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馨频频向门口张望,晚饭早已做好,天也渐渐黑了,儿子还没回来,心里不
免有些着急,
她里外收拾着,注意倾听门外的动静,等她做完一切杂务,万家灯火亮起的时候,
儿子还是没有回来,她不由得害怕起来,心想到外面去找,但市区那么大,到哪去
找呢?打电话给老师吧!
她急忙给儿子的班主任打电话,班主任告诉她学校早放学了,钟馨更着急了,
她不住地看挂钟,盼时钟走得慢一点。正在钟馨惴惴不安时,突然听到开门的声音,
一个熟悉的小脑袋探头探脑地伸进来。钟馨一看见,不由得火冒三丈,喝到:“你到
哪里去了,怎么现在才回来?”
儿子怯生生地说:“和同学打球了。”
“和谁?”
“黄帅。”
钟馨一惊——儿子撒谎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复杂感情涌上心头——儿子,最亲
爱的儿子学会撒谎了。
怎么办?当面戳穿儿子的谎言?不行,儿子之所以撒谎肯定有原因,说不定责
任就在自己身上,而且儿子肯定饿了,先让他吃饭吧,等吃了饭再说也不迟:“好了!
去洗手吃饭吧。”
儿子放下书包,洗了手就坐到桌子边。
晚饭很简单,白米饭、炒油菜、焖排骨,一荤一素。钟馨给儿子盛了饭,问:“作
业多不多?”
“嗯,多,很多。”
“快吃吧,等会还要做作业呢。”钟馨往儿子碗里夹菜,平静地说。
吃完饭,洗完澡后,儿子坐在桌旁做作业,钟馨坐在一旁打毛衣。她不时望望
儿子的背影,再看看这个冷清凄凉的家,百感交集。蓦然想起母亲,不知父母在哥
哥家里是否安然?嫂子对父母的态度是否好点了?母亲能否吃得饱、住得舒适?父
亲是不是又shijin了?咳嗽好些了没有?这些日子一直没消息,唉,真让人挂念。钟
馨转眼一想,没消息就是好消息,果真如此的话,母亲就会在哥哥家安营扎寨,就
真的永远不会回到这里了。
钟馨又摇摇头,她深谙嫂子的为人,嫂子是不会容忍父母长住下去的,现在的
平静说不定就是暴风骤雨的前奏,到时,受伤的不只是父母,还有哥哥,自己和儿
子也不能置身事外。
钟馨鼻子一酸,抬头望着儿子,儿子已做完作业。钟馨把儿子拉到身边:“乐乐!
让妈妈抱抱。”
儿子顺从地坐在钟馨的膝盖上。钟馨抚摸儿子的头发,歉疚地说:“乐乐!妈妈
以后再也不骂你了!原谅妈妈吧!”
儿子愣住了。
钟馨温和地说:“你要明白,妈妈既要上班又要顾家,实在太累了,妈妈有时心
里烦说话大声了点,可妈妈一直都是爱你的,在妈妈的心目中没有什么比得上你,
你是妈妈的太阳,如果你不听妈妈的话,妈妈该怎么办?”
儿子缄默着。
这时候的钟馨是矛盾的,一方面,她明白这是儿子的初犯,不能揪住问题不放,
另一方面她不希望在她与儿子之间筑起一道高墙。既然想要恢复两人的心心相印,
就不得有任何隐瞒,就得开诚布公。
钟馨更加温和地说:“知道吗?一个人走上歧途往往是从撒谎开始的,如果撒谎
成为习惯就糟了。”
儿子说:“我没有撒谎!”
“妈妈打电话问老师了,老师说,学校早就放学了,你是去和同学玩了吗?如
果是,妈妈不怪你,你正处在爱玩的年龄,但你要注意时间。你看今天,你那么晚
才回来,妈妈该有多着急啊。”
儿子低下头,眼睛盯着地面。
钟馨搂着儿子:“乐乐,以后如果是妈妈做错了,妈妈就认错改正,乐乐也不要
再撒谎,好吗?”
钟馨那慈祥而又忧郁的眼睛,儿子是多么熟悉啊!从出生,他第一眼看见的就
是这双眼睛;这些年来,妈妈透过这双眼睛流露出多少爱,鼓励自己在人生的道路
上正确地走下去。妈妈,亲爱慈祥的妈妈,永远最值得信赖的妈妈。
儿子读懂了钟馨眼神的含意,搂着钟馨的脖子,说:“妈妈,乐乐知道了,以后
再也不敢了。”
此刻,母子俩相互搂抱着,彼此之间相互感受到了对方的心意:“乐乐,妈妈的
好孩子。”
“妈妈。”儿子搂着钟馨使劲摩挲着,这使得身体的各个方面都与钟馨接触了,
钟馨的体温让他感到很安全,他喜欢嗅钟馨的气味,从小时候起,他就喜欢嗅钟馨
的胳肢窝。那时候,他一边贪婪地闻钟馨的胳肢窝,一边幸福地嚷嚷:妈妈的胳肢
窝真香。现在,失去父爱的他,这一习惯虽然有所收敛,但他仍然喜欢嗅钟馨的
气味。他沉浸在与钟馨的拥抱中。
钟馨说:“乐乐,我们再买一个足球吧?”
“不,妈妈,足球太贵,再说万一不小心弄坏了,你又要生气了。”
“上次,妈妈错怪你了,上次的足球是仿皮的,当然容易坏了,这次妈妈给你
买个皮质的。”
“可是,这得花多少钱?”
钟馨坚定地说:“不要紧,既然你这么喜欢足球,妈妈就给你买个好的,皮质的,
不容易坏。”
“可是,万一球又坏了怎么办?”
