昂哲认为,他是二王子,虽被杀,也当享有厚葬,不能独寂寞。
思及此,昂哲道:“如此,就请将军将此女与我同葬。”
悍木将军应道:“必不辜负王子所托。”言罢,一挥手,身后六人拔出弯刀,袭向昂哲。
昂哲不愧是悍勇之人,已经到了穷途末路,却仍旧不放弃抵抗。
仅用一双脚,一只钢钩,与六人斗在一起。
悍木将军从背后取下长弓,拉成满月,射向昂哲。
这一箭若是射中,胡颜与昂哲定然会被串成糖葫芦,真正做到同年同月同日死。
就在箭离弦的那个瞬间,昂哲突然一扬手,将胡颜抛向房檐。
胡颜的身子在空中一翻,滚落在房檐上。
悍木将军手中的利箭破空而来,以不可抵挡之势射入昂哲胸口,带着他的身体后移三尺,直接钉在了墙面上。
悍木将军再次弯弓,对准房檐上的胡颜。
但见她从房檐上探下头,垂眸看向昂哲。
昂哲缓缓仰起头,看向胡颜。
四目相对,昂哲咧嘴一笑,样子有几分邪气、几分狠戾、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他张开颤抖的唇瓣,沙哑道:“滚吧。”
胡颜问:“不想和我同年同月同日死了?”
昂哲眼冒炙热的光,玩笑道:“我怕…… 自己成为你的……咳…… 陪……陪葬品。”
悍木将军一箭射出,胡颜轻轻一翻身,躲开那极具气势的冷箭,留下四个字后,消失不见。她说:“此屁有理。”
谁主谁仆,昂哲你要分得清楚。被掠得未必就是奴,手持利刃的未必就是主。
悍木将军的箭,百步穿杨,可破巨石,竟被一名女子轻轻松松地转身躲过!
悍木将军这一箭,虽然只用了五分功力,但其威力也着实惊人,结果,只在空中划过,别说胡颜,就连一根鸟毛都没被射落。他被称为第一勇士,箭从不走空,如此败笔,着实令人难以接受。悍木将军震怒,只留下一句:“清理干净!”便直接跃上房檐去追胡颜。
院子里,那些被昂哲打伤的人,悉数死于蛮族之手。
陈师爷吓得尿了裤子,连滚带爬地来到何县令身边,将其拍醒。
何县令找就知道悍木将军会清理知情人,但他仗着是大王子拓塔放在中原的眼线,硬是咬牙直起身子,装出无所畏惧的样子,用部落语言与众人交流,让他们留下陈师爷的命,宣称他是自己人。
六名持刀者做不了主,只能绕过二人,继续砍杀其他人,且等悍木将军回来做主。
昂哲的嘴角挂着狠戾的笑,既是嘲弄自己临时的心软,又为自己死在自己人手上而感到可笑。神识渐渐模糊,他想起了小时候。他与拓塔是多么要好的兄弟。一起骑马狂奔,一起纵情呼啸,一起摔跤,一起吃饭,一起拥有一个女人。是什么时候,他们变得容不下彼此?是因为父王的赞赏,还是因为姑娘的回眸一笑?为何…… 那姑娘的脸变成了胡颜的脸?时而布满皱纹如同老妪,时而青春洋溢如同鲜花?
胡颜……
胡颜……
昂哲意识到,在他生命的最后,想着的,竟是那个狠心的女人!
胡颜是狠心的人吗
绝对是。
但是,与狠心相比,她更是一个顾全大局的女人。
昂哲的大哥派人来杀昂哲,只能说明昂哲足够优秀,威胁到了他的地位。如果,她救了昂哲,昂哲返回到蛮夷部落,之后三年,他们内部定然争斗不休,可保中原边关无忧,让黎民百姓过上几年逍遥快活的日子,对她而言,是举手之劳,对百姓而言,却要烧香拜佛感谢上苍。如此功德,当积。至于她与昂哲之间的个人恩怨,在百姓的安居乐业面前,就显得那么微不足道。胡颜是睚眦必报之人,却又是最能分得清局面之人。都说有容乃大,她的胸前虽然没有二两肉,但胸怀还真不是普通的大。若是以后,她改名叫有容,也无不可。
胡颜莞尔一笑,活动了一下酸涩的手脚,于黑夜中慢慢打了一套拳,待四肢能活动正常,便收了架势,如同一只灵巧的猫儿重新返回到何县令的别院。
昂则的气息已经若有若无,却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缓缓抬起头,看向去而复返的胡颜,如同踏浪而来的仙子,衣袂飘飘,遗世独立。她头上没有任何饰品,身上也只是柔软的乳白色衣裳,干净而素雅,却是与众不同的存在。
这一刻,昂哲竟觉得,红莲尊主将胡颜当成劲敌,是对的。这样的女人,可以在不动声色中掌控全局,也可以为达目的百般隐忍。
昂哲半睁着眼,看着胡颜站在不远处,望着自己。她的目光浅淡,却带着一分倨傲和一分鄙夷,好似在嘲弄他落得今日这番田地。
昂则想不明白,胡颜既然已经能站立行走,为何还赖在自己车上,装成不良于行的样子。此刻,见胡颜傲然而立的身影,他终于想明白,她是来杀自己的。看看、看看,她的身体明明已经恢复,却任由他抱着上下马车。定要报复他曾经的凌虐吧。
这么想,虽不令人愉快,但确实能令人安心。他能死在她的手上,也算是一个不错的结果。
胡颜向着昂则走去,在神不知鬼不觉中,杀死了两名负责看守昂哲的人,然后一把拔出射入墙体的冷箭,转身间将其抗在肩头。她一手托着昂哲的身体,一手攥着冷箭,就像扛着一头被箭射伤的公猪,带着昂哲,迈着悠哉的步伐离开。
如此轻巧,那般容易。
昂则被剧痛袭击,恢复了几分清醒,但在看清楚胡颜背着他的姿势时,只觉得呼吸一窒,双眼一翻,彻底昏死过去。
待悍木将军返回时,才知道自己竟然中了一名中原小女子的调虎离山之计!
