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稍纵即逝,蓝萱公主出阁已没几日的光景了。
这日,宫女们将刚做好的嫁衣拿去给公主试穿,却见她惊骇的将托盘打翻。
“啊......我不要穿,你们走开走开,不要过来......”
蓝萱惊恐万分的退后,缩在墙角,望着嫁衣的眼中满是惶恐。
“公主,你怎么了?”璐儿不解的上前去扶她,“是不是不喜欢,让她们重做就是......”
“不要碰我,走开,走开......”蓝萱突然暴躁的推开璐儿,看着她摔到地上,一点愧意都没有。
“滚、滚......”蓝萱开始砸东西,目光凶狠中透着惶恐,她不许任何人碰她。那发狂模样,好似得了失心疯一般。
一干宫女跪伏在地,璐儿急忙道,“快去请宁王和青涯御医.......”
有年长的宫女急忙跑了出去,不一会的功夫,炎逸辰就和青涯急急忙忙的赶来。
一进屋,他们就被眼前的情景吓坏。
华丽嫁衣破破烂烂的扔在地上,花瓶茶具摔了一地,到处都是碎片,宫女们都跪着,既不敢劝蓝萱,也不敢胡乱走动。
而蓝萱则蜷缩在墙角,双手抱着头,目光死死的盯着大红嫁衣,却布满恐惧。
“蓝萱......”炎逸辰轻喊。
然而,蓝萱却好似没听见般,根本没有搭理。
“蓝萱......”炎逸辰再喊,寓意上前,却被青涯拉住,他冲他摇了摇头,“王爷,恐怕是旧疾复发......”
“旧疾?”炎逸辰懵懵懂懂。
青涯轻步上前,蓝萱一直都没有反应,而正当他触上她的手想为她把脉之际,她却入逼瘟神般躲开。
“不要碰我,走开......走开......”她沿着墙壁连连后退。
“蓝萱,我是青涯,你看清楚,是青涯......”
青涯说着,在一次靠近她,却惹来她更惊恐的逃避,“滚开、滚开......你们不要碰我,滚开,不要不要......”
蓝萱抱着头,秀发凌乱的散落两侧,遮住了她清丽的容颜。
她如同一只受伤的小猫,没有一刻的安静,蜷缩在地上,却不停的移动。每一次触碰,都会换来她强烈的反抗。
见她如此,青涯也不忍心靠近,他见不得她那悲怆惊恐的眼神。
然而,炎逸辰却没有多少耐心了,他箭步上前,毫不理会蓝萱的挣扎反抗,大声道,“你发什么疯了,不想嫁也不用这样做贱自己啊,这样披头散发的,成何体统......啊——”
炎逸辰的话还没说完,蓝萱就狠狠的咬向他的手。
炎逸辰吃痛,本能的松开蓝萱。她立即惊恐万分避开,却不想,脚下发软,跌跌撞撞的碰到了桌角,一个不留神,扑倒在地。
“啊,血、血......”
蓝萱瞪大眼睛,看着被她压在身下的嫁衣。那大红如鲜血的衣服刺得她眼睛生疼,她慌忙的从上面爬起来,可是,膝盖可破了皮,疼得龇牙咧嘴。
青涯本能的上前扶她,却怎么也碰不到她。
蓝萱长长的指甲拼命的挥舞着,将青涯的手背抓伤多处,“不要过来、不要碰我......啊,放开我,放开我......小白龙,救我......”
只觉得有无数淫亵的面孔在眼前划过,他们的手放肆的伸向她,让她无助的拼命呼喊,那声“小白龙”就这般,毫无预警的自嘴边划出。
“求求你们,放过我......”
最初的暴躁,到最后,就只剩哭求。她的手紧紧的抱在自己胸口,屈膝在地上慢慢移动,离那曾经挚爱的红色越来越远,“血、血.......”
她一直哆嗦着,惊恐万分的绷紧每一根弦,忽而,后颈一沉,眼睛发黑,直挺挺的载入青涯怀里。
“王爷......”青涯对炎逸辰突然出手吃了一惊。
只见他并不回答,只是将蓝萱从青涯怀里抱起,放在床上。又转身冲宫女道,“将房间的喜字、红色都给本王撤掉!”
“是。”虽然心有不解,但宫女们只得听命的将所有红色去掉。
正欲退下之际,却听炎逸辰道,“这个也带下去!”
随即,一件红色嫁衣甩向了她们。
宫女诚惶诚恐的接住,又问,“是不是命绣房重新做?”
