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老奴记、记下了!”
葛妈妈知道,萧南这是‘告诉’她在太夫人面前不要乱说,并且让她将自己的意思‘委婉’的转达给太夫人。
萧南冷哼一声,不耐烦的摆摆手,“好了,你下去吧!”
“是,多谢夫人,多谢夫人!”
葛妈妈几乎是连滚带爬的出了葳蕤院的堂屋,直到踏出院门,站在高高的台阶上,她才长长的吁了口气,捉住袖子擦了擦额上的汗。
堂屋里,玉簪给萧南捧上一盏茶,而后跪坐在萧南榻前,低声埋怨道:“夫人,太夫人这是要做什么呀?”
难道她不知道她这番话若是传出去,将会给萧南带来多大的麻烦?
而萧南代表着荣寿堂、代表着崔家,她若有了麻烦,整个崔家也会不得安宁?
还什么‘生子秘方’?!
玉簪真想问问太夫人,您老到底是怎么想的呀?
玉簪心里无比鄙夷智商值已经为负值的太夫人,连她这个小丫鬟都能想明白的道理,一个做了崔家五十年宗妇的太夫人岂会想不到?!
“蠢妇,”萧南端着茶盏,轻啜了一口解暑的茶汤,用轻不可闻的声音骂道:“愚不可及的蠢妇!”
发展到现在,萧南都有些后悔,当年是不是把太夫人‘捧杀’的太过了,这位‘蠢’起来可是无底线、无差别的呀,做得种种蠢事,诚然会招来家人、甚至儿孙们的嫌弃,可、可她的那些蠢事每每总能‘坑’到无辜的旁人。
而这个旁人,如无意外的话,由王氏、韦氏还有萧南这几个嫡亲的儿媳妇轮流扮演。
萧南还好些,她总归不住在太夫人的眼皮子底下,但饶是如此,自太夫人守孝期满回京后,给萧南制造了不少问题,大麻烦、小麻烦更是不断。
给灵犀说亲的事儿还没有彻底了解,这位居然又弄出个‘生子秘方’的破事。
萧南完全有理由相信,此事绝对不是郑十三娘提出来的,人家又不是太夫人,会蠢到自己给自家找麻烦。
估计是郑十三娘来给太夫人请安的时候,无意间说起自己久婚无孕的伤心事,她不过是在长辈面前诉诉苦,并不是真的要让太夫人给她解决什么问题。
毕竟太夫人一不是送子观音,二不是医术逆天的妇科大夫,生孩子这种事儿,太夫人真帮不上什么忙。
但,太夫人不这么想,她被一群奴仆捧着,大有老天第一、皇帝第二、夫君第三、她第四的感觉。
尤其是近日,崔泽重回朝堂,品级也升了一级,而她这个嫡妻跟着沾光,被皇帝封为二品郡夫人,虽然还是没有萧南的品级高,但对太夫人而言,已是个不小的跨越。
太夫人这十来年智商虽有所下降,但她骨子里非常信任自己夫君的能力,她相信,用不了多久,至少在她闭眼前,她定能获得一品国夫人的诰封。
到那时,她在萧南面前也不会觉得矮她一等了。
提到品级,太夫人又在心底埋怨了已逝的崔守贞一通,“当初若是没把小八过继出去就好了,如今小八出息了,官级比老大(崔彦伯)还高……萧氏能得封一品夫人,全都是小八的功劳呀……唉唉,若是小八没有过继,那孩子孝顺,定会先为我请封,我也早该是一品国夫人了呢!”
说起来,太夫人数次为难萧南,也未尝没有这方面的原因——她不甘呀,明明是自己的亲儿子,出息了,可以封妻荫子、给娘亲请封了,她居然沾不到半点好处,白白便宜了萧氏那个小贱人!
这次的‘秘方’事件,也是在这种心态的撺掇下产生的,太夫人当然也关心娘家侄女,可若是既能帮到侄女儿,又能给萧南添添堵,她自是一百个乐意。
“小十三,你不用担心,你八表嫂是个心善的,又能干,她手里攥着不少方子呢……”
太夫人歪躺在榻上,胳膊撑在隐囊上,笑眯眯的对有些坐立不安的郑十三娘说道,“更何况还有我呢,她定会帮你的,你就放心吧!”
放心,她放心个溜溜球呀!
郑十三娘只觉得屁股下坐的不是单榻,而是布满钢针的刑具,若不是担心得罪太夫人,她真想立时起身告辞。
哎呀呀,她真是笨死了,怎么忘了如今的姑母早就不是当年那个八面玲珑的崔家大夫人,而是个越来越糊涂、越来越蠢笨的老妇?!
