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旧疾复发,蓝萱躺在床上多日才得以下床。
幸而有青涯细心照料,她的身体才恢复得这么快。
睁开眼的那一刻,蓝萱看着一脸担忧的青涯和璐儿,竟脱口问,“皇上来过吗?”
就连蓝萱自己都惊讶,原来,她是如此的在意他。
璐儿回避的目光,已经明明白白告诉蓝萱真相了。
没有伤心,没有失落,原来,那只是随口一问,她并没有多少期许。
如舞伤得比她重,所以还下不了床。蓝萱特地嘱咐她静养,而自己,也老老实实的在碧平宫养伤。
没有皇上的恩宠,没有太后的厚爱,蓝萱彻彻底底失了势,她什么都不是了。
如果没有青涯,恐怕,就连宣太医都是奢侈。
天气渐渐转凉了,落叶枯黄的随风飘零......
蓝萱百无聊赖的躺在床上,每天就只剩吃睡,不用给太后请安,不用担心皇上会来,日子突然闲得让人抓狂。
皇上似乎已经忘了有她这号人的存在,自从那夜后,他就彻底没有出现了。
事情终于有了蓝萱希望的结果,与世无争,无人打扰,可是,她却并没有想象中快乐。
这几日,蓝萱常常隐隐的听见皇宫内有吹吹打打的声音,终有一日,她忍不住了,问,“璐儿,外面怎么了,这么热闹!”
璐儿一笑,关上一直吹着冷风的窗户,“是越府的少夫人生了个千金,皇上和太上皇、太后都很高兴,说宫里也需要喜庆喜庆,便吩咐了乐师,殿前奏乐。”
“雅洛生了啊......”蓝萱喃喃着,感觉前个看着林雅洛挺着大肚子还是很遥远的事,却不想,几日不见,她就已经为人母了。
她一定很幸福,贵为皇上的表妹,皇亲国戚,她不但娘家后台硬,更是嫁得好!
而蓝萱呢,即使是一国公主,却在别国什么都不是。她觉得此刻的自己,连羡慕林雅洛都是一种奢望。
这养病的十几日里,蓝萱却觉得日子漫长得让人惶恐。
蓝萱命璐儿将她的珠宝盒拿过来,从她的陪嫁里,挑出最名贵的西海雪明珠。
这雪明珠相传不但有凝神静气之功效,而且,还可以养颜常驻青春,一直是女人梦寐以求的美容圣品。
曾经红绡就一直想要,可是,皇上却给了蓝萱。
握着雪明珠,想起了山水相隔的父皇,蓝萱不免有些伤心。
她,在这样无助的时候,越发的想家了。
她想回玄浪,她想请求父皇的原谅,原谅她毁了他最爱的儿子。
蓝萱深吸了几口气,不想让璐儿看见她的脆弱,她将雪明珠交给璐儿,道,“你将这个送去给越家少夫人,替我恭喜她。”
璐儿一惊,“公主,这个是皇上给你的啊!”
蓝萱又何尝不知璐儿的心思,雪明珠千金难求,玄浪皇宫也就一颗,她当然希望能自己留着。
可是,一想到对方是林雅洛,蓝萱就没有办法草草打发,她和她投缘。更何况,这一次,她和如舞能脱难,也多亏了她。
对林雅洛,蓝萱是既有喜欢,也有感激。
在她眼里,送比雪明珠再名贵的东西给林雅洛都不过。更何况,这雪明珠也只有林雅洛这般高贵纯洁的人才配得上。
蓝萱无所谓的笑笑,“我留着也是浪费,快去吧,早点回来!”
既然蓝萱都舍得了,璐儿还有什么好说的呢,只得听从的捧着雪明珠退下。
璐儿刚下去,如舞就端着青涯熬好的药进来的。
蓝萱急忙接过,“你自己身体都没好,怎么还能干这个?”
