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此之前,刁冉冉从来没有想过,这个女人会面对面,大大方方地来找自己。
之前那么多次,她都是鬼鬼祟祟,装神弄鬼地来接近自己,充满了故弄玄虚的味道。然而就在刚刚,她分明真身出现在这里,还主动说了好几句话!
等了又等,灌木丛后面却还是没有声音。
不知道过了多久,耐心尽失,刁冉冉实在按捺不住,她抱着双臂,战战兢兢地试着向前走了几步。
没有人呵斥她,所以,她大着胆子,一口气走到了灌木丛的后面!
居然……没人?!
刁冉冉左顾右看,确定周围没人,可她又确定,刚才的一切,绝对是真实发生过的,并不是她的幻觉!
她动了动鼻子,隐约嗅到风中夹杂着一股淡淡的香味儿。
因为研发“嫉妒”的原因,刁冉冉的鼻子比过去灵敏多了,对各类香氛的了解也是从前想都不敢想的,所以,她一下子就闻出来,这是女人用的香水,还是非常昂贵的那一种。
这说明,就在这个位置,刚才确实有人停留过一段时间,一段不算短的时间。
是她。
就算没有见到正脸,可是那个声音,那种语气,都令她十分确信,就是她。
她真的没死。
活了二十多年,第一次认识到,一个和自己几乎一模一样的女人就出现在这里,她近在咫尺,暗中注视着自己,打量着自己。
演戏演得太久了,太投入了,所以都快忘记自己是谁了。
她问,你喜欢现在的这种生活吗?
不,我不喜欢。
我不喜欢这种被人反反复复逼到绝路的感觉,我亦不喜欢别人爱我憎我却都不是因为我是我,我每时每刻都要佩戴着一张厚厚的面具来生活,我无法呼吸更无法展示真实的自我!
而你呢,你躲在暗处,不着痕迹地观察着这一切,你利用我的身份消失在人群中,你根本就是亲手把我推到这近似于万劫不复的境地之中!
这些话,如果可能的话,她真想当着她的面,一个字一个字地甩在她的脸上!
可惜,人家根本没有给她这样的机会。
她已经走了,无声无息地走了。
“你这个骗子!”
对着茫茫夜空,刁冉冉握紧拳头,气愤地大声喊道。
早知道那女人不会信守承诺,而她果然上当了,又一次被她欺骗,她不愿意在人前露面,只想暗中偷窥罢了。而这种窥视,则是她一直预谋已久的,她就像是个大导演,躲在幕后的屏幕前,静静地看着别人正在按照她所写的剧本来卖力地演出,时不时地指点一二。
而今晚,究竟是什么原因,令她现身了呢?
刁冉冉百思不得其解。
她想不出,总不会是为了恒光商城的开业吧,不可能,她和战行川完全不认识,没有必要冒着这么大的危险,跑来为他庆祝。那是……难道是因为她知道乔言讷要娶温逸彤,所以一时气愤,忍耐不住,跑来想要和情敌大打出手?!
有可能,她其实是很喜欢乔言讷的,做了那么多准备,怕是想要和他厮守到老。
如今眼看着他要另娶佳人,按照她的性格,她绝对会出奇的愤怒。
“谁是骗子?应该不是我吧?”
刁冉冉正望着面前的灌木丛出神,冷不防,身后传来了战行川的声音。
他久不见她,担心她出了什么事,转了一圈也没见到人影,索性出来找找。
她急忙转过身,对上战行川的双眼,又看见他的手上抓着自己的披肩,很明显,他是专门出来找她的,怕她冷,索性连披肩都帮她拿出来了。
“不是,觉得胸口有点儿闷,所以大声喊一喊,权当发泄,其实我喊的是什么,自己都不知道。我看电影里都是这么演的,谁知道喊完才觉得挺傻的。”
刁冉冉顿了顿,脑子里飞快地思考着,从时间上推测,她刚才来这里的时候,战行川绝对没来。所以,他一定没有见到除了自己之外的其他人,她必须一口咬定这里只有自己,以免他心生怀疑。
“确实挺傻的。我还以为你受了什么刺激呢。”
战行川不疑有他,走了过来,抖开披肩,亲手给刁冉冉披上。
“这么冷,就别在外面站着了。你看,说话都有哈气。”
他一边说着,一边哈出一团白气。
就像个小孩子似的,他还玩上瘾了,呼出一团又一团,玩得不亦乐乎。
刁冉冉裹紧披肩,看着战行川一脸兴奋地呼气哈气,有些无语,明明是他说的,外面冷,别站着。偏偏也是他,站在这里,一步不动。
“这有什么好玩的,冬天的时候,说话不都有白雾吗?”