“滚下去!”炎逸辰勃然道。
宫女们再也不敢多说一句,纷纷疾步开溜。
亦安宫寝宫内,顿时就只剩炎逸辰等三人。四周寂静无声,唯彼此呼吸声此起彼伏。
蓝萱脸色苍白的倒在床上,想起刚刚的疯狂,炎逸辰心有余悸,不安问,“她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不是已经失忆了吗,怎么还会这样?”
正在把脉的青涯阴沉着脸,愁眉不展的抬头,“有些记忆,恐怕连失忆草都无法剔除,这一点,真的出乎我的意料。不过,今日之事,她的失常是近日抑郁所致,加之受了刺激。恐怕,以后都要避着红色的东西了......”
炎逸辰眼神一暗,忽而想起多年前她穿红衣的模样,是那般的张狂无忌。他被她吸引,也正因为此。
他曾说过,她是他见过,穿红衣最漂亮的女子。如今,她不但失去武功,连这红色都不再触碰!
她,再也不是以前的那个莫云锦了,再也不是......
炎逸辰的手轻轻触碰到蓝萱冰凉的额头,沉默许久,语调淡淡的说,“听说,你已经像父皇请求随蓝萱去北延了?”
“是,蓝萱的身体不好,我最了解她的病情,当然要伴在身侧。”
青涯语气平淡,炎逸辰却皱眉,“父皇怎么会答应?”
“我也不知道,也许和亲一事,皇上觉得亏欠了蓝萱吧。所以,怕她寂寞,只要愿意随嫁而去的,皇上都答应了,而陪嫁的本来是得力姑姑,最后,皇上也应予让璐儿跟去。”
“只要是想去,都可以去?若我想去呢,你说父皇会不会答应?”炎逸辰一脸笑意,然而,那玩笑中透着股悲凉。
青涯淡笑的回复,“恐怕王爷去了,会后悔。看蓝萱嫁给别人,我不认为王爷会高兴!”
“本王为什么不高兴?妹妹出嫁,本王顺风顺水,有什么不好的?”
“王爷真是这么想的吗?”
炎逸辰偏过头,“是。”
青涯失笑,“那我怎么听说,王爷近来整夜整夜的睡不着觉,而且常常守在亦安宫外!”
“该死的伯勇!”炎逸辰暗暗啐了一口,又一脸阴沉的还嘴,“没有的事,不要听他人胡说。”
“是吗?”青涯显然不信。
炎逸辰有些恼了,“青涯,本王的事,你休要过问!”
话音刚落,宫门吱呀一声开了,来者正是皇上身边的海公公。一见炎逸辰,他就慌慌张张的来到跟前,“我的王爷啊,您怎么又擅自来亦安宫呢!皇上都发怒了,你该去接明华公主了。”
炎逸辰道,“海公公,请你回禀父皇,我有事脱不开身,就不去接明华公主了。”
“您这是说的什么话,难道就这般不懂皇上的心思?”海公公急了,“您还是去吧,若皇上知道你是为了蓝萱公主,而不肯迎接明华公主,恐怕又该龙颜不悦了。到时候,恐怕您没事,又该公主遭殃了。”
炎逸辰心头一颤,回头瞥了眼昏睡的蓝萱,一言不发的转身离去。
“王爷!”青涯突然喊他。
炎逸辰回头,心中却已然知道青涯要说什么。
果不其然,青涯不甘的声音再次想起,“我答应过你,永远不会说出真相,就绝对会守口如瓶。但是,王爷,你不觉现在很累吗?为什么不跟着心走?那......真的就如此重要吗?”
“那”......是什么,二人心照不宣。
青涯不知道为什么会挽留,或许,他是替蓝萱心疼了。纵然她不爱自己,但,他仍是舍不得她难过!
“青涯,你第一天认识我吗?”炎逸辰一声反问,在青涯垂眸失神之际,拂袖大步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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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日,北延明华公主提前到来,更促使蓝萱远嫁行程。
本还有几日光景,皇上却下令让蓝萱公主提前离宫。
而,这一切一切的匆忙,竟只是怕蓝萱久留闹事?!
蓝萱醒来已经是第二天夜晚了,当那光晕一点点清晰,最后变为璐儿担忧的脸时,她才意识到,自己脑袋空空的,竟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头有些疼,蓝萱挣扎着起来,却被璐儿即时按住,“公主,你身子不舒服,还是躺着吧!”
“我是怎么了?为什么头这么疼?”蓝萱说起话来,都觉得迷迷糊糊的。
璐儿安抚道,“没事,休息休息就好了。”
“哦。”身体的虚弱让蓝萱异常乖巧,她重新躺回床上,却隐隐约约听见有欢快的乐曲传来。
不由得觉得嘈杂,心烦意乱道,“是什么声音?”
“没有啊,奴婢什么都没听见。”璐儿佯装无知。
蓝萱微微蹙眉,“我只是身子弱了点,又不是聋子!好似奏的喜乐,宫中在办什么喜事么?”
