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郎君、八少夫人,阿槿、芙蓉、金枝、玉叶、碧丝、绯衣来了。”
红花站在廊下,朗声回禀道。
正堂内,空气静谧得近乎凝滞,崔八正不知该如何打破僵局,红花的出现,让他终于有了话题:“娘子,是你唤她们来的?”
萧南抬起头,眼中闪过莫名的亮光,“郎君这回可猜错了,原本我想着待咱们安置妥当了,再唤她们几个来。只是不想,呵呵,许是阿槿惦记郎君,便求着要来给郎君问安。
郎君也知道,我素不喜阿槿,但她既是郎君的侍妾,好歹看在你的面子上,我也不好对她要求太高,便许她进来了。”
说着,萧南别有深意的目光落在崔八的脸上,看着他,缓声道:“郎君还是见见吧。省得事后有人借此造谣,我虽不在乎,可也不想无端遭人陷害。”
崔八只觉得两颊滚烫,嗓子也干得厉害,用力吞了吞口水,讪笑道:“娘子说的哪里话,你我才是辰光院的主人,她不过一贱婢,哪有她想见主人就见主人的道理?!”
萧南挑眉,却并不说话。
崔八避开萧南灼灼的目光,有些心虚的说道:“那什么,既然是娘子命她们来的,那、那就让她们进来吧,给娘子和阿沅磕了头,即命她们出去。”
唉,都是那个赵柱,什么都不知道浑说。害得他误会了娘子,也惹得娘子生了气,这、这叫什么事儿呀。
想想在公主府的时候,还有刚刚在荣寿堂、荣康堂,娘子一直都站在他这边。
别人不信他,娘子信;别人质疑他的才学,娘子替他委屈……结果他却怀疑起娘子来,真是不该。
萧南见他满脸羞愧,也不好逼得太狠,闹过了头,某人恼羞成怒,她可就划不来了。
微微一笑,萧南柔声道:“好,就听郎君的。”
说罢,萧南冲着红花扬了扬下巴,示意她把人领进来。
红花领命下去。
不多会儿,便又领着几个穿红着绿、披金挂银的女子进来。
“奴请郎君、娘子安!”
几人进了门,也不敢多走,就在门槛边儿跪下来行礼。
萧南把小襁褓竖起来,继续逗阿沅玩儿,听到声音,头也没转,随意的说道:“嗯,起来吧。”
崔幼伯则学着萧南的样子,盘腿坐在她身边,伸着一根食指,食指上缠绕着一个小巧的金铃铛,轻轻摇着手指逗女儿。
小丫头虽只两个月,但萧南把她照顾得极好。
除了正常的哺乳外,萧南还经常给小丫头喝桃源出产的山泉水、果汁和蔬菜汁。
小丫头营养充足,先天体质又好,所以看起来十分健壮。
两个月的小宝宝,已经懂得用眼睛和耳朵感受四周的世界。
而崔幼伯这段时间最喜欢做的,便是用各种东西吸引女儿的注意力。
每每看到阿沅用湿漉漉、圆滚滚的大眼追着他的手指转动,他就有种很奇妙、很满足的感觉。
“叮铃、叮铃~~”
金铃铛发出清脆的响声。
“咿~~呀~~~”
阿沅追着崔幼伯的手指,哦不,更确切的说是追着那金光闪闪的铃铛,但怎么都抓不住,最后小家伙也不知道是累了还是烦了,干脆一咧小嘴儿,作势要哭。
崔幼伯这个新上任不久的二十四孝老爹哪舍得让女儿哭,忙把手指送到女儿眼前,嘴里还哦哦哄着,“阿沅乖,阿沅不哭,你看,小铃铛在这儿呢。”
阿沅张开的小嘴慢慢合上,小拳头伸开,一把攥住崔幼伯的手指,兴奋的拉着铃铛咿呀直叫,哪里还有半分要哭的样子。
只是那金铃铛系着红绳,而红绳的另一端则牢牢的抓在崔幼伯手中,以小家伙丁点儿大的力气,根本就扯不动。
阿沅见状,小嘴一瘪,作势又要哭。
崔幼伯却不敢把铃铛交给女儿,开什么玩笑,金铃铛这么小,万一被阿沅吞下去该怎么办。
可他又心疼女儿,忙从身侧一个硕大的黑漆匣子里翻出一个红色的镂空圆球,圆球里又放了几个铃铛,轻轻一晃,便能发出比金铃铛大几倍的响声。
果然,阿沅的注意力又转移到这个镂空红球上,长着小手咿呀咿呀的叫着。
翻译过来,大概是‘我要我要’之类的话。
“嘿嘿,还有哦!”
