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之川遇上了一件麻烦事。事情是这样的,在林之川的老婆生下女儿不久,单
位计划生育委员向他讲明计划生育的政策法规以及他现在必须采取的措施,而且那
措施是没有条件的,是必须马上执行的。
林之川不禁暗暗叫苦,一想到手术后被人耻笑的情景心里就发憷,可这并不是
最主要的,最主要是那手术是要在身上最隐秘的部位动上一刀,一向以自己是个男
人而自豪的林之川,要真的割断自己身上那连接生命的那一根线,就好比要了他的
命似的,这让他怎么能接受呢?可是,计划生育委员的话说得非常清楚,作为再婚
并且有了两个孩子的他,同时作为一名国家干部,他必须遵守计划生育政策,没有
选择的余地。
被寄予厚望的升职,也迟迟不见下文,虽然材料早就交上去,就等待着上级下
文了,为了这个,这些日子他一直很卖力工作,他是多么想以此来作为升迁的成
绩呀,可事与愿违,他等到的不是升职的喜讯,而是做手术的噩耗,如同晴天霹雳,
他几乎崩溃了。
现在的林之川就好比输光了的赌徒——急疯了眼,更要命的是这一切都是自己
造成的。俗话说“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怀着深深的恐惧,他恨不能抽自己一耳光。
下班时间到了,本来就因家里充满尿布怪味和女儿整夜啼哭而心烦不愿回家的
他,现在更不愿意回去了,为了排解心中的苦闷,林之川想到了好朋友小陶,他打
电话约小陶到小饭店喝酒去了。
小陶兴冲冲地来到小饭店,一进门就看到林之川已经独自喝上了。他快步走到
桌旁坐下说:“怎么,也不等等我?自己一个人先喝上了?”
林之川闷着头又喝了一口。他的表情把小陶吓了一跳,小陶急忙关切地问:“你
怎么啦?出什么事了吗?”
“来了?你来得正好。”林之川勉强笑了笑,给小陶倒了一杯酒,“来,给你酒,
你快喝了它。”
小陶接过杯子,小心翼翼地瞥了林之川一眼:“你有心事?”
“不知道该不该说。”林之川垂头丧气地说,“你是我的好朋友,我信任你!不管
什么事情我从来没有隐瞒你,可是今天,我真没脸开口。”
小陶赶紧给林之川倒了酒:“既然我们是好朋友,你就不要有所隐瞒,有什么难
处就说吧!只要能帮,我一定尽力。”
“这个问题你帮不了我。”林之川绝望地抱着头,使劲地揉搓着太阳穴,“谁也帮
不了我了,我这是自作自受。”
“你才知道?”小陶摇摇头,他掏出烟来点着了火,“不瞒你说,我早就料到你
会有这么一天了。”
“早就料到了?”
“早料到了。”小陶无奈地叹气,“当初,你一意孤行,不听劝,后悔?晚了,除
非离第二次婚。”
“离婚?”林之川一惊,小陶真是聪明绝顶,准确揣摩到了自己的心思,难道小
陶有未卜先知的本领?真要说起来,现在的林之川确实想离婚,既然离过一次就不
怕离第二次!关键是老婆会同意吗?
怎么办?现在的林之川倒宁愿老婆像钟馨那样有足够的独立意志,就会很潇
洒地离开自己。(其实钟馨并非情愿和林之川离婚,不管她有多么坚强的独立的
意志,她毕竟是女人,她同千千万万的女人一样将家庭视为堡垒,愿意为家庭牺
牲。)
“怎么?你想离婚?”小陶倒是很沉稳,“不是真的吧?”
林之川喝了一口酒转换话题:“哎,真奇怪,过去我总认为钟馨的个性太强,太
难驾驭,可现在怎么欣赏起她来了呢?”
小陶喝着酒没回答,他默默观察林之川的表情。
“原来独立的女人也有可爱的一面。”林之川捧着酒杯苦笑着,“不独立的女人就
好比包袱,太累人了。像小鸟似依偎在身边的女人不是我们这类人应该找的,我们
应该找那些有能力自食其力的。”
“怎么?你没钱了吗?”小陶盯着林之川揣摩着,“可我怎么感觉你不像是为钱
烦恼啊?”
林之川一惊,暗暗提醒自己:保密,一定要保密,要是被同事们知道的话,他
们会把自己当太监的。
“除了为钱烦恼还有什么?”林之川顺水推舟问道。
“不,你有别的事情。”小陶狐疑地看着林之川,“如果不方便和我说,就回去找
老婆商量,不管你怎么不爱她,日子还得要过的。”
是啊,突然一个念头涌上来:既然老婆那么在乎自己,就让她做这个手术,虽
然规定育龄夫妇有一方要做手术,并没有规定非得男方做,只要老婆愿意做手术……
而且节育手术对女人的身体不会造成不良影响,哇!仿佛看到世界尽头的一丝曙光,
林之川的心活络起来了。
和小陶分开后,林之川急忙往家赶,一进门就看到老婆正给女儿喂药。他放下
公文包问:“茵茵生病了吗?”