“奴婢没有那么矜贵,身子早就好了。”如舞羞赧一笑,站在蓝萱身后。
“这里又没外人,一起坐嘛!”蓝萱拉如舞一起坐下,她忸怩了一下,也还算配合的坐下。
蓝萱给如舞到了杯茶,如舞惶恐不已,“奴婢不敢当。”
“这有什么,你没看见我和璐儿同吃同睡吗?你真该好好像璐儿学学!”蓝萱打趣着。
如舞谦卑道,“是。”
许是深宫太多磨难,让这个小女子早已将尊卑牢记。蓝萱也不再勉强,只是越发的心疼她。
北延没有什么妃嫔斗争尚且安好,若是在玄浪,后宫佳丽三千人,日夜争宠,若如舞这般娇弱,可是难以生存下来的。
也许,只能庆幸,庆幸她生活在北延!
蓝萱喝着好似甜茶的药汁,热气迷了眼,她想起那日似梦似真的景象,幽幽问,“如舞,你会跳舞吗?”
如舞敛下眉宇,恭敬道,“奴婢笨拙,不曾学过。”
蓝萱淡淡的“哦”了一声,也许,是她那日看错了。
“小主,玄浪是什么样子?”
如舞突然的问话,让蓝萱一愣,“怎么好奇起这个?”
“小主不来自玄浪吗,我听人说,玄浪富庶,百姓皆安居乐业。”
蓝萱一笑,“是啊,如果没有战争,他们会过得更幸福。”
“那皇宫是什么样子的?比我们这皇宫还大吗?”
如舞突然热络起来,那好奇的模样像个求知欲极强的孩子,蓝萱也乐得和她聊天,“是啊,玄浪很大,但由于布局不一样,所以究竟和北延比,哪个大,我实在分不出,差不多吧。”
“布局?不都是一样吗,玄浪有什么特别?”
“这个就说来话长了,玄浪宫殿前是一条宽五米的护城河,而里面的宫门不是分东南西北,而是按史书上的朱雀玄武等排列......”
说起玄浪,蓝萱就滔滔不绝,更难得的是今日如舞主动开口。蓝萱更是势要将如舞拉入她的话痨圈子,喋喋不休的灌输。
本以为如舞会受不了的躲开,却不料她始终真诚的看着蓝萱,一次都不曾打断。
即使蓝萱说亦安宫后种的几颗大杏树,很香很香,此等无聊的事情,如舞都没有觉得厌烦。
自从那日谈话后,如舞也放松许多,打开了话匣子,经常陪蓝萱聊天。
她说担心蓝萱思家,就陪她一起怀恋玄浪的一切。
而那些关于玄浪的风土人情,皇宫的盛况,都是这些长在北延无缘出境的女孩子们的无限向往。
她们憧憬着外面的世界,纵然不美,他们也固执的认为定然比自己生长的地方好。
有了如舞和璐儿的陪伴,蓝萱渐渐将“冷落”遗忘,越来越觉得,没有皇上,她也能活得挺好。
而青涯因为身份特殊,所以,除了蓝萱生病,他是不可太随意到访碧平宫的。倒是他的爱宠小芒成了碧平宫的常客,蓝萱都惊奇不已,千里迢迢,他是如何将小芒带进宫的。
这一日,天气晴好,万里无云。
蓝萱心情大好,抱着小芒,携着璐儿、如舞在后花园闲逛。
这还是病愈后第一次出来,大家的心情都极好,看着满园争奇斗艳,美不胜收。
“公主,咱们以后真该多出来转转,你看外面多美啊!”璐儿乐陶陶的说着,嗅着满园芬芳。
沉静在花海里,曼妙的香味让人沉醉,蓝萱嬉笑着摘了两朵娇艳的小花,各别在如舞和璐儿的发髻上。
“漂亮吗?”璐儿不害臊的问着。
蓝萱笑着点头,“当然漂亮啦,也不看看是谁的杰作!你让如舞瞧瞧,多漂亮啊!”
