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雨哲似乎没有想到,关键时刻,她竟然愿意抽血给刁冉冉。
他看起来很吃惊,镜片后的双眼闪了闪,似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见他没有说话,她急了,一把扯掉脸上的口罩,怒道:“你聋了?赶快找人给我抽血!还有,我告诉你,她这么年轻,不能没有子|宫!你要是把她的子|宫切除了,我就把你的睾|丸切除!你看我敢不敢!”
话音未落,刘雨哲本能地站直了一些,下意识地夹了两条腿。
“我是出于救她的目的,才考虑切除子|宫!命重要还是子|宫重要?”
他觉得有必要把道理说清楚,以免令人误会,自己是故意要把刁冉冉的子|宫切除掉,这个做法是藏着什么见不得人的阴谋。
“都重要!都要!别废话了,先抽一些我的血!”
她不由分说,让他叫人过来抽血。
情况紧急,刘雨哲安排了一下,就近抽血,就在手术室的一角,让一个护士先抽400毫升的血待用。其实,他目前唯一想要祈祷的是,刁冉冉能够尽快止住出|血,要不然的话,这点儿血根本不够用。上次医院里有个产妇也是大出|血,一共出|血4000毫升,整个科室的医生都要吓死了。
他正安排着,冷不防传来助手的一声大喊:“刘医生,已经快半小时了!快点儿决定吧!要不然就抓紧时间,切除吧!拖得越久,越危险!”
刘雨哲心里“咯噔”一声,暗道不好。
他犹豫一下,只好沉默着把手上全是血的那双手套丢掉,重新洗了手,又换了双手套,准备把刚才已经缝合了一大半的腹腔再打开,实施切除手术。
就在刘雨哲拿起手术刀的时候,刚抽完血的女人从椅子上一步窜起,尖叫道:“你看引流管!血变颜色了!”
与此同时,另外一个医生也向身边的助手喊道:“血色素有慢慢升高,注意观察血压,稳定住了告诉我。”
引流管连着血袋,只见透明的管内,鲜血的涌动正在以肉|眼可视的速度在变慢,而且越来越浅,有点儿发粉的颜色,不像是之前那么红了。
刘雨哲后背冰凉,他放下手术刀,长吁一声:“好了。数据保持,就可以不用切了。”
接下来的半个小时,手术室内的每个人,都悬着一颗心,生怕刁冉冉的情况再一次恶化,几乎每双眼睛都在来回地盯着她和仪器。
刘雨哲几乎已经忘了自己是怎么走下手术台的,他工作以后,做了无数次手术,但是,唯有这一次最为紧张,手术服里全都湿透了,整个人好像刚从游泳池里上来一样,从脖子往下淌汗,前胸后背,大|腿臀|部,所有的地方都是汗。
门外,战行川手里捏着两张单子,单子已经被他捏皱了,上面全是汗,字迹都要糊掉了。
一张是病危通知单,一张是手术同意单,切除子|宫的。
刚才有人让他在这两个单子上签字,说是家属不签字同意,医生没有办法做手术,一看见上面的“病危”两个字,战行川一下子就萎了,手也哆嗦个不停,迟迟没有办法落笔。
然后,他签下了生平最为难看的签名,歪歪扭扭,像个小学生的笔迹,每一笔都用了很大的力气。
“血还够用吗?止住了没有?”
签完了字,他双眼血红,声音沙哑地问道。
那护士看了他一眼,如实说道:“手术室里面有个实习护士刚好是这个血型,她临时抽了四百毫升,还没抽完,不知道够不够。”
说完她就走了,急匆匆的。
一听这话,战行川的心里一缓,然后,他情不自禁地看向虞幼薇。
连一个陌生的护士都能抽|出四百毫升的血,但是她却一口拒绝,这种感觉,令战行川非常绝望。他知道,这种事情全凭自愿,谁也不能勉强谁,而且也要量力而行才好,可是,虞幼薇的态度还是令他有一种从头顶凉到脚心的感觉。
他甚至隐约地怀疑起来,觉得她和记忆里那个柔弱善良的女孩儿越来越不像了……
当然,战行川也忍不住劝自己,不要想太多,现在最重要的是,他的老婆和孩子没事。
他想去看看孩子,可又担心这里随时可能会出事。
要是在他离开的时间段里,刁冉冉出事了,他不在场,他想,他一定会自责到死,一辈子都背上枷锁。如果她真的不行了,那么他一定要闯进去,陪她最后一程。
一个小时以后,刁冉冉终于被人从手术室里推出来。
战行川踉踉跄跄地扑过去,险些扯断她的输液管。幸好刘雨哲眼疾手快,一把把他拉开了。
“小心!安全起见,还是直接进ICU吧!”