“感冒了。”老婆一手捏着女儿的鼻子,一手端着汤匙把药往女儿嘴里灌着,女
儿被这么一折腾不禁失声呛咳起来了。林之川看到此情景急忙赶过来,从老婆手里
抱过女儿:“你怎么能这么给女儿灌药?这多危险!”
“不灌怎么办?她又不好好喝。”
“她不好好喝也不能这么灌,你这么生拉硬灌呛着气管怎么办?”林之川一边赶
紧把女儿抱直了,一边轻轻地拍拍女儿的后背。
“你要是有办法那以后你来给女儿喂药好了。”老婆抿了抿额头上耷拉下来的一
缕头发。
“给孩子喂药要有耐心才行,你这样粗糙怎么当妈妈?”
“我的父母过去就是这样给我们喂药的。”老婆振振有词地说,“我们家乡的人都
是这么做的,你看有谁有危险了?我们不是好好的?”
“过去过去,提过去干什么?”林之川把女儿放到床铺上,“过去不懂科学,你
怎么能抱着‘过去’那一套?”
“可是……”
“你要多看书学习,我不是给你买了几本育儿书吗?”
“我哪有时间看书,我现在忙哩。”
“再忙也得看书,不看书就好比瞎子。”林之川换好衣服,走过来,“知道知识对
母亲有多重要吗?你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会对茵茵有着潜移默化的影响,别强调
客观条件,‘忙’不能成为不看书的理由,时间是靠人挤出来的。”
“可我一看书就想睡觉。”
“你这个人就这点不好,看书怎么能想睡觉?正常的人除了吃饭喝水,还得要
学习啊。”
“算了,我不是看书的料。”老婆掉过头,捂住嘴巴打了个哈欠,“看什么书?困
死了。”
林之川扭过头看了老婆一眼,老婆头发乱蓬蓬的,衣衫也是歪歪斜斜地披在身
上,睡眼惺忪的脸庞已经没有了光泽。
林之川不满地摇摇头,他有心再说什么,可他把满肚子的话咽了回去,因为不
能惹老婆不高兴,自己还有求于她呢。他到卫生间洗漱一番,晚上shangchuang时,极其温
柔地履行丈夫的义务,看到老婆兴致很高就趁机明说了:“今天计划生育管理人员找
我了,他们让我去做结扎手术。”
“什么?你说什么?”老婆惊讶地翻身坐起来,一连叠声地问,“你刚才说什么?
什么结扎手术?”
“是结扎手术。”林之川说这话的时候留下了余地,他没有说计划生育人员是让
他去做结扎手术,而是说夫妻双方有一方必须要做,他这样说无非是想探测老婆的
意见,如果老婆真的为自己着想,她应该知道怎么做。
果然不出所料,老婆一听就急了,她不能想象自己的老公去做这样的手术,在
她看来让老公去做这样的手术简直是奇耻大辱,这里暂且不说世人的眼光,她担心
这手术会影响夫妻生活。她激烈地反对:“你绝对不能做手术,我们去告诉他们,告
诉他们说我们今后不会再要孩子了。”
“没用,他们并不想听你说什么,他们只是在履行本职工作。”
“我不信没办法。”老婆把林之川拉起来坐着,“你还能躺得住?快去找找朋友或
者熟人帮忙吧!”
“半夜三更的你让我找谁去?”林之川挣脱老婆的手,又躺下,“现在计划生育
工作抓得多紧!找人帮忙?谁有那么大的胆子帮你?”
“我不相信,只要出钱去打通关系就行。”老婆狐疑地摇摇头,“还有,你那些朋
友是干什么的?你们关系那么好,他们肯定会帮我们的。”
“那都是酒肉朋友。”
“那现在怎么办?难道真的没办法吗?”老婆俯下身子盯着林之川,她的神情充
满了焦虑。
“办法倒是有一个,就看你愿不愿意。”林之川拐弯抹角地说,“你想想,要是
我做了那种手术那我就成废人了。我成了废人对你没有好处,你愿意你今后守‘活
寡’吗?”其实林之川知道男人做这种手术对身体并没有影响,他之所以这么说,
只是想吓唬老婆。
老婆不知所措地望着林之川,她既担心林之川去做那该死的手术,但她也不能
马上接受林之川的建议。前者断了老公的命根子,就等于宣判老公成了‘残废人’,
这除了让她‘守活寡’之外,社会上的非议更让她受不了。而后者呢,虽然自己也
可以去做手术,可关键是得为自己讨价还价,绝不能便宜了林之川。
“这种手术对女人的身体没什么影响的。”
“让我考虑考虑!”
“好的,可别考虑太久。”
“不会。”
真是天无绝人之路,悬在林之川心头的大石头终于落了地,在他眼里,老婆又
恢复了几分魅力。
“可以,不过要快。”林之川放心了,他温柔地拉着老婆躺下,他很感谢老婆在
这个问题上能如此理解自己。(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