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那镂空的朱色漆窗下,一张窄短的梨花梦缂金丝条案,其上一个青花白底的釉色瓷瓶,色泽鲜明,蓝白分明的颜色,只觉甚是凛冽,幽幽的一抹寒色,艳光刺目,她忍不住闭了一下眼睛,那颜色却愈加模糊起来,几层影子叠在一起,刺得眼睑直痛。

他说,他要给她一个名分。

他说,她愿不愿意成为她的妃子。

名分这种事,她何曾想过,心里隐隐的喜欢,便由着性子做了,可他却要她成为后宫里的一个么,与那些女人一般,伫立殿首,巴望他何时来,等着他临幸,猜测他今日去了哪个殿里,压抑着醋意看着他与一个又一个的女子亲昵,那些本是美好的女儿心思便在这样的等待里逐渐扭曲变形。

在将军府里时,曾读过一首诗:

雨露由来一点恩,争能遍布及千门?

三千宫女胭脂面,几个春来无泪痕!

泛黄的纸页因着岁月荏苒,悄悄留下痕迹,南宫珏自不会读这样的诗,他的书房里,竟是兵法战术,驭人之术,她在布满灰尘的角落找了出来,看到此,长叹一声。

那时便想,她决不要变成这样的人。

可是,这样与他并肩在一起的机会,堂堂正正在一起的机会,以后……也不会有了吧。

他幽深的眉目,分明带着几分殷切,藏得那样深,可是她清楚看到了,似是一颗黑玉珠里的点点星光,那样灼亮,可是她要亲手将那抹亮光抹去,她不可遏制的颤抖起来,似是一下子陷入魔障,眼前皆是美好,忽起了火,一簇簇跳跃的火苗,灼着她的脸,将那些美好的画面一点一点的吞噬,她几乎颤抖着想去抓住,扑抢回来,可是胸口这般痛,似是有尖锥一下一下戳着她的心,鲜血溅出来,那样鲜活刺目的颜色。

他微微皱眉,见她眼角溢出泪来,身体抖得厉害,不由抬手覆上她的额头,温声道:“伤口又痛了么?”

那手那样灼烫宽厚,覆在额上,似是飞蛾穿越生死祈求的那份明光,可是它太烫太亮,让如此无力的她承受不住。梦里都想得到的温暖,如今真实的摊在她面前,她唯有推开。

垂下眼,她的声音恐慌里带着颤抖:“奴才身份卑贱,不配为妃。”

窗外缕缕的一丝清风拂到他脸上,那里分明还带着笑意,瞬间却如裂了缝的冰层缓缓的敛回去,他坐直了身子,一点一点的收回手,竟缓缓的握紧了,他坐在那里,脑子里纷杂一片,隐隐的想起一些事情来,似是许多年前,三哥携了妻儿提出要归隐山林,他与五弟去送他,正是天气晴朗的时候,一家三口立在那里,璧人一般,那委婉的女子将目光投到她的夫与子身上,那是何等温柔的神色,他看着他们一点点消逝青山碧水间,不止一遍的想,她是否会回眸看他一眼,哪怕一眼也好。

可是,她终究未曾回眸,他立在那里,饱尝失去和求而不得的滋味。

他是帝王,天地间唯他独尊,这天下百姓,这江山都是他的,可是他心爱的女子最终投到他人的怀抱,这样的痛楚,竟是与当日一般。头似是又痛起来,只如天崩地裂,他身形一晃,很快抓住床侧的木柱,模糊中似是她担忧的脸,诧道:“皇上,您怎么了?”

他只勾唇邪笑,寒冽的盯着她,哑声道:“即不想留在朕身边,你当如何?”

她惊慌失措的看着他,他脸上失了血色,隐隐的泛着青白,不由颤声问道:“皇……皇上……”他只死死盯着她:“说!”

她垂下眼,咬唇道:“请陛下允奴才出宫。”

“出宫?”他怒极反笑,待要发作,却瞥见她白皙的颈上寒光掩映,极其透亮的玉色,他探手过去,却见那里一颗浑圆白玉珠,那笑滞在脸上,冷冷泛着讥诮:“千年寒玉珠!”他无声冷笑,千年寒玉,北方极寒之地所得,邻国进贡,他将此物赏给南宫珏,原来如此,原是这样,她曾入住将军府,她曾出宫与之相会,原是这样,这样拒绝他,原是为了另一人,他无声自嘲,觉得自己真是可笑至极,那胸口的痛意竟是止不住,却是恨极,甩袖站起身来,宽大厚重的龙袍随风鼓动,猎猎有声,他背着光,侧脸上一缕亮白的轮廓,他疏离的冷笑:“你既然自知身份低贱不得为妃,也该知宫内严规,除有大功,内侍不得外放。”

再也不看她,疾步出了屋子,门外侍卫闻声开了门,两旁侍卫单膝跪地,朱有德宋玉立在一侧,见他的神情,大气也不敢喘一下,他怒斥道:“让你查典使的案子,怎还没个头绪,既已入狱,剥了典使的名头。”朱有德心中窃喜,忙道:“是。”宋玉身子一震,跪地央求:“皇上,主子有伤在身,等她伤口痊愈再说不迟!”

