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时候，龙泽正在华清宫里擦着自己的盔甲，就听帘外有人道，“皇上，莫美人来了。”

龙泽闻声回头，尚未看清来人，她就扑到怀里，“龙泽，不要去......”

龙泽轻轻抚摸着她的秀发，“不要担心，我很快就回，你好好的待在宫里，等我回来......”

莫云锦摇摇头，“我不想你去。”

“炎逸辰都已经御驾亲征了，我怎么可能不去？”龙泽看着怀中的莫云锦，她真的变了不少，以往只要一提到打仗，她就兴奋不已，且一定要随战。如今，她竟连紫月剑看都不看一眼。

毕生不能习武，成了她心底的痛，也成了他的遗憾。

“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解决吗，一定非要战场上拼个你死我活？”莫云锦争取着，不到万不得已，她是不想看见流血死亡的。

龙泽拉着莫云锦在一旁坐下，“现在，两军已经对阵边界了，不是我说不打就行的。局势使然，非打不开！你不是没打过仗，应该明白，现在是箭在弦上不可不发啊！”

“就因为我打过仗，我才更清楚战场的残酷。龙泽，战争让我们生生分离了三年，相误了一年，整整四年的时间里，我们错过了太多太多，人生最美好的年华就这样流逝。我不想，不想再和你分开，我怕又是一个四年，甚至......”

莫云锦的眼睛里写满了恐惧，那场战争在她心底留下永远无法磨灭的阴影，龙泽将她不安的她搂在怀里，承诺道，“不会的，有你在家等我，我一定会凯旋而归的。”

“可是，这就意味着炎逸辰必须死，对不对？龙泽，虽然对炎逸辰，我是有恨的，但我也明白，如若没有他，今天，我就是一具死尸，更不会与你重逢了。”叫了多年了皇兄，不管当初炎逸辰是何种目的，至少，最初救她的人，是他！

“可是，如果没有他，你不会吃这么多苦，我们也不会分别这么久！”龙泽的手紧握成拳头，看着熠熠生辉的盔甲，更是杀意翻腾。

“就是因为如此，就是怕再分离，所以才希望两国能和平相处，不是已经成为盟友了吗，再这样打，不管哪方胜了，都会遭受其他盟国的讨伐，到时候，岂不是两国俱损。”莫云锦拉着龙泽恳求道，“龙泽，就当是我求你，别打了。武力是不能解决事情的，这样一打，有多少无辜百姓要流离失所，你想过没有？你不是说想做个好皇帝吗，那就要怜惜百姓，而不是靠杀戮去扩大疆土......如果，你真的爱我，那么，这一次就听我的！”

“好，听你的，只要玄浪能退兵，我也绝不主动挑起事端。”

“要玄浪退兵很容易，我们修书一封，议和！”

龙泽一惊，“议和？”

“是，议和，只有这样双方战火才得以平息，百姓才可以免遭生灵涂地。”

莫云锦期许的目光一直望着龙泽，等待着他的答复。沉默许久，龙泽终于决定放下执拗，不再意气用事。

当即，莫云锦研磨，龙泽书信一封交与和谈使，以归还半个天涯岛为诚意，请求息战维和。

正当二人信心满满的等着玄浪退兵的时候，和谈使带着炎逸辰的书信回来了。

看完信，龙泽勃然大怒，没想炎逸辰欺人太甚，说既然天涯岛归还，那也要一并归还蓝萱。

莫云锦再也不劝龙泽议和了，她不想和龙泽分开，再也不想了。天下大义，百姓生死，她顾不上了，她不要为了别人而牺牲自己的幸福，既然炎逸辰一定要打，那他们北延也绝不退缩。

