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南的这记马屁拍得恰到好处。
长孙皇后拿到新鲜出炉、还散发着墨香的印刷版《女则》,眉眼都舒展开了,唇角不自禁的勾起一抹浅笑。
皇后缓缓翻看着,书册的内容她再熟悉不过,不过,看自己手书的字体和方方正正的印刷体,感觉很不一样。
而且这本书印制的非常精美,除了文章,还有画艺工整的插图,每幅插图都极贴合旁边的文章,有文有图,看起来愈加正规。
再想想萧南的话,自己的这本《女则》将成为积微学院德音堂的必修教材,皇后心里就升起一股莫名的激动。
千百年来,学生们研习、诵读的都是先贤们的著作,而这些先贤几乎全是男子。女子著成的书,也就是班超的那本《女诫》成为了女子的教材。
但说句真心话,皇后并不认可女诫中的某些内容,在她看来,若是照着那本书,天下的女子将会成为男人的附属,永远被拘于小小的内院之中,根本谈不上会有什么作为。
皇后觉得,一个没有见识、没有主见的女子,根本无法承担起一家主母的重任。
对于女子而言,嫁了人,‘相夫教子’便是她的主要工作,可如果这位女子本身就没什么见识,更谈不上什么胸襟,她教出来的孩子又能好到哪里?
要知道,不管是小郎君、还是小娘子,在正式启蒙前,他们的第一任老师大多都是自己的母亲。
所以,皇后才会写《女则》,借总结、点评历代杰出女子来宣扬自己的思想。起初,皇后写女则确有自勉之意,但她也不是没想过将此书颁行天下,甚至流传后世,成为天下女子的行事准则。
只是,皇后的身份很敏感,作为一个游荡人间千年的幽魂,长孙氏更明白那些男人们的底线,故而她不想挑战,更不想为此背上什么骂名。
她可是知道武氏在史书上的千载骂名。
其实,如果武氏不是篡夺的她和夫君创下的江山,单纯站在女人的角度上,长孙氏对武氏还是比较欣赏的。武氏有能力、有野心、有胸襟,是个不可多得的女政治家。
明明武氏在政治上做得极好,可还是逃不脱男人们的口诛笔伐,正史、野史、艳史上她被人冠以各种不堪的名声,骂来骂去,让同是女人的长孙氏也颇为怜悯。
所以,即便皇后很想把自己的思想广播天下,她也不敢轻易尝试。
如今萧南主动帮忙,且用迂回的方式让《女则》在小范围内流传开来,然后慢慢影响世人,皇后深觉不错。
温水煮青蛙、润雨细无声什么的,在彼时最恰当不过。
大公主很了解母亲,她看到皇后唇边的笑容不断,就知道女儿这一招让母亲很高兴。见此情况,大公主也不由得松了口气,看来这丫头还是很会讨人欢心滴。
不过,大公主没想到的是,这只是萧南‘讨好皇后’计划中的第一步,她手里还有其它的牌呢。
皇后翻完一本《女则》,强忍着心底的欢喜,淡淡的说道:“可!”
萧南忙行礼谢恩:“多谢殿下。”
行完礼,萧南不忙着起来,又从身边掏出个匣子,这个匣子比方才那只略小些,但个头也不小。
只看得大公主眼角直抽搐,暗道:这丫头怎么藏了这么多匣子在身上?也没见她衣服鼓起来呀?难道她身上还有什么仙家神器不成?
大公主还真猜对了,萧南就是以袖子为掩饰,将匣子都收在了桃源里。
萧南不知道亲娘的腹诽,她轻轻打开匣子,将匣子里的东西展示给皇后,轻声道:“儿去将作监的时候,还烦请匠人们印了些学堂专用的描红册子,为了让学生们时刻谨记殿下的教诲,儿便将殿下的诗词和警句名言印在了册子的扉页。”
说着,萧南把敞开的匣子往前推了推,略带不安的说道:“儿未曾请示便擅作主张,还请殿下恕罪!”