当然,若他知道,设计他的是鼎鼎大名的大祭司,就不会被气得显得吐血而亡。
胡颜半提半背着昂哲来到一处僻静之处,将他直接扔到墙角,然后一脚踩着昂哲的胸口,一手攥着冷箭,用力一拔!
简单、粗暴、残忍。
虽然,昂哲临时改了主意,放她离开。但是,这却不能换来她的温柔以待。没有昂哲的死前善举,她也有办法潇洒来去。若所有人放下屠刀就能立地成佛,那么大家干脆都来做恶人好了。只要在最后,留一线善良,你就成佛了,总比那么多人苦苦修行受尽苦难却终究过不了情字一关,落得一个成魔的下场。
胡颜发现,她精进了。
如此简单的成佛渡魔捷径,竟被她找到了,简直就是太轻松容易了。
胡颜勾唇一笑,扔了冷箭,伸手探了探昂哲的呼吸。
没有。
胡颜微微皱眉。这大半夜的,她为救他,弄了一身的血,才将人背到这里,他若没气了,岂不是让她白挨累?
这样不行。
胡颜又伸手探了探昂哲的脉搏,察觉到了细微的波动,心下一喜,将昂哲身上看起来值钱的东西都收了起来,又扔掉他套在手上的钢钩。想了想,还是将钢钩捡回,戴回原处。她将其外套扒掉,然后再次将人背起来,直接寻到一家“赏菊小阁”,将其往后门处一扔,转身便走。那动作,绝对潇洒利索,外带几分甩掉包裹的轻快。
反正,在她看来,昂哲能活最好,死了嘛,也不可惜。若昂哲活着,他在此处受得折磨绝对不亚于自己曾经受过的折辱。甚好;若他死了,他俩也算两清。怎么算,她都不亏。
至于何县令,她想让他多活几天,最好养养精神,来个稍候再会。人死并不可怕,只是闭上眼睛。可怕的是……担惊受怕地活着。
她现在身体虽然恢复了六七分,但也经不住折腾。她想送份大礼给何县令,自然要养精蓄锐,不能让何县令觉得她手段一般技不如人。
至于巧梅,胡颜相信,她确实是逃了。胡颜查看了何县令的别院,在柴房门口发现了沾血的木棍。想必,她正在赶往六合县,去寻曲南一。
鸭公得到消息,说自家门口有个死人,忙跑出来查看。这一看,发现昂哲尚有口气在。他本不想管他人死活,怕给自己惹下麻烦,但见昂哲长相不错,有种异域风情,估摸着一些想要尝鲜的男人会喜欢,便起了贼心思,趁着无人看见,忙将人捡回到“赏菊小阁”里,偷偷摘了昂哲手上的钢钩,藏了起来,这才寻了相熟的大夫给他诊治一二,死马当活马医。
不是鸭公胆子够大,实在是这小县里乌烟瘴气的厉害,只要使上银子,弄死一两个人,还真不是多大的事儿。
鸭公不知道,他收留的人正是县令何敬要找的人,而何敬也不知道,被胡颜救走的人,到底是活的还是死的。当然,无论生死,都要找到昂哲,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哎……谁能想到,那个看起来好像全身瘫痪不能动的女人,竟然如此厉害,真是失算呐。
一场清洗下来,何县令可用之人不多。他一方面要处理善后之事,另一方面还得派人手寻找昂哲,一时间分身乏术,乱作一团。
悍木将军的身份已经曝光,生怕被胡颜告密,于是带人四处搜索胡颜,誓要再射她一箭,挽回自己的名声和信心。多天以来,他一直郁寡欢。总觉得当初射向胡颜那一箭,有些偏差,才导致得功亏一篑。(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