“是啊,很美。”如舞和了一声,探手摸了摸自己发间的小花,脸也羞红。
其实蓝萱不知道,在北延,这样娇艳的花只有新娘子可以戴。
三人说说笑笑在花间漫步,过了好一会儿,直到小芒在怀里不安分的乱动,蓝萱才大意的想起来忘了带它的食物来。
“奴婢这就回去取。”为了不扫兴致,如舞让蓝萱和璐儿继续赏花,自己赶回去拿。
蓝萱举目四周,瞥见不远处湖畔旁的长椅,隧说,“我们去那边坐坐吧,不要走远了,省得如舞待会找不到我们。”
“嗯。”璐儿点点头,两人便朝长椅走去。
一路上,蓝萱都和璐儿嘻嘻哈哈,竟没注意到,也往这边走来的荣姬。
刚一坐下,蓝萱连伸直腿的功夫都没有,就听见莫名的咳嗽声。
蓝萱抬头,见荣姬和她的婢女正一脸盛气凌人的站在她面前。
荣姬气盛还可以理解,这婢女狗仗人势就让蓝萱有些恼火了。想来那声咳嗽声也是她发出来的,蓝萱看着荣姬主仆,压抑着满心不满道,“真巧啊,荣美人!”
荣姬看见蓝萱没有起身,什么也没有说,倒是她身后的婢女,大声道,“小主,我们家美人累了,请你起来!”
“为什么?”璐儿一脸不爽,从来都是别人给公主让座,什么时候反了天。
她还是忘了,忘了这是北延,不是玄浪。
“就因为我们美人的品级比她高,有美人在,岂有她坐的道理,还不快些起来给美人行礼请安!”
璐儿气急,“你......”
蓝萱按住璐儿的手,抬起头直视那婢女道,“好个牙尖嘴利放肆的丫头,在美人和小主面前岂有你说话的份!”
那婢女没想蓝萱会发起狠来,目光闪烁的躲在荣姬身后。
“妹妹说得对,这丫头确实不懂规矩!连主次、尊卑都不分了,该打!”荣姬将“妹妹”二字咬得极重,说罢,一个转身,一巴掌脆生生甩在婢女的脸上。
荣姬怒骂,“不长眼的狗奴才,人家品级再低,也是太后身边的红人,岂容你说三道四。”
婢女委屈,“奴婢只是替美人鸣不平,您才是真正的美人,她算什么?”
蓝萱苦笑,她早已不是什么太后身边的红人了,省得落人话柄,随即欠身行礼道,“蓝萱见过美人,美人吉祥。”
屈膝那一刻,蓝萱才将“尊卑”二字的含义理解的淋漓尽致,不由得满心苦涩。
可偏偏荣姬有心罚她,许久都不曾让她起身。
蓝萱知道自己位卑,无话可说,只得这么半蹲着。腿上一阵阵发麻,心里更是对嫁给龙泽,却什么都不是,充满怨恨。
蓝萱隐忍着不想发作,因为即使发作了,她在荣姬这里也未见能讨到便宜,而且,更没有人会帮她。
“我们姐妹俩之间何须如此见外?起来吧!”荣姬慵懒的说着,眉眼间却满是得意。
蓝萱不想和荣姬说话,便说要走。
然而,荣姬却佯装听不见,还肉麻兮兮喊蓝萱一口一个“妹妹”。
“听说妹妹身体不适,好多了吗?”
荣姬突然这般温柔,蓝萱还真是不习惯,硬着头皮点头,“已经没事了。”
“既然如此,就陪本宫转转!”
荣姬自称“本宫”,蓝萱不由得暗笑,这北延后宫还真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美人算个屁,居然也敢称本宫?
不满归不满,但尖刻如荣姬都能忍,蓝萱当然也只得忍着。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沿着河畔聊着天,那种话不投机半句多的感觉,真让蓝萱后悔死了今天的出门。
荣姬一个劲的炫耀皇上怎么宠爱她,蓝萱不感兴趣,只在心底暗叹,出门不幸,出门不幸啊!