冷烈看他一眼,道:“去女官弄晚那里,她自有东西给你。”

宋玉隐隐已经猜到是何物,只是暗叹一口气,低头道:“是。”又道“典使有恩与奴才,奴才誓死追随典使,也请陛下允奴才与典使同担罪责。”朱有德闻言喝道:“住口,都已剥了职,竟还称她典使。”

宋玉忿忿,只得不甘心道:“是。”

冷烈一挑眉头:“你倒是衷心。”看了朱有德一眼,目光凌厉:“等她伤愈执行。”

朱有德偷看之下竟出了一身冷汗,忙称是。

门外的声音若有若无,似是少时生病时,有人在窗下低低说话,只隔着一层窗纸,远远的又靡靡响在耳畔,胸口的伤似有发作起来,虽是与心脏只隔几寸,却似是果真伤在那里,一下下无声悸恸。

大颗泪水顺着眼角流出来,却是苦凉。

她知道,有什么东西已经失去了

再也……

回不来了。

数月后,内省的处置批了下来,逐小弥宋玉二人至内侍省,佩蓝袋兰莲,撵至浣洗院刷洗恭桶。浣洗院向来受罚内侍宫女所在,鲜有人问津,日常对待又严苛差劣,因此积怨颇深。正值酷夏,亮白的耀日悬在头顶,只觉似能将发上带的冠穿透,空气一丝风也没有,沉沉的似是死寂了一般。

掬了一捧水泼到脸上,那水也是热的,湿湿的粘在身上,似是汗水都发了酵,泛着酸意,宋玉热的满头大汗,将胳膊上的袖子高高撩起来犹不觉解热,见小弥身上的汗都溻到身上,忍不住道:“主子,你等着,奴才去给您找些水洗洗身子。”小弥还未答,他一溜烟就跑了。

等了许久宋玉都未回来,却见一个内侍幸灾乐祸的跑进来招呼:“去看看,那边打架了。”浣洗院向来是唯恐天下不乱,总想生出点什么事来,几人一听,一窝蜂就跑过去。

小弥随众人到了那里,却见两人围着宋玉狠狠的踢打,宋玉怀中抱着一木桶井水,死死不撒手。污言秽语从那两人口中不绝于耳:“主子一个骚样,奴才生的也是祸胎,怎么,想打水给主子洗澡不成,哼,还当自己是典使么。”

“一个千人骑的骚货,还妄想得到皇上恩宠,真是痴人说梦。”

众人哄笑。

宋玉气得脸色绯红,大声骂道:“等主子东山再起,定要让你们为说出此语后悔!”

两人一怔,随即满不在乎的讥笑,又黑又瘦的那个弯腰去夺宋玉手中的水桶,宋玉咬牙切齿的瞪他,无奈手劲不如他,他一把夺过来,底朝天哗啦将水倒了一个干净,哈哈大笑。

宋玉瞪着他,只恨不得在他身上戳出一个洞来。无意中扫到人群,不由一愣,喃道:“主子?”

两人闻言均朝人群里看过去,果见那里立了一人,唇红齿白,穿了一身灰色布子的宫装长袍,笑吟吟的瞧着两人。

没见过自己的奴才挨打,主子还在那里看热闹的。

将那木桶“哐”的扔到地上,将拳头按的咔嚓响,坏笑着朝小弥走过去,瘦子见她那模样,只以为一个弱不禁风的少年,嘿嘿笑道:“长的这样俊,怪不得皇上喜欢。”

小弥笑眯眯的瞟着他,缓声道:“告诉你一个秘密。”

瘦子惊疑:“什么。”

小弥朝他招手,只觉那手在日光下泛着一层薄薄的玉色,看着让人眩晕,他不疑有他,不自觉弯下腰来,小弥故作神秘的悄声道:“说这样有辱圣上颜面的话,可是被杀头的。”

什么?瘦子这才觉察自己被人耍了,恼羞成怒,怒道:“你小子竟敢说我!”一拳就打过去,小弥不急不缓,一偏头,将那拳闪了过去,瘦子惊诧的瞪大了眼,随即大笑:“好,有两下子,在这浣洗院能躲过我的拳头的没几个。”说着双拳并用,急速朝她打过来,她心中暗道,这人招式虽是简单,爆发力却是极强,若能收为己用,也是多个帮手,想到此,大声道:“停!”