崔幼伯见女儿咧着小嘴很高兴的样子,也来了兴致,全然忘了不远处还跪着一排女人,又从匣子里摸出一个金色的镂空圆球,跟红色的那只大小相同,就是里面放的铃铛数不同,发出的响声也略有差异。
“叮铃铃,铛铛铛~~”
崔幼伯一手红球,一手金球晃得起劲。
这个月数的小宝宝,正对颜色鲜亮的东西和声音有兴致。只见阿沅两只大眼咕噜噜转个不停,一会儿瞧瞧红彤彤的那个,一会儿再看看金灿灿的这只,小脸上也满是兴奋。
“阿沅,看这里,看这里……”
崔幼伯见女儿开心,他玩得更起劲。
萧南天天目睹父女间的互动,自不会觉得奇怪,手习惯性的轻轻拍抚着女儿。
反倒是跪着的那几个女子,尤其是瘦成一根儿竹竿的阿槿,简直瞪大了双眼,死都不肯相信眼前这个笑得傻兮兮的男人是她的八郎。
“郎君~~~”
哀怨似哭泣的女声幽幽的响起,萧南打了个寒战的同时,也把注意力转移到几个侍妾身上。
金枝、玉叶四个变化不大,依然娇艳美丽。
芙蓉呢,缩肩驼背耷拉头,比过去更没有存在感,那畏缩的模样,比二等丫鬟都不如。
阿槿……额,萧南听院子里留守的人提到过,知道她产后体虚,体重直线下掉,从一个圆滚滚的球迅速的削成了竹竿儿。
但亲眼见到后,阿槿的样子还是吓了萧南一跳。
要知道,阿槿不是因为减肥才变瘦,而是因为生病,她的脸上、身上都带着一种明显的病态。
另外,即使减肥,若过于迅速,且不做好保养的话,皮肤也会松弛。
很显然,阿槿并没有注意这一点,亦或是发现了,但却找不到治疗的法子。
所以,现在的阿槿,瘦得像一具裹了人皮的骷髅,且这皮还没扯平,松松垮垮,斜七扭八,仿佛干枯的松树皮。
再也没有往日那个珠圆玉润、细心温柔的侍婢的娇媚模样。
萧南一时愣在那里,她有些想不通,据留守的人回禀,说大夫人对阿槿挺照顾的呀,没道理憔悴成这样。
幸亏她不在辰光院,否则,别人看了阿槿的样子,也会下意识的认为是她这个大妇的手笔。
阿槿的目光还追逐着崔幼伯,亲眼看到他如此宠爱萧南的女儿,连自己唤他,他都装作不知,心顿时撕成碎片。
呜呜,难道她们说的都是真的,郎君真的变了心,不再喜欢她了?
不行,她不准,为了郎君,她拼着性命生下孩子,而且还是郎君的长子,郎君不能这么对她。
拔高嗓子,活似女鬼附身,阿槿凄然的喊道:“郎君!”
阿沅正跟自家老爹玩儿得开心,猛地听到这么一嗓子,吓了一大跳,直接张开小嘴哇哇大哭起来。
萧南忙站起身,轻轻摇晃着女儿,‘哦哦’的哄着。
崔幼伯也被吓了一跳,随即就是大怒,厉声喝道:“放肆,主人跟前你也敢喧哗?吓坏了小娘子,我剥了你的皮!”
看也不看匍匐在地上的阿槿,崔幼伯追到萧南身边,和她一起低声哄着阿沅,“阿沅乖,阿沅不怕,有阿耶和阿娘在,谁也不敢伤害你。”
阿槿不敢置信,郎君吼她?温润如君子的郎君,竟然吼她,还威胁要杀她?
眼泪瞬间模糊了双眸,屋子里穿来低低的啜泣声。
崔幼伯听得心烦,扭过头对外头侍奉的人喊道:“来人,把这贱婢拖出去,罚她禁足十日。”
“郎君,婢子是阿槿呀,是您的……”
阿槿似遭了雷劈,整个人都傻了,直勾勾的盯着崔幼伯,喃喃自语着。
红花、红萼两个才不管阿槿是被雷劈、还是被马踢,见她吓到了小娘子,早就气得不行,听到崔幼伯的吩咐,几大步跨进来,捉小鸡一样把阿槿拖了出去。
金枝几个见状,也不敢停留,纷纷踮着脚尖儿跟了出去。
萧南终于哄住了女儿,正准备找阿槿算账呢,却发现那几人全都不见了。
崔幼伯从她手里抱过孩子,顺便解释:“……我命人把她拖出去了……唉,老夫人说的没错,阿槿都让我惯坏了,待过了年,我再找人好好教教她规矩。”
萧南点点头,心里暗恨的同时也有些遗憾:崔幼伯貌似没看到阿槿的尊容,否则,外貌协会会长崔八童鞋就不会嘴里说着‘惯坏了’某人,却依然没有予以严惩。
萧南这让忙乱着,苏妈妈带着两个大丫鬟也在厢房、耳房忙活着。
所幸萧南当初回娘家的时候,并没有带太多的东西,这会儿回来了,更提前派人整理好了房间,是以活计并不多。
苏妈妈她们只需把阿沅和乳母的衣物归置好,将萧南夫妇的随身物品整理妥当,再把小厨房彻底清洁一遍也就可以了。
饶是如此,一群人还是忙活了小半天,直到黄昏才彻底收拾妥当。
而这时,也已经到了家宴的时辰。
除夕夜即将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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