看荣姬一脸胜利者的姿态,想是知道了蓝萱挨太后打的事情,见她一直喋喋不休,蓝萱真想回她两句,却终究还是忍了。
想荣姬不过也是个可怜虫,在皇上那得再多恩宠,终究不是宠幸。心里不平衡的她,无非是想找个人发泄。
很不幸,这后宫就三个女人,于莹是龙泽身边第一个女人,她惹不起,就只得来挖苦蓝萱这不得宠的敌国公主。
蓝萱倒也不在乎荣姬的话,抱着小芒摸来摸去,玩得不亦乐乎。对于身边的荣姬,简直快把她当成空气了。
荣姬忽而“呀”的一声,惊叹连连。
蓝萱诧异抬头,见她盯着小芒,不由得将它往怀里缩了缩,岔开她的视线道,“美人你看,湖中央的喷泉真漂亮。”
然而,荣姬却执意要抱小芒,蓝萱有些警惕,“这小东西咬人的,伤了美人就不好了,我们还是去那边看看吧。”
“可是,我就是觉得它可爱,你给我抱抱,一下就好。”荣姬突然像个孩子般,蓝萱越是不舍,她越是可怜兮兮的想要。
拗不过荣姬的强烈要求,蓝萱不情不愿的将怀中暖和的小芒递给她。
荣姬笑容可掬的抱着小芒,啧啧称赞,“真可爱,真漂亮啊!”
“美人抱够了吧,快给我,它真的会咬人的。”蓝萱说着,想要抱回小芒。
“有吗?我看它乖得狠,哪会咬人?”荣姬不肯给,抱着小芒摸了又摸。
见她似乎真心喜欢小芒,蓝萱也放下戒心,不再催促她归还。
却不想,就是一时大意,荣姬竟惊叫了一声,将小芒甩了出去。
只听“噗通”一声,小芒被摔进了水里,蓝萱大惊,“荣姬,你疯了!”
“你才疯了,养什么劳什子呢,居然敢咬我,该死!”
小芒根本不咬人,刚刚只是故意吓唬荣姬的,却不料她竟敢将它仍到水里。
蓝萱虽然气愤,但是,现在也不是生气的时候,她急忙弯腰伏在岸边,双手在水里抓着小芒。
受到惊吓的小芒在水里不安的乱叫,窜来窜去,蓝萱费了好大的劲才将它捞了起来。
将它放在地上,冻得瑟瑟发抖,蓝萱怒气冲冲的回头,正欲找荣姬算账。
却不料,荣姬竟目露凶光,狠狠的推了她一把。
脚下本就没站稳,蓝萱挣扎了两下,却还是无法阻止身子向后仰。
“妹妹,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呢?”荣姬笑得格外诡异,还假意的伸手想要让蓝萱抓。
可是,手伸得那么短,无论蓝萱怎么努力都抓不到。
荣姬笑得越发得意了,好像欣赏小丑表演一般,乐得太招摇。
以至于,蓝萱即便放弃最后的挣扎,也是横扫一腿,将她一并卷入水中。
荣姬哪里想到她还有这招,压根就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就随着蓝萱一起掉入水池。
已经是秋天了,池水冰凉,两人掉入水中,几乎冻僵。
“美人!”荣姬的婢女吓坏了,也不再压制璐儿了,急忙跑到水边,惊慌的大喊,“美人、美人!”
璐儿也是慌了神,刚刚她分明是想过来帮蓝萱的,却被荣姬那高个婢女死死困住。
“公主、公主......”眼看蓝萱在水里挣扎,璐儿不懂水性,急得四处大喊,“来人啊......有人落水了......救命啊......”
耳旁是璐儿和荣姬婢女的呼喊声,蓝萱呛了好几口水,她看着离岸近的荣姬在水里挣扎,扑腾着手,惊慌不已。
蓝萱自己又何尝不是,喉咙里难受死了,让她连喊“救命”的声音都没有,她本能的拍打着水面,却只觉得脚下有什么东西在拽她的腿,她不得已,越来越往下沉。
“救命——”
呼叫声是如此的微弱,蓝萱的视线在水花四溅中越来越模糊,她隐约看见终于有人跳进水中。她看他游向她们,他以为他会救离岸近的荣姬。
因为,她听见了于莹的喊道:“先救荣姬,先救荣姬......”
