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又住院了,母亲每天待在医院陪护父亲。这天钟馨下班回家,她做好了
晚饭,安排儿子吃完饭洗好澡之后就赶到了医院。
在医院的走廊上,母亲拎着尿壶从卫生间出来,她步履匆匆地往前走,钟馨悄
悄地望着母亲的背影,紧走几步赶上母亲。可母亲专注地想心事,没有留意钟馨的
到来。钟馨悄悄地瞥了母亲一眼,唉,一天没见,母亲便憔悴了许多,干涩的眼睛
流露出疲惫和无奈,仿佛只要一阵大风就可以把她吹倒,只有紧闭的嘴唇显示出坚
忍和超强的意志,她正用十二分的力气支撑着啊。
钟馨轻轻地说了声:“妈。”
母亲一惊,回过头来:“你来了?吃饭了没有?乐乐呢?”
“我吃了,乐乐在家做作业。你吃饭了没有?我爸爸今天好点了吗?”
说话的工夫,钟馨和母亲来到父亲的病房,父亲躺在病床上昏睡着,鼻子插着
输送氧气的管子。母亲放下尿壶,上前给父亲掖好被角,又掉过头望着钟馨:“医生
已经下病危通知了。”
钟馨一惊:“啊。”
“我不相信你爸爸就这样去了,你爸爸一定能够挺过来。”
“我爸爸什么样的风浪没经历过?他不会轻易离开我们的。相信我爸爸一定能
挺过这一关的。”
“医生说这么拖下去只会加重我们的负担,还说我们这么多年来的照顾已经对
得起他了。”母亲的心情很复杂。
虽然人终究有一死,可当这一残酷的事实落在自己亲人身上的时候,钟馨难免
不悲痛——这是生我养我的父亲呀。难道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他离开人世么?不,
绝对不能,一定要尽最大的力量,倾尽所有去挽救他的生命。
钟馨非常难过,她想起自己的童年,想起父亲慈祥的面容和往日的教导:“让医
生用最好的药,别舍不得钱。”
母亲肯定地说:“现在都是用进口的药。”
“那就好。”
由于父亲频繁地出入医院,母亲与医生护士都混熟了,在医生和护士的眼里,
这个其貌不扬、瘦小的女人已经成为坚强和善良的楷模。病友们看到母亲日夜不辞
辛劳地奔波,耐心细致地为父亲洗衣喂食、伺候大小便,这一切的一切虽然不是惊
天动地的伟业,却也感动了医院里的每个人。有一个病友甚至找来了记者,记者也
被母亲的事迹感动了,她试图说服母亲接受采访。她要把母亲当成道德的旗帜,试
图用母亲的事迹造成社会影响力,去拯救日益沉沦的道德风气。
母亲拒绝了采访,在母亲看来,任何报道都免不了带上夸张的味道,她不想把
自己置于众目睽睽之下,而且她也不认为自己有多么伟大,她觉得自己只是做了应
该做的事情,不值得大张旗鼓、更不值得涂脂抹粉地歌功颂德,她现在唯一的愿望
就是亲人能够康复。
“时间不早了。”母亲催促钟馨,“你快回去。”
钟馨说:“我想多待一会。”
“你爸爸有我呢,乐乐一个人在家不好,你快回去。”
钟馨安慰了母亲几句,向父亲道了别就回家了。一进门就看到儿子坐在电视机
前看电视节目,她顺口问:“乐乐,作业做完了吗?”
儿子专注地看着电视:“早做完了,妈妈,外公怎么样了?好点了吗?”
“好点了。”钟馨放下手中的包,“什么节目啊,看得这么入迷?”
儿子笑了,指着电视机说:“破案的,公安人员在正抓罪犯哩。哇,有好多犯
人呢。”
钟馨坐在儿子身边:“罪犯抓到了没有?”
“嗯,抓到了,被枪毙了。”儿子很高兴。
“你喜欢侦探片?”钟馨试探着问儿子,“你不害怕血淋淋的场面吗?”
“不怕,看侦探片可以学到很多侦探手段,再说见到罪犯被枪毙的样子,觉得
很开心啊。”
“看到那个罪犯的妈妈了吗?你看看,她有多悲伤啊,简直生不如死。”钟馨指
着电视画面说。
儿子轻蔑地说:“活该,谁让她没有教育好自己的儿子。”
钟馨沉吟:“可是,这个妈妈也不希望自己的儿子去做坏事啊,她的儿子做了坏
事她肯定很难过。”
“那又怎么样?”
钟馨慢悠悠地说:“有时候长辈说的话,孩子们不一定听。”
儿子沉默了。
钟馨沉静地说:“孩子不听话就已经让父母伤心难过了,如果再看到自己的孩
子被枪毙,这些父母情何以堪?简直是痛不欲生。这种悲剧能不能不让它发生
呢?”
“可是妈妈,如果不枪毙这些人,怎么能镇压那些预谋犯罪的人和事?杀人要
偿命是天经地义的。”
钟馨微笑了:“好像应该是这样,可这些犯罪的人已经杀死了人,我们还让这些
生命也要被杀才行吗?”
儿子打断母亲的话:“废话,当然应该。”
“要知道,这些犯罪的人,也是一条生命。有什么办法能让这些犯罪的人既受
到惩罚,又保护这些已经受伤的父母的心呢?”
