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兮兮!”方北凝不敢相信,就在前不久,明明兮兮还在洗澡,怎么忽然就变成这样了?
她将翟兮兮紧紧抱在怀里,双目充血,眼泪不停地砸在翟兮兮面团一样的小脸上,她恶狠狠地瞪着童千梦和莫妖娆,“怎么会这样?你们说!兮兮怎么会这样?我不是说了让你们好好看着她的吗?你们怎么把兮兮照顾成这样?为什么?!”
面对方北凝声声泣血的质问,莫妖娆心里的自责快要从胸腔里溢出来,眼泪像是打开的水龙头,止也止不住,“是我,都是我……不好,我不该……把她放在浴缸里就……就去接电话,我应该帮她洗完澡……再接电话……”
方北凝猛地抬头看向莫妖娆,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击中,痛得她每一次呼吸,都拼尽了全力。
“你说什么?接电话?接谁的电话?”
现实很残酷,掩藏在现实之下的真相,往往更加让人生不如死。
莫妖娆在方北凝问出这话,忽然住了口,愣愣地看了她片刻,低下头摇了摇。
莫妖娆虽然没有说,但方北凝却明白了。
“你接电话的时候,兮兮发生了什么?”方北凝忽然平静下来,但是她身上散发出来的绝望的气息,却让莫妖娆莫名觉得心惊。
“凝凝,是我的错,真的都是我的错,是我不该……”
“说!发生了什么!”方北凝陡然拔高音量,表情狰狞地瞪着莫妖娆。
莫妖娆被吓得浑身一抖,下意识就回答道:“我接完电话,回来的时候发现兮兮浸在水里……一动不动……”
“呵……”轻扬却惨烈的一声笑在房间里荡漾开来,方北凝嘴边明明上扬,可是眼睛里却只有眼泪。
她一直担心兮兮出事,结果依旧出事了,竟然是因为她的电话。
这世上,再没有比这个更让人绝望的了吧。
*
时间回到下午,翟兮兮与方北凝通完电话,其实这是她第一次见识到这个硬硬的冷冷的东西里居然能听到妈妈的声音。
小孩子总是对身边的所有陌生事物充满好奇。
莫妖娆挂了电话之后,翟兮兮就一直拿着座机听筒把玩,莫妖娆见她玩得爱不释手,索性将放到地上,给她玩,反正小孩子玩一玩,也不会玩坏了。
翟兮兮一会拿着听筒这敲敲那打打,或是拿小小手在按键上使劲拍两下,很不巧,在她乱拍的时候,无意间给座机设置了来电静音,等她玩腻了,莫妖娆将座机放回桌上的时候,根本就不知道电话的来电铃声被设置成了静音。
这也是方北凝打了好几遍座机都没有人接听的原因。
当时童千梦正在厨房洗碗,如果座机响的话,她就能听见,就能接电话,方北凝就不用再打莫妖娆的手机。
又或者,童千梦的手机没有因为没电而自动关机,方北凝也不会再打莫妖娆的手机。
如果方北凝不打莫妖娆的手机,莫妖娆就不会因为接电话而把翟兮兮独自一人留在浴缸里。
如果莫妖娆在接电话的时候,把翟兮兮抱出来,也不会发生后来的悲剧。
这件事,好像谁都没有错,也好像谁都有错。
但不管究竟是谁的错,悲剧终究还是发生了,如此惨烈而又突如其来。
*
方北凝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眼里的痛却越来越深,那副模样如同困兽,双目赤红而狰狞,像是要发疯一般。
“凝凝,你、你别这样……”莫妖娆想上前抱住她,可是她此刻像是张开全身尖刺的刺猬,没有人能靠近。
“滚!都滚出去!”方北凝形容疯狂,声嘶底里,“都滚出去!都滚!”