原来,她还是错了。她以为于莹是讨厌荣姬的,却不想,在生死关头,她选择的是救荣姬。
蓝萱只觉得自己快坚持不住了,她觉得好累,真的好想放弃。
太后不喜欢她了,荣姬想杀她,就连她一直自诩关系不错的于莹,也在最后关头抛弃了她。
“救荣姬、救荣姬,皇上......”
于莹还在岸上大喊,在这一刻,她才知道,纵然以前再怎么和荣姬不和。她终究还是舍不得荣姬死,只因那张一模一样的容颜,她不想“莫云锦”再死第二次。
她的妹妹,她一直说她不喜欢她,讨厌她,可是,如果一切可以重来,于莹定然不会再那般任性刁蛮,她多想做个温柔的姐姐,让云锦想要依靠。
荣姬虽然不是云锦,虽然常常与她吵嘴,可是,三年来,在心里,她已经把荣姬当云锦了。
所以,那一刻,在蓝萱和妹妹之间,她选择了后者。
她相信,皇上也是如此,他一定无法眼睁睁的看着“莫云锦”去死。
可是,她还是想错了。
当他们在附近赏菊,第一时间听到呼喊赶过来的时候,龙泽不由分说跳进水里。然而,他并没有如于莹希望的那般先救荣姬,而是毫不迟疑的朝更远的蓝萱游去。
以至于,于莹失控的大喊“救荣姬!”
那些喊声龙泽不是没有听见,可是,当看见她们落水的时候,他满心担忧的第一人是蓝萱啊!
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个女子,是何时进入他的心的,让他此刻不顾一切的只想救她。
荣姬于龙泽,除了容貌的相似,寻不到一丝莫云锦的影子。时间越久,他便越觉得容貌没有用。即使再像,感觉都不对,还是没有用。
渐渐的,他宁愿去靠近蓝萱,都不想去接近只有莫云锦躯壳的荣姬。
莫名涌来了水花,蓝萱只觉得视线一片模糊,她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只想就这么沉下去.....
她想,也许,沉下去就不累了,不痛了......
就在她想要放弃的时候,腰间忽而被人一揽,将她托出水面。
她浑浑噩噩的靠在一个结实的胸膛上,她的脸靠在他的颈上,她听他焦急的声音,“蓝萱、蓝萱......”
“龙泽......”她轻声呼应,忽而觉得自己是如此的幸福。
她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无法抑制的觉得快乐。
原来,在生命的尽头,她最想的那个人,依旧是自己的丈夫。
纵然,他从来没有爱过她,她也无法停止那名为爱情的感觉。
他的痴情、他的冷漠都让她心动,虽然这一切都是为了莫云锦,可是,蓝萱无数次幻想,她若是莫云锦,该有多好!
人生有个真心相爱的人,就足够幸福了!
此刻,靠在龙泽温暖的怀抱里,不管是不是梦境,她都安心了。
“蓝萱、蓝萱,你醒醒......”龙泽焦急的喊着她,可是,她始终紧蹙着眉头,怎么也醒不过来。
水中的龙泽忽而心乱如麻,他不由得加快了速度,拼命的靠向岸。
蓝萱、蓝萱......
那一刻,他满脑子就只有这个名字,他不希望她死,从一开始他就不希望。
他不管她是谁,他只要她活着。
终于,蓝萱被抱上了岸,龙泽已经是累得筋疲力尽,而荣姬也早就由侍卫救了起来。只是此刻哭喊着,定要皇上来哄。
龙泽现在哪有心力应付她,他看着昏迷中的蓝萱,自己的心也是乱得很。
“不要你们扶,皇上、皇上......”荣姬着了凉,猛烈的咳嗽着,却偏偏不许宫女们将她扶回去,也不肯穿衣服,就那样让自己凉着。
于莹知她是使小性子,想要皇上心疼,便对龙泽道,“蓝萱你就别担心了,青涯御医一会儿就来,我想她会没事的。倒是荣姬,刚刚定然是伤了心,她在你身边那么多年,难道还比不上这刚进宫的小丫头?”
