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寮寨与尼古寨渊源久远，彼此之间有着一套联络方式，也很轻易就能够辨认得出对方遗落下来的痕迹。

然而拿到树皮，李游却看不出个所以然，只看到树皮上刻着一些乱七八糟的线条，他可没办法从中读出什么含义。

玛林也很难解释清楚这些线条里面的意思，这些都是约定俗成的东西，并不具备文字的含义，而且他本身也是个文盲，更无法从文化的层次来解答李游的疑问。

不过经过玛林的一番解说之后，李游便明白尼古寨留下的树皮里面蕴含的大概意思是，三个尼古寨的猎人在追踪一头雌毛人，已经追寻了将近六天时间，途中他们似乎发现了什么，留下这一片树皮在这里，是给后面跟商量的寨民们指明方向，同时也发出了求援，表明需要更多的力量加入其中。

玛林推测，尼古寨的猎人在追踪雌毛人的时候，发现了毛人群落，因而才会如此锲而不舍地追击。但玛林的脸色同样很难看。

这一带是青寮寨的势力范围，尼古寨虽然与青寮寨关系不错，但按照山林之间的生存法则，一旦珍稀猎物进入了别人的领域之后，就应该停止追击，不然也需要派人去告知该区域村寨的首脑，并且猎取到目标之后，付出一定的报酬。报酬不一定很高，但这是起码的尊重。

可明显的是，尼古寨并没有这样做。当然，也很可能是尼古寨的猎手们没有时间去处理这一件事情，毕竟毛人是极其珍贵但同时又是彪悍的家伙，三个猎人应付一个雌性的毛人，只能说算是势均力敌，一旦分少了一个，猎手和猎物之间的关系，很可能会突然发生转变也并不出奇。

“我们要找到尼古寨的猎手吗？”玛林表面上不动声色，但心中对尼古寨这种无视规则的做法十分不满。

作为刚刚弑杀了旧主成为新首领的他，十分在意自己的尊严和威信。这事情说大不大，但说小也不小，处理不好，本来就靠血腥手段才勉强聚拢起来的权威就得一扫而空，眼下还好，等李游一行人离开之后，青寮寨被他压制下来的人，还不把他给撕成粉碎。

玛林寄望着李游与尼古寨的猎手们出现一点可控制的小冲突，然后经由他斡旋解决。这样一来，既可以让自己在寨民心中的地位稳固下来，第二也让尼古寨的人承认他成为青寮寨新主人的事实，而最后一点，则是让李游看到他是有用的，不是随时可以丢弃的弃子。亲身经历了李游逼杀玛贵一众的玛林，并不会天真相信，李游对青寮寨的处罚就已经到了尽头。

李游沉吟了一阵，却是摇了摇头。他对野人有着浓郁的兴趣不假。但他同样清楚的是不宜节外生枝。玛林眼中浮现一抹失望，但对李游却没有任何的反驳。只是叹了一口气。心中郁结着一口气。这倒不是对李游的怨恨，而是对尼古寨猎手行为的不满。

可不满又能怎么样？尼古寨人数虽少，可是战斗力着实不弱，加上他们是圣山守护的嫡系，原来的寨主看到他们也得放下身段问好，自己又能改变得了这个事实?

李游看着玛林一脸纠结地走开，心中同样有些迷惑。他在大事上从不含糊，可山民的思维和在乎的东西，李游却是不大明白。发现玛林不痛快，李游心中却是生其了一丝的警惕，担心这家伙心中有所盘算，便叫来了孙不换和莫方圆，让两人监视着玛林，如果发现这家伙有异样，就擒拿下来处理。

营地驻扎下来之后，墨者一部分躺下歇息，一部分结队到不远的地方进行渔猎，青寮寨的寨民们去收集干柴生活，而民夫们淘米煮饭，营地周围静谧安详。

李游此时也从滑竿上下来，活动了颠簸一天的筋骨，坐在河边的一块石头上，看着地上活动的昆虫。

岩石上一条黑褐色的虫子吸引了李游的目光。虫子看起来像马陆，可比起马陆更为细长，虫子缓慢地在石头上攀爬着，深处长长的触角，不断探索着周围。它似乎发现了李游的存在，有些畏缩，很是有趣地倒退着远离着李游的位置。

看到这一幕，李游觉得好生惊异。他长时间在山林之中打滚，对山野之间的虫豸也很是熟悉，尽管大部分叫不出名字，但总混了个眼熟。只是见识过无数蛇虫，他还真没有见过会倒着爬动的虫子。

随手捡来一根枯枝，李游往小虫子身上轻轻一敲。可这么一敲之下，李游却吃了一惊。虫子忽然便四处散开，像一团受惊了的蚂蚁，朝着周围逃窜。李游这才发现，这并不只是一条虫子，而是由无数更细小的虫子组成的队列。

“这是什么东西？”李游下巴险些都要掉了下来。虫子散开之后速度很快，落地之后，却迅速再度组成了队列模样，恢复了正常，缓缓爬进了石缝之中。

李游一脸的纠结。他见过的怪事不少，但眼前这一件说不上恐怖，却最为新奇诡异。

找来玛林，把之前所看到的一幕说了出来，玛林一阵摇头晃脑，说出了两个音节。但这音节在汉语里面并没有可以直接翻译出来的。不过玛林比划了一下，告诉李游，山民认为，他说见到的虫子，是一些迷失在森林里死去的人变成的。它们的灵魂在森林里飘荡，却无法离开，最终变成了虫子，一个接一个连起来，试图靠集体的力量，走出森林去外面的世界投胎。而且虫子虽然古怪，但用酒一浇，就会死去并且融化掉。

“这不就是怪哉嘛？”李游忽然想到，他似乎在什么书上看过有一种名叫“怪哉”的虫子，据说就是人的灵魂变成的，用酒一浇就会消失不见。只是想不起来，是从什么书上见到的了。

李游本想拿酒来试试，但石缝之中的怪虫却不知钻到了哪里去了。也只好作罢。

营地里的炊烟袅袅升起，看着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李游忽然眯着眼睛，转头盯着远近群山和苍茫的林海。他忽然感觉，似乎有什么人，远远地看了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