“谁让他犯罪。”
“虽然他是罪有应得,可我们可以用另外一种惩罚手段。比如,关他终身监禁,
让他永远不得自由,这样,我们既防止罪恶的滋长,又保护了另一条生命,这就是
我们提倡的人权吧?”
儿子不屑地说:“妈妈,那是你一厢情愿,现在就连一个小偷,被抓住了也会被
打个半死不活的。”
钟馨哑然失笑了,如此一来,固然保护了加害者的父母,可受害者的权利怎么
办?谁来保障受害者的父母?乍一看,这两者似乎不可调和,可从人性的角度看应
该是可以调和的。现在已经快进入1世纪,人们应该有崭新的观念了。毕竟死刑
不是司法的目的,只是司法的手段。
钟馨忙完一切shangchuang时,她心里不知怎么地突然涌上一个奇怪的预感,好像有什
么不好的事情在等着她,是什么?一时也说不清楚。钟馨仔细回想这些日子在学校
的工作,仔细分析上课时的情形,感觉自己没有与学生发生什么不愉快的事情,不
可能与学生有关。难道是贾老师?钟馨翻身再一想,这几天也没有与她发生正面冲
突,所以不应该是她。钟馨闭上眼睛想睡过去,可这种预感又一次强烈地撞击她的
心田,她甚至被撞得差点儿从床铺上跳了起来。钟馨暗想,不对,一定有什么不好
的事情,是什么呢?钟馨慢慢躺下,她再次仔细梳理自己所有的行程和与之相关的
事情。突然一个念头跳了出来,夜校?对,就是夜校。钟馨的心脏猛烈地跳动起来,
虽然她极力想安慰自己,可是无济于事,自己除了逃了几节课之外也没做错什么事
呀?如果因为逃课被老师惩罚的话,那也不止她一个人,很多同学逃课的次数比她
还多。整整一个晚上,钟馨翻来覆去睡不着,她虽然找出各种理由为自己开脱,可
她深谙这种预感绝不是空穴来风。
经过一夜的煎熬,终于迎来了黎明,钟馨强打精神来到学校,可一到学校她又
被沉重的教学任务纠缠,好不容易挨到下课的时间。吃饭的时候,易姬丽来找她了:
“你昨晚为什么不去上课?”
钟馨一边吃饭一边回答:“太累了。”
“如果昨天晚上不是数学课,我也不想去。这个老师每次布置的作业总是一大堆,
光做这些作业就够呛了。”
钟馨随口回答:“他怎么就不能体谅我们一下。”
“体谅?他不责怪我们就行了。”
“他责怪我们了吗?”
易姬丽欲言又止。钟馨知道,昨天晚上的预感要应验了。
易姬丽凑近钟馨耳朵:“昨晚数学老师发脾气了。”
易姬丽故意卖关子,见钟馨无动于衷,易姬丽便加重了语气:“他当着全班同学
的面说你了。”
钟馨镇定地问:“说我什么?”
“多了。”易姬丽伸直腰,“说你数学基础不好就算了,现在还不好好学习,经常
缺课、不按时交作业。”
“真的?”钟馨委屈地问,“你没帮我请假吗?”
“请啦,可昨天晚上很多同学都不来上课,所以他生气了。他说,‘我不知道那
些同学是怎么考上大学的?数学基础那么差。我很奇怪,这样的学生以后毕业之后
能做好工作吗?有这样的学生我这个当老师的都觉得害羞。’停了一下又接着说,‘我
们有的同学也不知道自己能上大学是一件多么幸运的事,如果不是我们学校好心,
按我的标准,这些人永远无法上大学,既然能上大学了,就应该感谢学校才对,用
心学习。可你们看看,那么多人旷课,这些人是不是都懂了,是不是都不用学了?’
他接着问,‘钟馨来了没有?’当他找不到你后,就说,‘这个钟馨数学最差,她是
怎么考上大学的?’”
钟馨惊呆了,一股热血猛地涌上她的脑门,简直是奇耻大辱,按她的性子,如
果老师在跟前的话,她会不顾一切和他争辩的。
易姬丽接着说:“当时我恨不能找个地洞钻进去,全班没有一个人敢抬头看他,
生怕自己被扯上。”
原来,不知什么原因,当天学生的出勤率非常低,而习惯一直被学生簇拥着的
数学老师很失望,再加上钟馨的数学成绩一直不好,所以,数学老师就拿她来开刀,
想以此来杀一儆百。他哪里想到钟馨的感受呢?数学老师的目的达到了。钟馨暗暗
骂道:数学是唯一的吗?离开数学,地球就毁灭了不成?
易姬丽眼看气氛不对便找了个借口走了。
钟馨肺都快被气炸了,她拿出纸和笔想给数学老师写一封抗议信,她激动得手
发抖,头脑发热,思绪混乱,心里揣着一团火,她拼命想把愤怒的情绪宣泄在纸上,
她要用最辛辣的语言来发泄私愤,可她怎么也不能镇静下来,不知道在纸上写下的
是什么,她恼怒地把纸揉成一团。绝不能就这样算了,但如果真如此这般,会不会
被老师报复呢?唉,她犹豫了。
怎么办?(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