怪只怪方才的气氛太好了,她又看到王氏大表嫂那个老来子可爱、乖巧的样子,一时想起了伤心事,这才顺嘴说了句:“几位表嫂都是有福气的人,儿女绕膝,如今更是要抱孙子了……不像我,”
最后三个字说得很轻,陪坐在一旁的王氏都没有听到,偏太夫人就坐在郑十三娘身侧,将她的话听了个清清楚楚。
太夫人这才想起,对呀,自己这个最小的侄女儿,已经出阁五六年了,却一直没有生产。
京城的名医瞧了个遍,当初太夫人还曾拿着夫君的名帖请了几位专瞧妇科病的太医,各种苦药汤子整天喝,还天天做什么艾灸、针灸,好好个孩子,硬是被折腾得形容憔悴。
若不是郑家的门第、若不是十三娘有个做宰相夫人的姑母,她的夫家早就以无子为由给夫君纳妾了。
饶是如此,郑十三娘的日子也不好过,在婆婆和妯娌面前都抬不起头来,娘家也不敢常回,唯恐被人说出什么酸话来。
今儿若不是以给宰相姑父送寿礼为名,郑十三娘还真不敢随便出门呢。
可、可瞧现在的情景,她宁肯不来这一趟呀。至少她不会陷入如此两难的境地。
王氏见郑十三娘脸色煞白,表情惊惶不安,多少有些可怜。
在郑家的一众姻亲里,郑十三娘是比较厚道的,很少蹬崔家的门,也没有仗着太夫人是她姑姑就在崔家耀武扬威,且性子也平和,从没有撺掇太夫人做什么蠢事,是个很不错的人。
看她这般为难,王氏也想帮她一帮。
王氏知道萧南的性子,听了太夫人那些没脑子的话,定会怒气上扬,没准儿还会以撺掇主人为名,将那传话的葛妈妈杖责一顿呢。
就算萧南忍住了怒气,没有立时发作,但也肯定会一口拒绝太夫人的无理要求。
不管是哪种情况,都不是太夫人要的结果,依着太夫人的性子定会生气。
偏太夫人从不会反思自己,只会将过错推到别人头上。
萧南是肯定被记恨的,而在场的王氏、直接引起此事的郑十三娘都有可能受到迁怒。
郑十三娘在婆家过得不顺心,娘家也越来越衰落,她能依仗的靠山真的不多,若是再失去太夫人这个姑母的支持,后果不堪设想呀。
思及此,王氏笑道:“阿娘,十三娘最善调香,正巧我哪里得来几块上好的香料,想请十三娘过去帮我瞧瞧,您看可好?”
话音一落,十三娘眼中闪过一抹感激,连连朝王氏点头致谢。
“呵呵,没错,说起调香,咱们小十三确实极擅长的,我们郑家又有许多祖传的调香方子,当年呀,小十三便有‘香十三’的美名呢……”
太夫人知道,自己娘家越来越衰落了,几个儿媳妇也越来越不待见她娘家的亲戚,如今好容易有个露脸的机会,她岂能放过。
只见她笑眯眯的拍拍郑十三娘的手背,道:“去吧去吧,好好给你大堂嫂讲讲调香之道。”
郑十三娘听了这话,忙悄悄扭头去看王氏,投过去一记可怜巴巴的眼神——人家大堂嫂好心为她解围,姑母却这般说,她真担心大堂嫂会生气呀。
王氏早就习惯了婆母的‘神奇’,对于这种故意踩低她、抬高郑家人的言语,她并不在意。
如今又看到郑十三娘哀求的目光,她愈发觉得自己的出手还是蛮有价值的,至少,郑十三娘是个明白人。
“阿娘说得对,十三娘,走吧,去堂嫂那儿坐坐!”
说着,王氏起身,一手牵着小儿子,一手冲着郑十三娘招了招手。
郑十三娘忙站起来,屈膝冲着太夫人行了个礼,然后快步跟着王氏出了正堂。
这个地方,她是一息也不敢待了。
王氏领着郑十三娘,一行人刚刚走出正堂,行至院门外回廊上,正好看到狼狈跑回来的葛妈妈正从另一侧的回廊往正院奔。
好险呀!
郑十三娘暗暗庆幸,脚下更是加快的步伐。
“大堂嫂,我素知您待我亲厚,在我心底,我也是将你当做我嫡亲嫂子般敬爱,今儿多谢您了,”
郑十三娘坐在王氏对面,先躬身行了个礼,而后哽咽道:“今日之事,我、我真不是有心的,我也不知姑母怎么就、就——”这么没脑子。
她来崔家是结善缘的,而不是结仇呀。如今被太夫人这么一折腾,她真担心萧南会生她的气,怪她‘多事’。
王氏服侍太夫人这么多年,类似的经历不知遇到了多少,她很能理解郑十三娘的心情,微微一笑,安抚道:“你放心吧,乔木是个极通情达理的人。这两日我便寻她为你解释一二……待阿翁寿宴,你与郎君来赴宴的时候,再寻个机会与她道个歉也就是了!”
“……大堂嫂,谢谢你!”郑十三娘眼中的泪水夺眶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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