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叔,他、他真动了!”
盘膝坐在崔幼伯的书房里,程宏的脸色微变,他倒不是没想到贺鲁真的会犯唐,也不是在担心身处西州的阿耶和一干兄弟会出事,他听到战报后的一个反应是,这崔幼伯成精了吧?
竟事事都料得这般准确?
程宏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崔幼伯曾不止一次的说,贺鲁会动,且快则一个月、慢则两个月。如今屈指一算,距离他说这话,正好过了一个月!
而且更让他佩服的是,崔幼伯还在一个月前派了两拨人去西州、庭州打探消息。
当时,程宏还觉得崔幼伯多此一举,西州由自己的阿耶,庭州也有阿耶的老属下,一旦真有战事,他们定会第一时间示警,向都护府求援,并尽快给京中报信。
哪里用得着崔幼伯另外派人。
但现在,程宏不得不佩服他的先见之明,贺鲁此番行动,早已准备多时,人马、粮草更是准备得非常充足,几乎是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赶至大唐的边境,然后分段袭扰。
得到战报的安西都护府迅速出击,但对方太狡猾,哦不,是可耻,他们怎么能看人下菜碟?
当他们面对大唐的正规军时,他们打游击战,不停的袭扰各处,然后分散都护府府兵的注意力,逐一击破;
当他们对上两州治所所在地的县城时,便摆出一副集团军作战的架势,将两个县城团团围住,射手围了一圈,别说是快马,就是一只飞鸟也飞不出县城。
且西突厥的攻势非常猛烈,县城周遭的所有驻军全都投入了战斗。就算程家人想送信,他都没有时间。
因此,崔幼伯手上的这份消息并不是程处云发出来的,而是他派去西州的阿大发回来的。
“他确实动了,还在攻打咱们的城池!”
自己的预料统统化作事实,崔幼伯并没有丝毫的得意,他看着手上的战报,一股怒气在胸中翻涌。
没错,他在生气,作为天朝的子民,他们是自豪且骄傲的,如今却被个归降的将领攻打自己的边境线,烧毁自己的城池,劫掠、屠杀自己的同胞,这、这让骄傲到骨子里的崔幼伯如何能忍受。
他一拳捶在案几上,将两只茶盏震得叮当作响。
认识崔幼伯也有两个月了,这还是程宏第一次看到他如此气愤的样子,不由得怔愣了片刻。
好一会儿,他才回过神来,急急问道:“阿叔,接下来该怎么办?”
理智回笼,程宏也惦记起西州的父亲和兄弟来,虽然他相信自家人的能力,可贺鲁来势汹汹,自家准备得再充足,战场上也难免出现意外。
崔幼伯平复了下胸中的怒意,缓缓说道:“首先,自是给京中报信,贺鲁这般大张旗鼓的攻城,想来他已准备多时,且野心不小。单靠都护府的兵马,恐怕很难平叛。所以,需要朝廷派遣援兵。当然,具体怎么做,自有圣人与众位相公裁定。但咱们必须尽快把消息传出去。”
程宏连连点头,试探行的问:“用鹞子?”
崔幼伯勾了勾唇角,“嗯,另外还要派个机警的人走驿路,八百里加急的把消息送到兵部。”
在这一点上,崔幼伯与萧南这对小夫妻想到了一起:鹞子虽好用,但并不是官方认定的通讯方式。
如果他真的用雪娘子给皇宫送信,依着雪娘子的聪明,它定能找到皇城所在地。
可到了之后呢,那里并没有人接收呀,总不能让雪娘子一路飞进立政殿吧。
再说了,皇宫守卫森严,饶是雪娘子伶俐,也很难突破护卫们的集体射击。
所以,雪娘子是给萧南送信的,崔幼伯了解自己的妻子,相信她得了自己的消息,定会想办法将此事汇报给圣人。
时间紧急,崔幼伯想到便立时行动,当下抽出一张白纸,先给萧南写了信,让雪娘子立刻带走。
望着雪娘子矫健的身影在天空中消失,崔幼伯脑中灵光一闪,唔,或许,他可以趁着这个机会,将那个想法透给皇帝。
跽坐在书案后,崔幼伯凝神想了想,组织好措辞,然后抽过一份空白的折本,开始给皇帝写奏折。
在信中,他先将西州、庭州两处的战况详细的描述一番,接着,他又非常婉转的将自己的小想法渗透给皇帝:建议皇帝建立密折专奏体系。
崔幼伯以两州遭遇突袭的事件为例子,隐晦的阐明了逐级汇报的某些不足。
