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了数学课,怀着将功赎罪的迫切心情,钟馨按时来到夜校,她坐在位子上,
听老师讲解费解的试题。
突然,数学老师话锋一转:“这次作业,全班只有两位同学做对了,大部分同学
做得一塌糊涂,个别同学更不要提了,虽然不懂,就应该自觉一点,还经常缺课,
我想问问,她到底想怎么样,这样下去我不会给她及格的。我的观点是,以后招收
大学生,数学基础不行的,就坚决不让这部分人上大学。”
数学老师喷着吐沫星子,板着脸,滔滔不绝地数落着。同学们正沉浸在公式计
算中,对数学老师的突然变化摸不着头脑,大家面面相觑,想从对方那里寻找答案,
可没人能解其中之谜。
只有钟馨最清楚老师的变化原因了。从跨进教室以后,她虽然做好了挨批评的
心理准备,可她还是希望老师能够发发慈悲,不要当众挑自己的毛病。正因为这样,
课堂上老师的一个眼色一个动作,都令她心惊肉跳。从现场来看,前半节课老师专
注于教学,似乎把钟馨给忘了。就在钟馨暗自庆幸,庆幸能够逃脱一劫时,原来和
蔼可亲的老师变了,他变得十分恐怖,原来前半场的平静是为后半场的暴风骤雨作
准备呢。血液猛地冲上钟馨的心头,她如坐针毡,恨不能找个地方躲起来。同时,
同学们的眼睛也唰地朝她看了过来,好像有无数的声音在说,“原来是你呀,太丢
人了,连这点数学都不懂,真是个草包。”这些轻蔑、鄙视、嘲笑的眼神让钟馨感到
这是她自有生以来从未有过的奇耻大辱。
老师丝毫没有顾及钟馨的感受,还在口沫横飞地说着:“我坚决认为,数学基础
不好的人,她们的工作肯定也做得不好,如果害怕学习数学,那干脆就不要上大学
了嘛,没人强迫你们一定要学习数学啊,这点小问题小学生都会做,可看看她的作
业本,写的都是什么呀?牛头不对马嘴,都没法子改了。”
钟馨气得满脸通红,手心出了汗,看来不能期待老师发善心了,她不再害怕,
只有一个愿望,希望快下课,下了课立刻去找数学老师表达抗议,她冷冷地看着数
学老师,就好像在观看小丑表演滑稽戏。
易姬丽忍不住小声地说:“太过分了,太过分了,他怎么能这样?”
钟馨被愤怒完全控制住了,易姬丽见钟馨的脸色不对,便小声地说:“你不要在
意。”
钟馨用手制止了易姬丽,现在对钟馨来说任何语言都是多余的。她一心想着下
课后找老师算账,一定要狠狠地报仇。可是,钟馨愈是这样急迫,时间过得愈慢,
四十五分钟的课,今天显得格外的长,每一分钟,对钟馨来说都是漫长的煎熬。终
于下课铃声响了,老师仍然意犹未尽,故意拖延时间,同学们却管不了那么多,教
室里响起一阵阵收拾书包、桌椅的骚动。对此,老师迫不得已宣布下课。钟馨不动
声色地走出教室,在走廊上找到了数学老师。她强压着内心的怒气:“老师,你好。”
数学老师扭头一看,不冷不热地说:“是你?”
钟馨开门见山:“老师,你好像对我很有意见?”
“哈,你还说呐?”老师生硬地回答。
这是个六十开外的老头,中等个子,身材偏瘦,拥有教授职称,一生从事数学
研究,著有多部学术专著,获得过无数的荣誉。也正因为这样,他桃李满天下,退
休之后又被大学返聘任教,继续为教学发光发热。不仅如此,他的夫人、儿子、儿
媳妇也是从事数学教学。可以说,这是一个数学之家,一家人已经对数学的热爱溶
入其血液中。有人说,他是一个学术严谨的教育工作者,把一生献给了数学,视数
学为生命,容不得别人对数学有懈怠,更容不得那些借口工作忙、疏于学习数学的
学生。
“有意见,请单独对我说,我不希望再看到类似的事情再发生。请记住这一点。”
“我已经说过,可你还是不重视。我警告你,你再这样下去,期末考试时我不会给你及格。”
钟馨几乎是喊出来:“是,你说得对,我的数学很差,我给学校丢脸,既然如此,
你为何不让学校把我开除呢?”