“没......没有!”璐儿一急,竟连说话都有些哆嗦了。
蓝萱心中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挣扎着要起身一探究竟,璐儿却拉着不让她起来,“公主,你这样起来会着凉的。”
“那你告诉我,究竟怎么一回事?”
璐儿沉默了,蓝萱又作起身状,她慌了,道,“我说我说......是...是宁王今日娶亲!”
“什么!”蓝萱脸一寒,紧紧拽着璐儿,“娶亲,娶什么亲?”
“这......是明华公主,皇上赐给宁王做侧妃了!”
“他成亲了?”蓝萱低低呢喃着,身体好似被抽干了一眼,她松开璐儿,无神的坐在床上。
“公主,王爷是你的哥哥,娶了嫂子,将来多一个人疼你,你该高兴啊!”璐儿如是说着,心里却难过万分。
她知道蓝萱不是公主,不是炎逸辰的妹妹,可是,世人眼里,他们就是兄妹!
“是啊,我有皇嫂了,能不高兴吗?”蓝萱抿嘴笑着,可是,却比哭还让璐儿难受。
她心头一动,“公主......”
“出去吧,璐儿,我累了,想睡了。”
“是。”璐儿乖巧的应允,又道,“公主莫要怨王爷,皇上赐婚,没有人可以拒绝。”
蓝萱没有回答,璐儿微微叹了叹气,拉上房门出去了。
出门却正巧看见今夜留在宫中喝喜酒的青涯,正欲回声禀告公主,却见青涯招手,“让我静一静吧!”
璐儿点点,便随青涯一起离开。
正如蓝萱没有勇气冲破禁忌之恋一般,璐儿为奴,也终不敢突破这尊卑有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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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只剩她一个人了,蓝萱吹灭桌旁的灯,将自己置身在黑暗里。
明华公主都到玄浪了,那么她恐怕也不能再赖下去了。终究,还是到了要离开玄浪的时候了。
父皇终究还是心狠,竟连最后一丝联想都不给他们留。
炎逸辰娶明华,而她,却不得不嫁龙泽。
呵,真是造化弄人!
明华既然为侧妃,蓝萱也逃不好远。
想着自己为妾的命运,蓝萱不由得觉得讽刺。从有思想以来,她就特不能容忍男人三妻四妾,却不想,有一天,她竟也成了妾。
可笑......真是可笑!
在床上躺了许久,看着头顶黑漆漆的,蓝萱反而觉得安心。
终于,外面的奏乐声停了,蓝萱起身下床。
她只着睡衣,竟连一件衣服都不批,就这样推门而出,任由寒风将自己侵蚀。
因为她的寝居在二楼,扶着雕栏俯视四周,可以将不小的范围看得清清楚楚。
四处都张灯结彩,想想场面也还算热闹。
蓝萱嘴角露出一抹浅笑,也许这才是最好的结局。此后,再也不会有任何牵挂和不舍了!
这皇子大婚一般都在皇宫,虽然炎逸辰已经封了王,但是,几日的婚宴依旧是在皇宫举行。热热闹闹的,也給皇宫增欢不少。
虽然只是个侧妃,但明华好歹是北延送来的公主,玄浪自是不敢怠慢。纳妃和娶正妃没什么区别,不过,听闻一切都由皇后操持,皇上并没有到场。
不过这些明华并不在意,盖头下,她用余光偷偷瞥着自己的丈夫。
虽然,昔日多年前在北延有过一面之缘,可是,今日作为丈夫存在的他,意义就大不同了。
他更沉稳了,高大修长的身躯,让明华一阵羞涩。
皇家和普通老百姓家的婚礼没什么区别,都称之为拜堂。
在夫妻对拜了之后,明湖终于听见了那句让她既紧张又略显期待的“送入洞房!”
她由宫女扶着,顺从的步入了和炎逸辰的新房。
红烛高燃,整个房间里都弥漫着让人沉醉的花香。
明华紧拽着绣帕,紧张的坐在床边,不敢有任何失礼的举动。
等了许久,门外的乐曲声终于停了,她听见有人推门而入。
没来由的,明华心头一紧,等着喜娘说吉祥的话,却听一个冰冷的声音响起,“都下去!”
“是。”宫女姑姑们都不敢多语,垂首退下。
屋内静悄悄的,就只有他们二人。然而,明华等了许久,都不见炎逸辰来掀盖头,脸色顿时有些不悦。
她跋山涉水的来到玄浪,又在洞房里等了这么久,难不成还要受他的冷遇?
明华也顾不得什么羞耻了,压抑着怒火温声细语道,“王爷,请将臣妾的盖头掀去!”