龙泽本不想让莫云锦涉险，但她怎么劝也不听，说什么也要随军。她什么都变了，就是这点脾气，还是一样的倔。

最后，龙泽只得妥协，派青涯和璐儿相伴其左右，一起出征边界。

薛章早已先行去了边界，才抵挡住炎逸辰的进攻，不至于让边界沦陷。

往边界的路上，龙泽虽是皇帝，却没有一点养尊处优的意味，他和其他几位将军一样，顶着烈日骑在高高的骏马上，没有丝毫骄纵的味道。

与之相比，莫云锦就娇宠许多，享着一切特权。坐在马车里，分明和游山玩水无异。

莫云锦本不想这样，可是，出门前答应过龙泽，若想随军，一切得听他的。

这不，本想着随军是很艰苦的事，她却在宽敞舒适的车内赏景。莫云锦觉得很煎熬，却也不想拂了龙泽的心意，更怕，真恼了他，将她送回去。

莫云锦掀开车帘的衣角，触目可及，皆是黑压压一片。她不由自主想起四年前，她也是这其中一员。

骑马行在父亲身侧，她是那么的意气风发，狂妄着要铲平玄浪。

只不过四年的时间呵，一切重回到起点，她却再也没有当初那份狂妄，只是希望，只是希望龙泽不要有事。

她随军，无非就是想无时无刻不跟在龙泽身边。

她与他分离太久，那种惶恐一直伴随着她，她怕，一个不留神，他离她而去，又抛下她一个人。

她从未像此刻这般渴望过和平，没有杀戮、没有死亡、没有分离，这样，才是幸福最基本的先决条件吧？

这趟龙泽带兵三十万，令秘密派兵二十万分两侧包抄，而这些外人不知，龙泽只告诉了莫云锦一人。

北延军可谓是兵分三路，拿下玄浪军的决心可见一般，而到时候，三军齐发，炎逸辰如若抵挡不住，就只能后退。

莫云锦了解炎逸辰，要他后退是不可能的。那么，一场血雨腥风的血拼在所难免。

这也是莫云锦最怕看见的结局，若龙泽部署没有偏差，炎逸辰急功近利必将毁于一旦。

其实不管是谁伤亡，莫云锦都不想见。她在玄浪生活了三年，怎么可能会没有一点感情呢，如果说北延是她的故乡，那么玄浪就是第二故乡了。

看着外面士兵身上穿的铠甲，在烈日下亮澄澄的晃晕了莫云锦的眼。她不知道这些鲜活的生命，下一刻还剩多少。

就如同当初，她那般骄傲，根本不曾想会全军覆没。

全军覆没，成了她这一生都无法触碰的伤痛。

她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多尸体，推起来比金陵的芜华山还高。血流成河，真的是踩在地上顿时打湿鞋履，就连地上的泥土都变成了红色，血腥弥漫，莫云锦只要想想就胸闷要吐。

“公主，你怎么呢，不舒服吗？要不要让他们停一下？”虽然莫云锦回复了身份，但璐儿都已经习惯这样称呼她了。

莫云锦急忙摆手，“没事、没事......”

璐儿看着她苍白的脸，很是不安，“真没事吗？我看不太好啊！”

莫云锦摇了摇头，真没事，这只是她战争后遗症。她微微掀开门帘，一眼被瞧见身着银亮色盔甲的龙泽，那样器宇不凡的策马前行。

她忽而胸口一沉，很想很想大喊龙泽，回去，我们回去。

这些年死的人还不够吗，究竟要打到什么时候？

在玄浪，她不是没去过军营，炎逸辰隔三差五的就会带她去。那都是活生生的人啊，可是，却差胳膊少腿是很常见的。

当时的莫云锦无法体会他们的心情，但现在，她能了。因为，她也曾几近残废。

想到这，莫云锦不安的摸了摸自己的手腕，随即轻呼了一口气，幸好......