比如说吧,城门口的戍卫发现西突厥的兵马,按照规定,他要先给自己的上峰回禀,这个上峰,极有可能只是个戍卫城门的小队长,该小队长听闻后,自是要马上去城门口查看,确定是贺鲁部犯唐、攻打自家的城池,这才会点燃烽火示警。
与此同时,小队长还要回禀自己的上峰,也就是城门戍卫的大队长。
大队长知道后,便会回禀自己的上峰,这个上峰可能是州衙的司兵。
司兵汇报刺史,刺史再命人去都护府求援……
一圈绕下来,等都护府的大都护知道有战事的时候,贺鲁这边已经打过护城河,准备攻城了。
而再待都护府的兵马赶来救援的时候,县城的官员若是怂一点儿、护卫们若是有一丝的懈怠,那城池可能就破了。
另外,都护府这边,也要跟兵部汇报,哪怕是八百里加急,待京城的兵部尚书知道了消息,估计也是十几天之后的事儿了。
兵部尚书知道后,还要汇报给主管兵部的相公,然后相公再一番思量,最后才决定要不要告诉皇帝。
可以说,事件发生后,皇帝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人。
而且整个过程中,存在着许多变数,倘或某个环节出现了问题,消息最后都有可能传不到皇帝面前。
故而,崔幼伯建议皇帝,可以建立一个密折专奏体系,皇帝可以授权他信得过的官员,准许他们越级回禀,以便遇到什么重大事务,皇帝可以第一时间得知,并尽快做出相应的处理。
为了避免一人独权专行,扰乱官场的正常秩序,崔幼伯还建议,在一道或是一州可以多设几个有密折权的官员,且他们并不知道彼此的存在,更不知道对方的身份,这样一来,皇帝得到的消息,将是最真实的。
至于密折如何操作、如何运送,请参看崔氏小夫妻的通信方氏。
呃,好吧,后面一句话是作者加的,崔幼伯并没有这么说,他只是将自家用的带锁信筒的事儿透给了皇帝,并没有言及可以用鹞子送信。
拜托,崔幼伯也不傻,鹞坊虽冠以萧氏的名头,事实上却是自家的买卖,就算所得的利润都归入了萧南的私库,但最后都会着落到他的孩子身上。
所以,他可不想做有损鹞坊利益的蠢事。
但他却忽略了一点,他不笨,人家皇帝也不笨呀,身边又有个李荣‘提醒’,所以,萧南很苦逼的损失了大批的鹞子。
这是崔幼伯所没有预想到的,事后他听萧南抱怨的时候,心里不住的发虚,更不敢告诉娘子,这事儿真不怪荣国公,始作俑者是他崔玉郎。
话题扯远了,咱们书归正传。
程宏静静的看着崔幼伯写信,待他写完了,用两种方式分别把信送出去后,才有些犹豫的问道:“阿叔,贺鲁部动了,咱们还要去其它两个县城吗?”
别人不清楚崔幼伯之前的种种备战动作,程宏却是猜到了几分。
尤其是崔幼伯严令其它两个县令丢开一切日常政务,专心负责城防、兵务等事件的时候,他就明白了崔幼伯此举的用意。
有些话不能明着说,却可以用实际行动来提醒。
崔幼伯所说的那些惩罚,也不过是为了督促两人更好的去办差。
可如今战事真的暴发了,那些提醒也就显得不重要了。
崔幼伯却冷静异常,摘下墙上挂着的宝剑,直接系在腰上,淡淡的说:“去,为何不去?”
就算不‘演习’(作者默:有个穿越女做妻子,崔幼伯知道得可不少),他也要去检查两个县城的战备情况。
鄯州距离边境并不近,可谁也不能保证贺鲁不会袭扰此处。
毕竟这里是陇右道治所所在地,物产丰富,官仓的储备都是最多的。
在饥饿的猛兽眼里,鄯州就是个大肥羊呀。
路远又算什么,西突厥是游牧民族,最擅长的便是远地奔袭呀。
也不知道这算是崔幼伯料事如神,还是他的最被开过光,贺鲁在西州、庭州劫掠了大批的粮食、百姓和牲畜后,玩起了游击战,像猫戏老鼠一般,耍着都护府的驻兵四处乱跑。
不过,贺鲁突袭的都是边境线上的县城,所以处于后方的其它州县暂时安全了。
就在湟水上下的官员都认为贺鲁不会进攻鄯州的时候,某日,贺鲁亲率两路大军,绕开都护府的防御,气势汹汹的直奔湟水县。
站在高高的城墙上,崔幼伯面沉似水,他的目光落在城外几十里外的一层密密麻麻的营帐上,扶在城墙垛子上的手不住的收紧。
活了近三十年,他终于知道了何为‘兵临城下’。
PS:一更,嘿嘿,小夫妻的时间线终于汇在一起了,下章该轮到萧南出场啦,亲们鼓掌……(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