他当机立断,让人把刁冉冉送往重症监护室。
那些没有用上的血袋立即被送到血库冷藏,这些血液实在太珍贵了,一旦她再出什么问题,可能都找不到符合血型的血了。
几个医生护士都有些脱力,手术时间虽然不是有史以来最长的,但是因为手术过程太刺激惊险了,他们也有些脱力的感觉,急忙去上洗手间和喝水去了。
刘雨哲站在原地,目送他们离开,转入病房。
一回头,他看见虞幼薇正在瞪着自己。
“怎么回事儿?为什么会抢救成功?刚才那个人不是说要切除子|宫吗?”
她皱着眉头,环视四周,确定无人,马上一脸不悦和不解地质问道。
“你也看到了,手术室里那么多医生护士,我怎么下手?何况,要是她真的死在手术台上,万一被界定为医疗事故,我们这些人怎么办!”
刘雨哲惊魂未定,满头是汗地说道。
“难道没有什么术后并发症,感染什么的吗?她自己体质弱,感染了死掉,就不算是你们的问题了吧?我说过,我不想让她活着!”
虞幼薇握紧拳头,恼怒地低吼道。
刘雨哲的脸绷紧了,没有说话。
半晌之后,他才吐出一口气,低低道:“我考虑一下。”
“你最好不要跟我玩什么花样。我们可是一条船上的,从一开始就是,你现在想要反悔,也来不及了。”
虞幼薇冷笑一声,然后离开,去病房找战行川。
她知道,因为自己拒绝了他提出来的为刁冉冉输血的请求,他已经对自己有不满了,她一定要尽快找机会向他澄清,让他不要再有什么不好的想法。
毕竟,她用了那么多的时间和苦心来|经营自己在他心中的形象,她不能让那个女人毁了自己的一切。
见她离开,刘雨哲摘下帽子和口罩,站在原地,疲惫地闭上眼睛。
“要是论起恶毒,这女人称第二,我都不敢称第一。妈的,好大一朵白莲花,姓战的是脑袋长在裤裆里了吧,要不然怎么会对她死心塌地的?”
确定虞幼薇离开,穿着护士服的女人有些摇晃地从手术室里走出来,一脸讥讽地说道。
刘雨哲睁开眼睛,看看她,轻声提醒道:“你这几天好好休息,多吃一些补血的,我一会儿给你开一些生血剂……”
她打断他:“不用,死不了。孩子呢?是不是送保温室去了?”
一听她说起孩子,刘雨哲立即正色道:“我认真说,就算你再想要这个孩子,你都要再忍几天。他早产,而且还是剖|腹产,属于低重儿,还没有做过全面检查,我不确定心肺方面有没有什么先天缺陷。要是你早早把他从保温室带走,不管你一路上多么小心,他都活不了。”
她重重地一挑眉,似乎有些不信似的:“真的?这么严重?”
刘雨哲叹气:“你自己想,用最笨的思路去想,一个正常的孩子都是要怀胎十月,这个还差两个多月,要是不付出比其他孩子更多的人力财力物力去呵护,他能好吗?”
她不说话了。
“那她呢?”
“每半天化验一次血,不确定会不会有溶血反应,之前用的都是血库的血,肯定不如你的和她那么相合。至少要住五天的院,而且还是最好的情况,要是不好,短则十天八天,长则半个月,都有可能。”
她点点头:“这么久啊。也只好先这样。我先回去了,有什么事情,马上给我电话。”
刘雨哲说好,然后去隔壁换衣服了。
战行川跟着刁冉冉一起前往病房,但他没有被允许进入,被要求只能在外面观察。
对此,他自然不同意,马上换了无菌服,进入病房。
刁冉冉其实已经醒过来了,相比于在手术室里,她现在的神志是比较清醒的,当她意识到自己被送到了重症监护室,第一个反应就是非常的害怕。
说来也奇怪,在手术室的时候,她反而是不怎么害怕的,现在出来了,反而怕得不得了了。
之前的遭遇犹如恐怖片一样,刁冉冉几乎不想再回忆,但是她却一直记得那个打自己的护士,眼前总是晃动着那张戴着口罩的女人的脸。她总觉得,那双眉毛,那双眼睛,似乎有些熟悉的感觉,可是却又想不起来,究竟是在哪里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