的引人注目呢,为本店吸引了许多的客人……这还要感谢项太太你啊,本来,它就只是一个空荡荡的玻璃缸而已……只是三年前,我站在旁边,听你和项先生形容的那些话,就觉得非常、非常的美丽,然后便擅自照搬过来了,希望你不要介意……”
“怎么会……”夏温暖摇了摇头,微笑道,“这已经超越我曾经想象的水平了……”
“项太太,其实我看得出,你是真的很喜欢这个鱼缸……但是为什么,那个时候,你没有买下它呢?”
夏温暖这才收回纯粹欣赏的表情,淡然地瞧了对方一眼,女人瞪大了眼睛,自觉失言,特别是被她瞥过之后,脊背竟然浮起了一层冷汗,她退后了一步,忙道,“啊啊,我失礼了,问了你太私人的问题……”
“是啊,为什么呢……”夏温暖不再看她,只是将手负在背后,美美地浮起一抹笑容。她的声音甜腻而诱人,却苍凉得和这个严冬非常的匹配。
——那是因为夏温暖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个鱼缸,其实就像是她和项慕川之间的感情一样,或者说是如同他们的婚姻那般,只有她单方面地在付出,往里面投入各种各样甘美的东西。
她用尽心机,试图将它装点得很漂亮,很有生命力,但看在他的眼里,不过是一句可有可无的“随你喜欢”就好。
再怎么拼命,再怎么努力,却依旧是徒劳……
这是何等的绝望呢!
但人偏偏都是有期待度的生物,不到黄河心不死,不撞南墙不回头——还是会抱着一丝希望去试试看,就像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这些,夏温暖都知道的……
她带着一些私心,说给他听了,可是项慕川不愿意去懂,也不想去懂……
那么,真将这个玻璃缸带回了家又怎么样呢?
因为迟早有一天,它还是会碎掉的……
或者说,在她心里,它已经是不完整的了。
与此同时,家具店大门外。
项慕川逆着光,迎风站得笔直,他的手中握着项乔伊的钱包,却在看到夏温暖的那一刻,生生顿住了脚步。
男人于一秒钟之内化成了一尊石像,一动不动的,眼睛也没有眨。
并不是不想和她面对面,好好地说两句话,而是因为项慕川知道,自己一旦靠近,换来的肯定是夏温暖的掉头就走!
他有好久没见她了,虽然这个“好久”,实际上只有短短几天而已,但在项慕川的世界里,确实像是历经了沧海桑田那般久。
夏温暖的气色看上去很不错,大大的眼睛晶亮晶亮的,曲线也更加丰盈了一些。比雪还要洁白的肌肤,散发着一种纤尘不染的唯美气质,美得非常纯粹。
只是这样远远地、偷偷地瞧她一眼,男人就能把最本能的呼吸都忘记……
项慕川心里想着,哪怕是单方面的,哪怕是静静地立在原地,静静地看着她,自己就非常的满足了。
如今,他再也不能强求些什么了……
视线微微一晃,夏温暖身旁的那个玻璃缸,让项慕川同样怔愣了片刻。
这时候,从水草之中游出了两条鱼,浅浅的粉色,扁扁的身子,鳞片闪闪发光的,大头、大眼睛、大嘴巴,然后嘴对嘴接了个吻,过后,又迅速地分开了——他恍惚地想着,原来接吻鱼,就是长这个样子的。
项慕川将双手交叠着环在胸前,细细地翻找着回忆——这里,原来自己曾陪着夏温暖来过的。
三年前的事情,现在想起来,胸口一下子鼓胀,一下子又空落,也不知是个什么滋味。
然而,他仍记得非常清楚,其实当时,自己是已经被夏温暖说动了的。
她描绘得那样美好,又那样温馨,他本就不是铁石心肠的人,甚至还产生了“养这么两条鱼也不错”的念头。
但他却怎么都拉不下脸面来说这句话,只好撇过头,敷衍性地吐出一句“你喜欢就买好了”,他的语气凉凉的,却没有带刺。
项慕川以为,自己不像平日里那么恶言相向,那么咄咄逼人,夏温暖就会买账。
可到了最后,她还是将这个鱼缸留在了这里。就仿佛,她精心编织起来的美好未来的片段,不过是一个无伤大雅的笑话而已……
想到这里,再看那两条无忧无虑的接吻鱼,项慕川缓缓垂下了眼睑,只觉得心脏正在被人切割着,而且是用着这世界上最钝的刀,对着早已模糊的血肉,一下、又一下,宛若凌迟那般痛苦。
那个时候,他若是说出了心里话,又或者是比平日里那个别扭到家的自己,稍微坦率上那么一点点——是不是,一切也会变得,不一样一点点?
但是,不一样又能怎样呢?重点是,他已经回不去了啊!
夏温暖没有再开口说话了,聪慧的女老板见气氛有些僵,不得不牵起另一个话题。
只是也不知道走的什么运气,她下一秒问出的话,虽然带着浅淡的笑意,但还是非常的不合时宜。
——“项太太,今天你来置办什么家具呢?怎么没见项先生啊?他没有陪你一块儿来么?”
夏温暖乍然听到这个问题,呆了呆,一时间都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她原本迷离的眸光渐渐变得僵硬起来,不知道是因为想起自己和那个男人已经离婚的事实,还是因为忽然钻入耳膜的“项先生”三个字。
而站在门口的项慕川,听到有人提及自己,下意识地往前迈了一步,但也仅此而已,因为,有人在他出现之前,用一句话,堂堂而又冷冷地打断了这一切。
——“那是因为,她早就不是项太太了!”项乔伊的声音又高又尖,吓了那女老板一大跳。
“麻烦你注意措辞,别将我二哥和一个莫名其妙的女人扯到一起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