炎逸辰欲转身的脚突然顿住,回头看着端庄坐着的明华,一脸无谓,完全没有新郎官的激动和欣喜。
“听闻王爷极宠爱蓝萱公主,难道也希望,新婚之夜,她的夫君对她这般......?”明华的话只是提个醒。
近日她先行到达玄浪,他们若对她不好,蓝萱嫁过去也别想有好日子过!
炎逸辰轻步行至床畔,躬身掀起了新娘的盖头。红烛下,她娇羞无比,脸颊染上红晕,艳丽无比。
“夫君......”她轻喊一声,魅惑而柔软。
炎逸辰勾起她的下巴,停顿片刻,柔软冰冷的唇终于覆上明华娇艳欲滴的香唇。
明华羞涩无比,却在出嫁前受过姑姑的教导,自是知晓一二。
她的玉手轻轻款上炎逸辰的腰,欲回吻之际,炎逸辰却离开她的唇。
她心头有些失落,却见炎逸辰目光温柔似水,不由得将刚才的愤怒一扫而空。
他的吻再次落在她的耳畔,她浑身都开始战栗。与此同时,她听他温柔的说,“公主舟车劳顿,今日就且好生休息,明日......”
话没有继续说下去,那勾起嘴角邪魅的笑容,让明华看痴了,她听从的点点头。
炎逸辰又道,“本王还有些事去处理一下,一会儿就回来,不要等我,先睡吧!”
“恩。”那样的温柔就是一种蛊惑,明华乖巧的点点头,目送炎逸辰离开。
然而,她生平第一次的温柔换来的不是怜香惜玉,而是独守空房。
她满心期许的等炎逸辰回来,却不想红烛燃尽,他都不曾回来。
她,整整等了一夜。
她明华公主的洞房花烛夜,竟这样的难以启齿!
且说炎逸辰离开新房后,自己也不知道去往何处。
他府内宠姬不少,侧妃也没什么好稀奇的。可是,唯独这明华公主,他竟是如此的排斥。
仿佛每一次触碰,都会想起蓝萱,都会不自觉的心生愧意。
夜风萧萧,却依旧无法吹散炎逸辰心中的烦闷。他漫无目的的走在整洁亮泽的青石路上,竟不知不觉的来到了亦安宫。
炎逸辰身子一顿,看着“亦安宫”金灿灿的三个大字,第一反应就是转身。可是,仿佛潜意识的召唤,他下意识的抬头,正巧望见楼上的倩影。
只是这一瞥,就再也挪不动腿。
宫灯在风中摇曳,忽明忽暗。
一袭白衣的蓝萱静默在楼上,她倚靠雕栏,沐浴在柔柔的月光里。晚风过处,卷起她秀美的长发伴着洁白的素纱群,在空中纠缠飞舞。
她若月下仙子一般,圣洁纯净。
然而,让人心动并非那绝世容颜,而是她低头时那一抹惆怅。它似秋日里的萧飒晚风,让人心头凉意难挡,微微悸动。
这样凝视许久,夜越来越深了,湿气太重,蓝萱微微咳嗽了两声。不自觉的慢慢搓了搓自己的胳膊,挪动发麻的脚,欲转身进屋。
却不想,刚一回头,目光随意一扫,正巧落在了炎逸辰的身上。
平静的心陡然一颤,心湖再一次被撩动起波。
蓝萱定定的站着,忘了自己究竟要要干什么,脑中空空的,望着炎逸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清冷的深夜,四目相对,却相顾无言。
所有的不舍,所有的无奈,到最后,只剩一声叹息!
炎逸辰、蓝萱......蓝萱、炎逸辰,他们只是...只是兄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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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华公主与宁王成婚的第二日,便是蓝萱公主的出降之日。
本该由大皇子送嫁,却因其待罪修行,且和蓝萱关系暧昧,不宜露面。
故,皇上特命炎逸辰送嫁。
本是一场简单的护送,炎逸辰推托换三皇子前往,却奈何皇命难违,皇上铁了心要炎逸辰送蓝萱出嫁。
一场迫不及待的婚礼还不够,还要这般的伤口撒盐,蓝萱无奈,一路只有苦涩。
在蓝萱听来,近乎哀乐的乐声中,和亲队伍浩浩荡荡的驶出玄浪帝都,以覆水难收之势奔向北延。
车轮碾转着岁月的长河,所有的过去都将被抛弃,被遗忘。
蓝萱忍不住回头看这个让她笑过哭过的故土,终,无语凝噎。
她不知,此去北延,自己的人生会有怎样的变故。而那传闻中冷酷景帝,她的夫君,又会用怎样的方式迎接她这敌国公主的到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