这世上,能让龙泽心平气和说话的只有于莹了。
没有莫云锦的日子,是她一直在他身边悉心照顾。她完全没有以前的大小姐脾气,成为于莹的那一刻,她就脱胎换骨。
对于莹,龙泽一直是有愧的。
他答应过莫云锦,会好好照顾于莹,可是,终究没能让她幸福。
曾许她出宫,可是她不走,他也不好勉强。
龙泽望着昏睡的蓝萱,喃喃道,“不一样!”
“什么不一样?”于莹不懂。
“荣姬和蓝萱不一样的,荣姬即使在身边呆一辈子,结果还是一样......”
于莹心底一寒,“你的意思是,她的结果,也就是我的结果?”
龙泽没有回答,只是冷冷道,“你要明白,荣姬不是云锦,不是你的妹妹!”
“那谁是,难道蓝萱是吗?”在于莹的潜意识里,让龙泽对其好的人,只能是莫云锦,要么就和莫云锦沾亲带故,要么就长得像莫云锦。
就如同于莹,如同荣姬。
“不,她就是蓝萱。云锦只有一个,谁也取代不了。”龙泽的话说完,蓝萱就猛咳了几声,醒了过来。
龙泽大喜,“蓝萱,蓝萱,你没事了?”
蓝萱看着眼前模糊的身影,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就这样半睁着眼看着。
她听见他惊喜的声音,那么的熟悉,她却如鲠在喉,只得沉默。
蓝萱醒来,龙泽紧张的心情也总算平复。
而另一侧,荣姬脾气上来了,闹个不停。
于莹再次劝道,“你还是去看看吧,若她真落下病根,你又岂会安心。放心吧,蓝萱已经醒了,没事儿的,我会照顾她的......”
蓝萱醒了,龙泽也就安心了。
龙泽刚一走,璐儿就取了薄毯过来,她想给蓝萱裹上,于莹却蹙眉道,“先擦一下,这样裹着会着凉的!”
“哦。”璐儿应声,却由于太过担心蓝萱,而显得手足无措。
“还是我来吧!”于莹扯过薄毯帮蓝萱擦了起来,满脑子想的都是龙泽刚刚失态的模样,不由得心知不快,手下的力道也大了不少。
蓝萱本就迷迷糊糊,又有白薄毯在眼前晃来晃去,终于眼睛越来越沉了,再度陷入昏迷。
璐儿护主心切,“美人,你轻点,都弄疼我们公主了。”
璐儿突然的大声,倒是让于莹清醒一点,她本能的表现出歉意,低头确实看见蓝萱的脸被擦红了。
于莹拽着薄毯的一脚,又开始擦蓝萱脖子上的水。
在水中的挣扎,让此刻蓝萱的衣裳都乱了,于莹边擦边帮她整理衣裳,却不想刚刚一瞥,好似看见了什么。
璐儿忽而想起胎记,大惊的夺过于莹的薄毯,“美、美人,还是奴婢来吧!”
“给我松开!”于莹冷冷的盯着璐儿,直到她惶恐的松开手,才罢休。
璐儿的脸色煞白,她怎么可以这么大意,如此下去,于莹岂不是要发现?
