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影抬起了头,快速地道:“玉痕,你不高兴他来吗?你不想见见他吗?你还在生他的气吗?”
玉痕将茶壶往桌子上一顿,敛容道:“竹影,我没有高兴他来,也没有不高兴他来。他来或者不来,如今已经完全与我无关。我不想见他,也没有在生他的气。他给我们今天这样的生活,我对他有什么恨什么怨也早就消失了。但是我生你的气!竹影,为什么你到现在还忘不了他?他早就不喜欢你了,为什么你还要记着他念着他想着他?他心里只有那个妖族公主和雪……竹影,你忘了他吧。”
竹影被玉痕说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半晌说不出话。过了良久方回道:“玉痕,你不懂……”
“你觉得我不懂爱还是不懂你?”玉痕口不饶人地道:“竹影,我们爱过,我们努力过,我们得不到,我们放弃,我们开始新的生活……为什么你还要对过去念念不忘?你一往情深,别人却当你是累赘,这样的感情有什么意义?”
竹影默然半晌,道:“玉痕,也许你说得不错,我的感情于他确是累赘,毫无意义。可是对我自己,却是生命里最重大的意义。你责怪我也好,瞧不起我也好,我就是放不下,也不愿意放下——”
“竹影!”玉痕恨铁不成钢地道:“叫我怎么说你是好……”
竹影渐渐平静了自己的情绪,低声道:“每个人有每个人的选择,你选择忘记,我选择记住,这些其实都和别人没有关系。”
玉痕横了她一眼,道:“好吧,那你就永远记住他,永远叫自己在思念里不快乐地生活下去吧。”
“我的快乐你不懂。”竹影静静地、梦幻般地道:“当我想起他、梦到他的时候,我的快乐超过这世上任何一种快乐。那快乐几乎要把我的灵魂溶化。”
玉痕道:“我知道爱一个人的感觉有多么美好,我也曾深深的爱过一个人,或许现在还爱着,以后也会继续爱下去……可是我们也要爱自己呀!雪颜姑娘,你说是不是?”玉痕突然朝我问道。
我怔了一下,笑道:“我没有想过这些,爱或不爱,在我好像都是无可奈何的事情。听你们说得,好像自己能够控制似的。”
玉痕也笑了起来,道:“虽然控制不了自己的心,却可以控制自己的选择和行为。当一个人的选择和行为改变了以后,心也会慢慢跟着改变。”
竹影固执地道:“我选择永远不去改变我的心。”
玉痕还想再说什么。我抿了口茶,抢先道:“茶再不喝,就凉了。”
二人这才停止了争论。
这一夜,我在竹影玉痕家中住下。
桃源镇的夜晚,格外静谧。空气中飘着丝丝桃花的香,仿佛被施了绯梦术一般,梦里绯红一片,醉软人心。
将近黎明的时候,天空飘下几点儿微雨,空气变得格外清润芬芳。
打开房门,迎面看见竹影站在门前雨里,仿佛已经站了很久,鬓边和衣上带着湿湿的雨意。
“早啊——”我对她笑了一笑。
“雪颜姑娘……”竹影望了望我,欲言又止。
“竹影,有什么事吗?”我笑问道。
“雪颜姑娘,我……我想了一夜……”竹影吞吞吐吐地道:“我想……我还是不要与殿下再见的好。如果……如果你见到他,不要告诉他我和玉痕住在这里……”
“为什么?”我诧异地道:“你那么喜欢他,难道不想再见他一面吗?”
细雨里,竹影微红了眼圈,强作淡定地道:“既然无缘相守,不如不要再去打扰。桃源镇上的生活舒适而宁静,我的心终会慢慢平复。他会永远是我心底最美好的记忆,但我不愿为了他,再叫自己的心枉生波澜。”
“好吧……”我凝眉道:“或许不去打扰,对彼此来说都是最好的。”
当竹影做下不再与重英相见的决定后,竹影的心似乎轻松了很多。眼底虽仍难掩忧伤,言谈之间却已不会再泪盈于眶。
吃过早饭后,阿狼和采菱一起来找我去看桃花。
阿狼兴奋地对我道:“这一场雨一下,暗香坡的桃花一定催开了不少。”
采菱道:“不过三五日间,暗香坡的桃花就能全部开放。”
采菱今日换了套淡绿色的衣衫,手里握着把鹅黄色的油纸伞,站在微雨里,宛如一树婀娜的烟柳,分外招人的眼。
我别了竹影玉痕,随阿狼和采菱前往暗香坡。
路上,穿过桃源镇雨湿的青石街道,看着街道中心香河里那些被雨雾裹着的小船,看着蒙蒙细雨里青瓦白墙的人家……心里,突然就有了一种倦然思归的慵懒。
往事如梦,前尘消散,如果没有对于师父的承诺,如果没有神之裔的使命,住在这桃花飘香、水韵葱茏的小镇里,慢慢度过一日日闲静的岁月,大概也是一种不错的选择吧……
“雪颜姐,你喜欢我们桃源镇吗?”采菱在我耳边絮絮叨叨地说:“桃源镇看起来虽然只是一座普通的小镇,可是这里隐居着许多厌倦世间纷扰的英雄豪杰、侠士高人。雪颜姐,你看——”
采菱指着河上一个携着酒葫芦、正在酣眠的渔翁道:“你看那个渔翁,谁也不知道他的来历,他在桃源镇上也没有家,长年累月只是在船上飘来飘去,整日里看起来半醉半醒的样子。可是曾经有人亲眼看见过,有一天桃源镇来了一伙强盗,还没进入村口,就被他打得落花流水狼狈而逃,从此再也不敢来骚扰我们桃源镇了……”
听了采菱的话,我不由顿住了脚步,认真地看了看那花白胡子睡意、沉沉的渔翁。无论怎么看,都与平常的渔翁没有什么区别。这真的是一位深不可测的世外高人吗?
采菱拉了拉我的衣袖道:“雪颜姐,走吧,他从来不理人的——”
阿狼道:“雪颜,这渔翁的事情我们也是听人说起,其实未必可信。我认识镇子东北三十里外无为村的一位黎二伯,那可真是实实在在如假包换的隐士高人。”
采菱附和道:“是啊是啊,黎二伯和黎二婶在无为村养了一群玉兔,那玉兔不仅听得懂人言,还能帮黎二伯和黎二审打扫庭院……”
“什么呀!”阿狼白了采菱一眼,道:“女孩子家就知道关心这些小狗小兔的。我说黎二伯是一位高人,是因为黎二伯文韬武略无所不懂,法术武功无所不能……”
“兔子怎能打扫庭院呢?”我顾不得理会阿狼的话,只好奇地向采菱问道。
采菱得意地扫了阿狼一眼,转过身子倒退着学兔子的模样,道:“你看,就这样……”
看到采菱滑稽可笑的模样,我不由大笑。笑声出口时,却又不由暗暗怔了一下。已经有多久的时间,我不曾这样开心地笑过了。
阿狼撇了撇嘴,道:“到底是些丫头,都不知道关心一下文韬武略那些大事。”
阿狼哪里晓得,我不是不关心,我只是厌倦了谈论那些。(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