她也哈了一口气,没觉得有什么特殊之处。中海的冬天漫长而寒冷,而且干燥得要命,对于爱美的女生来说,没有办法穿丝袜短裙,又要拼命补水做面膜,实在是糟心得很,难以令人喜欢。
“我小时候很喜欢这么玩的,站在阳台上,幻想着自己能够呼出一个会说话的小人,过来和我玩。”
战行川停下来,歇了一会儿,又开始鼓起腮帮,用力地哈气。
他聚精会神的样子,看起来有几分可笑。
“小人?你真有意思。一团一团的,哪能有小人啊?出来个圆咕隆咚的小脑袋还差不多。”
刁冉冉忍不住笑出声来。
战行川听见她在嘲笑自己,立即停了下来,脸上的表情看起来有些古怪。
她不会明白,那种从很小就体会到孤独的感觉,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而这种感觉,伴随着他很久很久,几乎已经深入骨髓,无法抽离。
直到那一年,他回到家,在家门前的空地上,看见一个纤细矮小的小女孩儿。
她穿着一条洗得很旧的牛仔裤,因为腿太细,所以两条裤管看起来松松落落的,连裤腿那里都有些露出泛白的毛边儿了。因为女孩儿就站在门口,所以战行川一下子就看见了她。
那时候的他已经和许多朋友厮混在一起,男女之事也懂了不少,见过各种或浓妆艳抹,或清丽脱俗的女孩儿。眼前的小女孩儿,几乎还没有发育似的,胸前都是平平的,四肢就像是一掰就断的藤蔓,对男人来说,毫无吸引力。
但是她的眼神却立即触动到了他。
他一眼就看出来,她没有朋友,没有伙伴,因为她的眼睛里,也有着深深的孤独。那种眼神,他简直太熟悉了,他在镜子里看见过很多次,来源于自己的双眼。
别人养宠物,他倒是想试着养一个人。
“如果能够呼出来一个小人,他就能陪我玩,陪我说话了。你是不会明白的,我猜,你从小就是人群中的焦点,很多小孩子都喜欢围着你转吧。你的生日会上,恐怕会收到上百份生日礼物,一开始你还兴致勃勃地拆开它们,到后来,或许你厌倦了,就指挥着佣人,把它们都丢进仓库里去,懒得再看一眼。因为到了明年,还会有更多的礼物源源不断地送过来。”
战行川双手插在西裤的口袋里,瞥了一眼还在笑着的刁冉冉,平静地说道。
她止住笑,忽然有些尴尬。
差不多是这样的情况,她不知道刁冉冉是不是也是这样,不过她自己的确是这样。尤其是出国前的那段日子,家里总会举办各种各样的告别宴,那时候冉氏的生意做得如日中天,冉天泽的许多商业伙伴都知道他疼爱女儿,所以争先恐后地来讨好这位小公主。
“那个,我冷,我们回去吧?”
刁冉冉想要转移话题。
“是不是温逸彤和你说什么了?我觉得她今天看起来有点儿古怪,一脸神神叨叨的表情,她以前不是这样的,不知道怎么搞的。”
战行川皱了皱眉头,他觉得,自从温逸彤和乔言讷不知道什么时候偷偷摸摸地搞在了一起,她整个人就变得很古怪。
“她刚才和我说,她要结婚了,奉子成婚。我恭喜了她。别的没说什么。我觉得她的语气听起来有点儿奇怪,让人不太舒服,所以就一个人出来走走,免得她又来缠着我。”
刁冉冉心里想的是,既然温逸彤确实让她不舒服,她也没有必要藏着掖着,在战行川面前帮她说话。
果然,听她这么一说,战行川的眉间舒展开了。
“她就那样,你别往心里去。”
朋友和老婆哪个重要,他还是拎得清的。尤其现在,他不能刺激刁冉冉,更不能得罪她。
“嗯,我知道,我没想什么。”
刁冉冉轻声说道,微微点头。
战行川刚要和她一起离开,忽然眼睛一眯,看向她的脚边。
“这是什么?你掉的?”
他几步上前,走过去,弯下身体,从地上捡起来一个小小的什么东西。
“啊?”
刁冉冉向他的手心看去,发现战行川的手掌心里多了一颗水钻,水滴形状,估计是高跟鞋上的装饰,或者是衣服或者手袋上的,不小心刮掉的。
她看见战行川也在打量着自己,估计是想看看,这水钻是从哪里掉下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