果不其然,于莹已经怀疑了,她明里是擦蓝萱身上的水珠,却不动声色的掀开了蓝萱肩头的衣裳。
璐儿想要阻止,可是,她一介卑微宫女,又如何能奈何主子。
于莹只觉得自己心都快跳出来了,很多种奇奇怪怪的想法一一在脑中划过,她慢慢移开手,待看见那艳红花型胎记时,她还是止不住惊呼一声。
虽然心中已经有几分猜测,可是,当亲眼所见的时候,她还是被吓得不轻。
璐儿也是倒抽了一口凉气,她实在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怎么呢,是不是蓝萱......”听见于莹的惊叫,本该送荣姬回去的龙泽,又着急的折返而归。
于莹猛的将蓝萱的衣服扯了回去,又用薄毯将她裹住。想要冲龙泽说“没什么”,可是,喉咙哽咽得实在说不出来。
“怎么呢?”龙泽赶了过来,见蓝萱又昏了,问了于莹几句,都是呆若木鸡的没有回应。他也顾不上和于莹多说什么,抱着蓝萱赶紧回了碧平宫。
璐儿看着抱着蓝萱飞奔离去的龙泽,又看了看地上花容失色的于莹,一下子觉得乱到了极点。她就站在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杵在这干嘛,赶紧跟上去!”于莹突然大吼。
璐儿吓得连连应声,“噢噢......”
“还有......”于莹突然喊停璐儿,“不要让他知道!”
璐儿心里一顿,她当然知道于莹说的是什么,可是,她却越发糊涂了。
于莹跌坐在地上,一直垂着头,璐儿看不清她的表情。
“看什么看,还不快去!”
于莹又一次吼她,璐儿再也不敢停留,赶紧朝碧平宫赶去。
刚还吵吵嚷嚷的岸边,此刻就只剩于莹一人。
萧瑟的秋日,寒风阵阵,可是,没有什么比得了她心底的冷。
面对莫云锦的再次出现,于莹心中的矛盾不比璐儿低。她没有心思去想为什么容貌不一样了,看到那个胎记,甚至不看胎记,她就早该怀疑,蓝萱就是云锦!
纵然外貌不一样了,穿衣打扮不一样了,可是,那个感觉是一样的。
感觉,很玄乎的一个词。
可是,于莹信,龙泽也信。
“救荣姬......”
自己刚刚喊的话还响在而出,于莹只觉得心里无比的难受,她想,云锦听见了该有多伤心!
泪水终于无法抑制的爬出眼眶,滴答滴答的溅在地上,映着于莹惨白的脸。
“云锦......”
她低低喊了一声她的名字,终是捂着嘴再也发不出声音。
偌大的湖泊旁,于莹由最初的隐隐抽泣,终于到最后的放声大哭。
莫云锦的出现,让她忘却三年的仇恨再度点燃,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云锦又该怎么办?
三年来,她是真心想和龙泽在一起的,纵然只是空为美人的丫环也无所谓。
可是,现在,她想,她没有留下的价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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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平宫内,蓝萱发着高烧,一整晚都说着胡话。却有一句,她一直都说得清清楚楚。
她说,不要离开我,小白龙,带我走!
那一瞬,为她施针的青涯差点分神。
只因,蓝萱说这话的时候,手一直紧紧拽着青涯。
一旁帮忙的璐儿也是吓坏了,她知道青涯的心,更清楚蓝萱这样做的残忍。
然而,蓝萱是病糊涂了,他们不能指责。
可是,青涯清醒着,所以,他会难过,会心痛。
拉着他的手,喊别人的名字,这比直接说不喜欢他,还要让人难以接受。
天涯岛上,青涯每每醉酒的时候,都会如此,璐儿起初既甜蜜又气愤,到最后,只剩苦涩。
她,只能出现在他酒醉之后。只有这样,才能寻求一丝温暖。
而他也是,只有在蓝萱昏迷糊涂的时候,他才能靠近她,温暖她!
那一夜,是如此的艰难。
施针、熬药不算什么事,唯有那心头的折磨,让人难以承受。
蓝萱只要昏迷就会如此胡言乱语,而青涯,在一次次救助她的时候,实则是在让自己的心遭受凌迟。
没有人可以理解他,他也不需要任何人怜悯。
三千年的等待,是他心甘情愿的。纵然这一世的下场是灰飞烟灭,他也在所不惜。
寂寞了数千年,不就等着见云罗一面吗?