看惯了学生恭恭敬敬、低眉顺眼的数学老师颇为意外,原本以为钟馨是来请求
原谅的,万万没有料到钟馨居然如此理直气壮地挑衅自己的权威,一瞬间,他不由
得怒火胸中烧,口气也颇为强硬:“你要干什么?你到底想说什么?”
“既然认为我不配当大学生,那让学校把我开除好了,开除我吧。”钟馨毫不畏
惧,再次大声地喊道。
“你怎么啦?”数学老师的口气明显软了下来,可心里却骂:哼,敢和我顶嘴,
期末有你好看的。
“我也在学校工作,我也是老师,你有本事就去对我们校长说,‘钟馨数学基础
太差,不配当老师’,你去呀。”钟馨不顾一切地喊着,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大不
了不读书了,豁出去了。
“我说什么啦?”
“说什么数学基础不好,工作就做不好,你凭什么给我下这样的定论?你是专
给人鉴定的专家么?这个世界不只有数学,你吓唬谁呀?当我是三岁的小孩子?”
“基础不好就应该努力,你为什么经常缺课?”
“你以为我整天只有你这该死的数学课?别说高等数学,高中数学我也做不出
来,我在高中时期根本没有上过课,整天修理大寨田,支援农村抢收抢种。我虽然不
懂得该死的高等数学,可我也没有向谁讨要饭吃。我的工作怎样,你可以去我们学
校调查。用得着你给我下结论吗?”
钟馨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讨回公道,一定要数学老师还她尊严:“警告你,
你侵犯了我的人格,践踏了我的尊严。”
数学老师冷笑着,那表情好像说,“说你了又怎么样?你爱怎么样怎么样。那
是你的事。”
争执声惊动了教室里的同学,他们探头出来,相互交头接耳、议论纷纷,见此
情景,数学老师赶紧对钟馨说:“上课了,有什么问题以后再说。”
说罢,数学老师径直向教室走去。发了一通怒火的钟馨不想再回到令人伤心的教
室,她很想一走了之。可她知道,今天走很容易,明天要想再回来就难了。以现在
的情况,数学老师一定不会善罢甘休,不能让他揪住“辫子”。回去,回教室去,
哪怕面对辛辣的嘲讽也要挺直腰杆。钟馨默默给自己打气。她回到座位上,心像
开了锅似的,一股气接着一股气不住地顶到胸口上,她咬着牙,把气硬往肚里咽。
在接下来的时间,她根本不知道老师讲了什么,易姬丽装模作样地记笔记,同学们
也各干各的事,没人敢搭理钟馨,课堂气氛异常尴尬。下课时,易姬丽被老公接走
了,同学们三五成群地回去了,钟馨一个人孤独地走着,像个幽灵。她不住地咒骂
自己: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交了钱来读书,居然遭受如此屈辱,此时的钟馨真是
后悔极了。
虽然如此,钟馨不得不强打起精神去上课,她甚至发誓,一定把该死的数学“啃”
下来,一定要以好的成绩回击数学老师,可不管她怎样努力,身体状况还是悄悄敲
响了警钟,更要命的是,她的脑子犹如被封冻起来再也不听指挥,别人刚刚说的话,
她转身就忘了。为此,她感到无比的恐怖,难道自己要和父亲一样了?
虽然有母亲帮忙家务活,可钟馨还是疲于奔命,她太疲倦了,吃完晚饭,连儿
子的学习都没有来得及过问,就去挤公共汽车赶夜校,每天都有一大堆的作业在等
着她。下了夜校回到家,儿子早已睡熟,第二天天还没亮她又得起来赶去上班,天
天如此。
每天从吃晚饭时起,钟馨就要和自己做斗争,如果斗输了,那一晚就逃课了,
如果赢了,就挣扎着去夜校。一想到今后三年每天都要这样奔波劳累,钟馨就感到
恐怖。易姬丽也一样,她逃课的次数比钟馨还多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