室内的暖气还是平日里的温度,可是方北凝却总感觉有飕飕的寒风从窗子灌进来,冰冷了全身的血液。
她一边抱着翟兮兮,一边起身检查窗户是不是没有关严,反反复复确认了十几遍,然后又把窗帘全都拉上,把所有能关的门全部关上,用小被子将翟兮兮裹紧,牢牢抱在怀里,还不够,她总觉得还缺少点什么,想了很久,终于想起来,自从兮兮出生,她这个做妈妈的还没给她唱过一首歌谣。
于是,方北凝一边拍着翟兮兮的背,嘴里一边哼着不着调的摇篮曲。
今天堵车真的堵得太严重,翟墨远接到电话,车在主干道堵了二十分钟还没有往前走得意思,他直接弃车,一路狂奔回来。
他从年会现场出来的时候连外套都来不及拿,身上只有一件单薄的衬衫,可在奔跑的过程中,还是被汗水浸得湿透。
等他到家,已经是方北凝回来的一个小时之后。
他只知道翟兮兮是出事了,但他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因为他根本就来不及听电话里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就急冲冲赶了回来。
刚进玄关,他便听到一阵阵伤心欲绝的哭声从二楼传来,他心里猛地一咯噔,鞋也来不及换,继续一路狂奔,上了二楼。
儿童房门紧闭,童千梦与莫妖娆一脸的悲痛。
“兮兮呢?”翟墨远开口,声音颤抖得厉害。
“兮兮……”童千梦只说了两个字,就说不下去了,可是这欲言又止的样子,更刺痛了翟墨远的心脏。
“兮兮呢?!”他拔高音量,骇人的怒意从他眼睛里迸发出来,如果目光可以化成实质,那么此刻,他的目光便是两簇滔天业火,能将人焚烧殆尽,片痕不留。
“兮兮她……”欧阳迈虽然没有像那两个女人一样痛哭流涕,可是双眼中也是沉痛的,兮兮是他师父的女儿,他自然也很看重,也会心痛,“兮兮不在了,师父抱着兮兮在房间里,她很伤心,你去安慰安慰她吧。”
晴天霹雳就这么直直落在翟墨远的身上,他身形一晃,脚下踉跄着连退数步,‘嘭’一声后背撞到冰冷的墙壁上。
不可能。
他不信,明明今天早上走的时候,兮兮还跟他挥过小手,还亲了他的脸,还喊了他爸爸。
他不信,有方北凝在,兮兮怎么可能有事?
一定是这些人弄错了。
翟墨远用力拍着门板,“北凝,开门,让我看看兮兮……”
回答他的,只有无尽的沉默,和似有若无的不着调的歌谣。
砰砰砰!
翟墨远拍了一阵根本没有用,直接拿身体撞门,一下一下,急促又凶狠,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一般,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他这股凶狠的劲儿,吓得所有人的心脏都颤了颤,那一声声撞门声,巨大得要将人的心脏从胸膛里震得跳出来。
终于一声清脆的实木断裂的声音,门板碎成两半,在门框上两边摇摇欲坠,碎木屑四处飞溅,房内露出的一幕,宛如迎面飞来的一把钢针,毫不犹豫尽数刺进他的心脏。
痛得他呼吸一滞,就连心跳,都停了。
方北凝嘴边挂着温和慈祥的笑容,轻轻哼着不着调的童谣,可是她的眼睛,失去了所有的光彩,宛如没有了灵魂,凌乱的细发被泪水糊在脸上,整个人像是春末的桃花,散发着凄美与悲绝的气息。
她的怀里,翟兮兮被小被子紧紧裹住,只露出一张安静的小脸。
一张,宛如白玉雕成的没有生命的小脸。
翟墨远深邃的眼睛里爬满密密麻麻的疼痛,随着他的走近,才听清楚方北凝嘴里的不是童谣,而是一声一声被拉长音的“兮兮,起床吧,妈妈回来了……兮兮,你怎么还在睡?……”
“北凝。”翟墨远刚开口,方北凝抬头冲着他的方向‘嘘’了一声,小声说:“兮兮在睡觉,你别说话。”
“北凝。”翟墨远在方北凝身边跪下,将她连同他们的孩子一起,紧紧搂进怀里。
在这样处处洋溢着欢庆的时刻,总有一些悲伤的事,悄然发生。
之前有多幸福,此刻就有多痛彻心扉。
时间似乎就此静止,不知过了多久,方北凝忽然浑身一震,然后猛地用力推开翟墨远,抱着翟兮兮冲了出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