“皮质足球不会这么容易坏的,你放心吧,万一坏了,妈妈也不会不分青红皂
白地骂你了。”
突然,空中有电光闪过,响起一阵阵震耳欲聋的雷声,仿佛威力巨大的炸弹在
空中爆炸似的,响声之大甚至把钟馨的心都悬了起来。钟馨清楚地记得,她的一位
高中同学的哥哥就是在下大雨的时候坐在阁楼的窗前被雷劈死的,所以每到打雷下
雨的时候,她总是很担心,一方面是她对大自然的敬畏,另一方面是出于求生的
本能。庆幸的是,建筑物都安装有避雷针。
钟馨急忙把门窗关好。这时,豆大的雨点落下来了,雨点敲打地面就像炒豆子
一般热闹,那雨像断了线的风筝,连绵不断地从天下落到地上,风助着雨势,雨水
裹着风声,一阵阵经久不息的咆哮从门前狂驰而过,很快,大股的雨水沿着房顶的
排水管喷涌而出,颇像千军万马,蔚为壮观。哦,生活在沙漠的人们肯定很难想象,
南方的大雨是怎样的气势磅礴,也肯定很眼馋,责怪上天太不公平:一方饱受水害,
另一方却滴雨不下,干吗不能均着点,为民造福呢?是的,上帝真的很眷顾南方,
每年都给南方送来丰沛的雨水,幸好,人们在长期的生活斗争中,已经摸清自然界
的规律,房子都是有选择地建造,农田也早修好了排水渠,把自然灾害减少到了最
低限度。钟馨忙着铺被子,对儿子说:“去刷牙吧,该睡觉了。”
“嗯。”儿子洗漱好就爬shangchuang,扯过被子盖在身上,使劲伸展身子,带着惬意的
幸福的微笑。
儿子侧着耳朵,凝神静气,钟馨好奇地问:“乐乐你干什么呀?”
儿子悄声说:“妈妈,躺在床上听雨声多好啊。”
钟馨定神仔细一听,可不,窗外雨下得很大,雨声夹带着风声在吼叫,儿子眼
里有一种异样的光彩,犹如星光,让人神往。
不知不觉中儿子成长起来了,不仅身体长高了,眼睛变得更明亮了,耳朵也更
敏锐了,对外部环境的变化也具有更多的观察能力。
现在的人们都被生活的压力折磨得没有精力去欣赏这大自然的景象了,没有人
注意到雨的世界是一幅怎样的生命力充沛的画卷。可在这样一个夜深深的雨的世界
里,这滋润万物的雨水声却唤起儿子对自然的兴趣,不,这兴趣不仅仅是对自然的
欣赏,还有着对人生的思考。
过去忽略了儿子那嗅觉灵敏的器官了,他对自然界的依恋是否就是他独立、学
会自我判断的开始?为什么儿子一句“妈妈,躺在床上听雨声多好啊”这么一句平
常的话,让自己如此激动:“下雨不是常有的事吗?”
“可只要一下雨,我的脑子里就有很多奇怪的想法。”儿子往钟馨身边靠了靠,“就
像现在。”
“那你说说,你都想些什么呀?”儿子的微笑唤起了钟馨心底的母爱,她不知不
觉把母爱的光辉都集中在那张脸上了。
“很多很多,没有头绪。”儿子顽皮的天性又在脸上闪现。每当这种时刻,钟馨
总是忘记所有的烦恼,也正是儿子让钟馨感到了生命的意义。
“妈妈,大街上的行人一定很少吧?”儿子转着眼珠子,“是不是有很多人像我
们一样躺在床上睡觉呢?”
“也许。”钟馨望着蚊帐顶,“下雨虽然不方便户外活动,也有很多人坚守在工作
岗位哩。”
“晚上还有人上班吗?”
“当然。”钟馨长长出了一口气,“工厂的生产流水线上,一天二十四小时都有人
坚持上班呀,我们的武警战士日夜巡逻在祖国的边防线上,保卫着祖国的安宁,学
者们正在伏案著书,医院里的医生护士们正忙着给病人治疗,商人正在灯下计算一
天的收入、规划未来的营销策略,农民们吃饱饭后正和家人在一起叙家常、享受天
伦之乐,小贩们正忙着准备第二天要出售的商品,总之,在这样看似平常的夜里,
人们没有闲着,都在忙着自己的事情呢。”
“妈妈,你听,汽车喇叭声和摩托车的轰鸣声。”儿子凝神静气地说着,眼睛滴
溜溜地转。
钟馨笑了,思绪也追随着这雨夜里可能发生的一切:“是啊,那是刚下班的人们
正往家赶。”
“他们是在回家喽?”
“嗯,现在这种时刻,家就是他们最好的归宿了。”钟馨沉思着,“他们都在说,
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妈妈,他们的家人也在等他们呢。”
“当然。”
儿子回忆着:“可是妈妈,我们学校门口有一些乞丐,他们蓬头垢面、衣衫褴褛,
好脏哦。”
“那是流浪汉,是乞丐。”
“他们没有家吗?”
“应该有,有的乞丐没有家,但大多数乞丐应该是有家的,这个,妈妈也说不
准啦。”
“他们出来流浪,那他们的家人一定很着急了?”
“那是一定的,天底下所有的父母都希望自己的孩子具备出类拔萃的本领,都
能出人头地呢。”
“他们不应该出来流浪。”
“他们出来流浪总是有原因的。”钟馨怜爱地拍了拍儿子,“所以,我们不要埋怨
命运了,我们现在能在一起,妈妈已经满足了,你爸爸虽然没有和你在一起,可你
有一个一直爱着你的妈妈。所以,你是幸运的。”
“嗯。”(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