那瘦子全力攻击,未想到此招,急急忙忙的收住拳,气得双眼通红:“你搞什么鬼?”

小弥笑道:“咱们定个约,你若赢了,我替你刷一年的恭桶,小玉挨打之事略过不提。”她话锋一转:“若是我赢了……”

瘦子急道:“怎样?”

小弥笑道:“对小玉道歉,还有如小玉一般,你们二人均要称我主子。”说道最后,语气稍降,凌厉的扫了二人一眼,两人见状,身子竟是轻微一颤。瘦子就要答应,旁边那个稍微白净的拉住她,灼灼道:“若我们赢了,不止刷一年的恭桶,你们一年的俸禄也要给我们。”

小弥这才注意到他,心道,这人倒是精明,微笑道:“好。”宋玉早已从地上爬起来,挨到她身边,道:“主子,那瘦子出招狠厉,不是个容易对付的角色,您可要小心。”小弥嗯了一声。

说罢,两人已拉开了架势。经方才一拳,瘦子不再轻敌,似是想速战速决,招招致命,小弥面上虽笑嘻嘻的,手心里却冒出汗来,她经上次受伤,许多体力活力不从心,实在不可托的太久,心思急转,已有了计较,边躲他的拳头边笑道:“看你这样好的功夫,之前定是备受主子器重,不知为何到了浣洗院?”

瘦子闻言瞪她一眼,出招愈快,小弥渐渐力不从心,极快的说道:“定是因为你太过狠厉,出手不留情,又做事不经脑子,惹下大祸,才惹了主子的厌。”

说到此,瘦子神情竟是一震,招式明显缓了下来,敛眸皱眉,显然被说中了心事。

一旁观战的白净内侍见状扯着嗓子喊道:“栓子,她身子瘦弱,定支持不了多久,这是扰你心神呢,万不可多想。”

瘦子闻言一怔,霎时如离弦的弓一般扑过来,小弥历时惊出一身汗来,他拳上力气颇大,万不可硬拼,只怕是挡不住这一拳,一眼瞧见瘦子的眼睛,却是目光涣散,显然心不在焉,想早早结束,她心下一喜,一弯腰从他拳下躲过,回身抬脚就踢过去。瘦子猝不及防,啊的一声摔到地上,他心神被扰,再无战意,趴在地上并不爬起来,另一内侍忙跑过来,问道:“栓子,你没事吧。”回过头来瞪小弥:“你明知打不过他,竟扰他心神投机取巧。”

小弥居高临下的冷冷看着他:“两人对决,不管过程与否,结果才是重要,我倒要问你,他伸手不错,却被贬到此地,难道不是因为他心思简单,太容易被人看透,这样的奴才,哪个主子放心的下!”

那内侍身子一震,叫栓子的已经跪倒地上,低头道:“主子说得对,奴才们愿赌服输。”旁边那内侍惊看他:“栓子!”

栓子低低道:“小权,我这样的奴才,还有主子会收,实在是万幸,你若不想与我一起,我也不怪你。”

叫小权的内侍不由气道:“你真是糊涂,咱们在浣洗院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何等自在,非得有主子不成?”

宋玉闻言不觉好笑,讥讽道:“难道你想一直留在浣洗院不成?”

小权一愣,气鼓鼓的看了小弥一眼,指着她道:“如你所言,她定能飞黄腾达不成。”

宋玉高傲的抬起下巴,道:“有朝一日,主子定会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围观的内侍宫女顿时乍开锅一般,议论纷纷,那目光牢牢盯在小弥身上,又是嫉羡又是疑惑。

两人看他神情皆被感染,对视一眼,方才磕下头去:“奴才见过主子。”

小弥笑嘻嘻的拢着袖子,斜眼看着两人道:“给小玉道歉吧,另外,打些水来。”说完转身回屋。宋玉手下多了两人也很是高兴,雀跃的神情映的他脸上雪白的肤色,竟十分好看,他阴笑着催促:“快去快去。”

两人心里登时一跳,方才言语冲撞,小弥面上不说,定是饶不了他们,要他们去打水,还不知道得其真传的宋玉怎样整他们,不由苦笑。

他们的新主子,好似没有面上那样好脾气。(未完待续)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热门小说
我收了幼年大佬们做徒弟重生后成了大佬心尖宠恣意风流重生后我回苗疆继承家业嫡女娇妃穿成绿茶女配后我出道了重生之为妇不仁弥天记女配她天生好命替身的我跟正主在一起了
相关阅读
宠爱成瘾:洁癖总裁太撩人我的竹马前夫权少,后会无妻男科女医生,求婚请排队那夏紫薇花盛开腹黑帝宠:狂妃不敢太倾城罂粟天堂:恶魔之吻误惹军王:乔爷停一停!替身大小姐:悍少的小娇妻阔少的圈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