离边界越来越近了，在临近的一个小镇，龙泽忽而命人停下。

莫云锦尚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就见有两个侍卫过来，牵着马车走出队伍。

“这要去哪？”莫云锦疑惑的问，而不远处，龙泽正微蹙眉头，平静的看着她。

侍卫恭敬道，“战场凶险，不适宜美人前往。皇上说，让您在这小镇等他凯旋，属下们已经为您准备好了住宅。”

“我不要，将马车给我拉回去！”莫云锦立即站起身，一直随行在车外的青涯却伸手挡住了她。

莫云锦一顿，几分不满的看着青涯。

“如果不想让他担心，就听从他的吩咐，好好的留在家等他。”青涯说着，跳上马车，从侍卫手中接过缰绳。见莫云锦依旧想走，又道，“你去了又有什么用？你会武功吗，你能替他杀敌吗？到时候，还不是要他保护你，这样让他分神，何苦呢，还不如不去！只要你在家里，他就一定会好好的......他不是答应你，一定会回来见你的吗，难道你不相信他呢？”

“当然相信！”莫云锦脱口而出，心中豁然明了。

在场这么多将士看着她，她又如何能违背龙泽的意愿呢，这样一来，只会让龙泽没有威严。

莫云锦只得乖乖听话，她知道她再也不是那个可以和龙泽并肩作战的莫云锦了，她的逞强也不再是优势，在此时，终究成了龙泽的负担。

抬头看了眼远处的龙泽，芒芒人海中，她依旧能一眼认出他，那样的耀眼，她这一生都不想移开眼。

“我们走吧！”

终于，莫云锦退回车内，现在，人都已经到了边境，就算不想战，也终究无法避免。既然无法阻止，既然也帮不上忙，那就，乖乖的，千万别成为负担！

马车终于再次晃动起来，莫云锦颓废的坐在车内，听着车轮碾过地面的声音......

隔着帘子，青涯就坐在外面。

“他也是为了你的安全着想，还是生气了？”不想，青涯竟帮龙泽说话。

帘内传来莫云锦低低的声音，“我为什么要生气，明知道这一切都是为了我，还要生气，那我岂不是太无理取闹了？”

“那你......”

“我是在生自己的气，我第一次觉得自己是这样的无用，帮不上他任何忙。”

青涯不语，跟着侍卫驾着马车，许久才回答，“价值，并不都是体现在这上面。我想，能让皇上发现他自己的价值，才是你最大的价值。像现在这般，让他来保护你，也许，才是他最想做的事。男人都有保护欲，他们希望自己的爱人可以在自己的保护下，快乐展颜，而不是辛辛苦苦的随他打拼。”

“那不是坐享其成吗？”

青涯点点头，“也可以这样以为，既然你爱他，就按他喜欢的那样，做个小女人吧！”

莫云锦苦笑，不做小女人成吗？她现在一无是处，除了躲在龙泽身后，还能干什么？

不过，倒是今天的青涯怪怪的。

莫云锦揶揄道，“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在我的印象中，你的话可是很少的哦，没想到觉悟还挺高！”

本是想缓和紧张的气氛，青涯却更严肃了，赶了一下马，清声道，“爱一个人不就是如此吗，成全她所有的愿望，尽管那些愿望无关乎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呢？就如同现在，你爱上了皇上，我就真心的希望你们在一起，至于我，怎样都没有关系。”

莫云锦傻傻的盯着水波纹纱帘，甚至觉得自己可以看见另一面那张极美却忧伤的脸。

“青涯......”莫云锦轻轻咬出这两个字，努力清晰的说，“我...不是云罗，你明白吗，我不是她！”

纱帘外，青涯的背部一颤，“我知道，你不是云罗，你是云锦！”

可是，云罗、云锦又有什么关系呢。他只知道，她就是那个她，就够了！

他知道莫云锦以为他认错人，浪费了时间在她身上。可是，他如何才能让她明白，他没认错，她不爱他又有什么关系呢，千年前朝夕相处都不爱，又何况现在？

“那你......”莫云锦还欲说些什么，却被身后的璐儿拉住。

璐儿冲她摇了摇头，目光隐忍着中透着股疼惜的意味。

莫云锦垂下眸，什么都不再说了，只是静静的抚摸着怀中的小芒，想着璐儿那欲言又止的神情，终于什么都明白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