如今不但见上了,还成为了......朋友,他又还有什么不甘的呢?!!
喂蓝萱服下药后,璐儿打开了门,而屋外站着的,是一直未曾离开的龙泽。
“她怎么样了?”龙泽冷声问。
青涯对蓝萱落水一事,对龙泽颇为不满,却奈何不了他,唯有愤恨的不理他。
龙泽气得立即冷了脸,若不是蓝萱病弱需要青涯,龙泽恨不能立即就将这个有异心的男人赶出北延。
气氛有些僵,璐儿怯生生道,“回皇上,公主已经没事了,您可以进去看她了。”
“朕有说要看她吗?”龙泽脸一寒,转身便走。
守了大半晚上,看都不看一眼就走,这样的皇上,究竟对公主是怎样的心,璐儿实在不懂。
“青涯!”龙泽突然回头,冷不丁的说了句,“天色已晚!”
“是。”青涯闻言,在他离开后,也随即离开碧平宫。
两个男人皆阴沉着脸走了,璐儿终于可以长舒一口气了,然而,她刚一回头,便瞧见不知何时来到房内的于莹。
“于......美人......”璐儿彻底慌了神,她知道她为什么而来,可是......
“你给我进来!”于莹的声音如冰凌一般,没有丝毫温度。
“是。”璐儿唯唯诺诺的跟了进去,谨慎的闩上门。
屋内静悄悄的,蓝萱虚弱的躺在穿上,已经沉沉睡去。
于莹一言不发的来到床边,她的手慢慢解开蓝萱的衣襟。
“美人!”璐儿忍不住惊呼。
“想活命,你最好给我住嘴!”于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她只是想再一次的证实。
璐儿捂着嘴什么都不敢说了,她看着于莹已经解开了蓝萱衣领上的扣子,却迟迟不敢拉开她的衣服。
也许,她也在害怕吧!
死了三年的人,再度复活,究竟带给活着的人,是喜乐,还是不知所措?
璐儿无法得知于莹此刻的心情,只得目不转睛的盯着她。而自己的内心早已是一团乱麻,怎么也梳理不清了。
于莹的手停顿了片刻,终究还是揭开了蓝萱肩上的衣衫——
那里,光洁得没有一点暇丝!
璐儿不由得舒了口气,她这才想起,刚刚她和青涯已经帮蓝萱抹过药了。
“美人,你找什么呢?”璐儿佯装不知。
“放肆,还敢骗我!”于莹底气十足,“别告诉我,是我看错了,我可不是傻子!说,胎记去哪呢?”
“胎记,什么胎记?”璐儿一脸迷茫,“哦,您说的不会是那肩上的花吧,呵呵,是早上公主无聊,让我帮她画的!”
“是吗?”于莹显然不信。
璐儿不敢看她犀利的眼眸,硬着头皮道,“是!”
“那好,给我也画一个,不偏不倚,和她一样的位置,一样的花!”
“美人,我......”璐儿支支唔唔,真不知如何是好。
“够了!”于莹深皱着眉头,“我已经看见了,我知道她就是我妹妹,你不从实招了,我有的是法子让你好看!”
璐儿内心极度恐惧,可是,没有胎记,任于莹也拿她没办法。
她以为死咬着不承认就没事,却不想,于莹已经笃定蓝萱就是莫云锦了。
她确定的事,是很难改变想法的。
于莹看着蓝萱光洁的肩膀,想起下午落水的种种,忽而起身,端起桌上的凉水泼了过来。
“公主!”璐儿慌忙的想为蓝萱擦去水迹,却被于莹一把拽住。
须臾,一切就发生在她们眼前。
覆在肌肤上的药膏一点点化开,露出了肩头那朵娇艳欲滴的云罗朱颜。
于莹一个反手,一巴掌甩在璐儿脸色,“贱婢,胆敢骗我,无话可说了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