萧南说话的功夫,已经有宫女把匣子捧到了皇后跟前。
皇后拿起一本用线装订好的空白册子,翻开第一页,果然在页面的一角印着一句话,字体是皇后擅长的飞白,话语的内容摘自《女则》,主要是劝解女子贞静、持重、勤奋好学的句子。
这样的描红册子、笔记册子还有好几本,皇后放下这本又拿起了一本。
这本是专供学生上课时做笔记的册子,册子的扉页也用皇后的字迹印着一句话,这句则是皇后的一句诗,是前几年游春时写下的,诗文清新,字字都散发着一种悠然、祥和,透着一种女子特有的细腻与柔美,就是当世的几个大诗人读了也忍不住赞叹。
皇后接连翻看了好几本,每一种课业册子上的词句都不同,但唯一的相同点便是全都是她亲笔所书的。
大公主和萧南密切的关注着皇后的反应,见她唇边的笑容不断,便知道她此时的心情极好,母女两个心下暗喜,萧南更是信心满满。
好一会儿,皇后才缓缓点头:“嗯,还不错。不过,这册子只许在德音堂使用,不许外传。”也就是默许了萧南的‘自作主张’。
大公主见状,忙佯怒的推了女儿一把,“听到了吗?还不谢过你外大母?真是的,都是当娘的人了,做事还这么莽撞,连我也瞒着……”
萧南会意,忙俯身请罪:“儿多谢殿下,这次是儿莽撞了,下次再不会了!”
皇后放下册子,摆摆手,笑道:“行了,这次就算了,丽质你也不用在阿娘面前假装了,你是什么性子,阿娘还不知道?”知女莫若母,皇后哪里看不出大公主的心思,不过是担心自己对萧南心生不满罢了。
大公主拿着团扇掩口而笑,“呵呵,阿娘,这句话儿前两日刚对乔木说过!”
一句话说得,皇后和萧南都笑了,大殿内的气氛瞬间变得温馨。
萧南这边逗得皇后开心不已,那边,崔幼伯也在跟圣人‘求字’。
和萧南的情况不同,崔幼伯并不敢直接请圣人题字,而是委婉的请求圣人准许他把圣人的那句‘以人为镜’的名言镌刻在求索堂的正堂上。
之前圣人就曾听太子讲起过崔家要办所学堂,今日见了崔幼伯,又听了他的请求,也不由得心下一动。
虽然,经过他十几年的拉拢、分化和打压,世家的势力大不如前,但在民间,世家的威望依然很高。
没办法呀,单纯比历史,他们李氏皇朝还不足五十年,而人家鼎甲世家呢,传承少说也有五百年。
说句难听的,或许你的王朝覆灭了,人家世家还照样传承,前朝不就是如此嘛。
所以,孰优孰劣,就是普通的小老百姓,也都心中有数。
更何况,如今他已老迈,说不准今天睡着了,明天就醒不过来了,届时,太子登基,那些老牌子世家能买新君的账吗?
圣人对自家儿子的能力自是信得过的,但世家的底蕴和人脉摆在那里,容不得他不担心呀。
而双相崔家,一向是个识时务、懂变迁的家族,与皇族的关系一直很不错,前有平阳长公主的闺蜜崔老夫人,现在有亲近太子的相公崔泽,眼前这个崔家小玉郎,则是太子的储备人才。
对于这样识时务的世家,圣人还是比较喜欢的。
如今崔家要办学院,先是弄来了三位名士,接着又打出了世家的招牌,且其中还隐隐有当朝权臣和勋贵的影子……可以说,这所学院,融合了世家和权贵两股势力,招生的对象也将面向这两个层面。
圣人忍不住想,或许,他可以借这个学院,继续往世家里掺沙子,提高权臣勋爵以及皇族的地位!
抱着这个打算,对于崔幼伯的请求,圣人倒也没有拒绝,他甚至还很给面子的命人准备纸笔,当场挥毫,用洒脱的飞白将那句名言重新书写了一遍。
傍晚,崔幼伯便捧着圣人的亲笔开开心心的回家了。
回到家中,夫妻两个继续商量学院的筹备工作。
萧南不负崔幼伯所望的又提出了个新鲜花样儿——校车!
她是这么跟崔幼伯说的:“学院虽是寄宿式管理,但每旬都要给学生们放假,他们回家、返校的时候,咱们都可以派专车接送。”一来是确保学生的安全,二来也是为学院做宣传呀。
听了萧南的解释,崔幼伯当下便明白了所谓‘校车’的好处。
他的脑子灵活,立刻想出了更好的点子:“周老先生善机关,这校车不如让他来设计、制作?!”
人家木马流车都造出了,更何况一个小小的校车。
萧南一听,双眼顿时亮了,是呀,她怎么把这位猛人给忘了。
夫妻两个没有耽搁,分头忙活起来。
萧南按照前世的记忆,把校车的要求说了说,为了直观,她甚至还用铅椠画了几副图。
崔幼伯便拿着这些图纸去寻周猛,周猛正一身灰褐色麻衣布裤的在工作间里搞发明,看到崔幼伯拿来的图纸,又听了他的要求,很自信的一挥手,“十日后来取!”
半个月后,朱雀大街上,缓缓驶来一辆极奇异的木车,刚一出现,便引起了大家的侧目、围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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