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她离的近,他才看的真切,她好像瘦了一整圈,眉间拢着一抹苍白。
客厅的沙发上。
医药箱放在膝盖上,秦苏拿着棉签沾着挤出来的药膏,往他俊容上擦红的地方抹着。
司徒慎看着近在咫尺的她,肚子里搁置了很多的话想要跟她说,可是儿子就在一旁,有些话也没办法当着面讲出来,更重要的是,他总觉得她有些远,好像和他隔出了什么东西来。
说不清,他不知道怎么形容那感觉。
“哼,我讨厌邱叔叔了!”小家伙撅起的小嘴都快能挂油瓶了,很生气很生气的掐腰说着,“他竟然和爸爸打架,好讨厌!我不会原谅他的,哪怕他给我买再多的好吃的和玩具,我也还是要讨厌他!”
见她皱了眉,司徒慎抢先了一步对着儿子说,“舟舟,这是大人间的事。”
“爸爸,你有没有很痛?”小家伙仍旧撅嘴,凑过去关心。
父子俩你一句我一句的,在快要退却的晨光里显得格外安宁。
秦苏压了压心里的涩,拍了拍儿子的小肩膀,“舟舟,你去楼上换身衣服,今天周末,爸爸妈妈一会儿出门时送你去太奶奶那玩一天,好不好?”
“好呀好呀,我也想太奶奶了呢!”小家伙一听,立即点头。
“快去吧!”她弯了弯唇。
小家伙领命,立即摇晃着小屁股往楼上跑,一会儿身影就消失了。
“司徒慎,你今天没事吧?”转回目光,她嘴角弯起的弧度不变对着他。
“嗯。”司徒慎一怔,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那送完舟舟,陪我一天吧。”秦苏笑容更深了,声音柔柔的。
“好。”喉结动了动,他应。
G大校园。
黑色的卡宴停在入口的车位,俩人从门口一路往里面走,阳光在彼此身上都渡了层柔和的橘。
“司徒慎,今天别提季雨桐,也别提任何人,就我们两个独享,行吗。”
将儿子送到老宅,上车重新出发时,她看着他的黑眸,这样对着他说。
她似乎最近不怎么穿高跟鞋了,没有那种清脆的咔哒咔哒声,和他站在一起,矮上了许多,从他的角度看过去,刚好能看到她上扬的嘴角。
胳膊挽着他的,整个人都靠了过来,紧紧的贴着,影子里都没有任何缝隙。印象里,她虽也会这样主动的贴近,却很少像是今天这样,小鸟依人。
心,被浸泡的软如棉絮,可又伴随着一种未知的不安。
“这里你没来过吧,是我的母校,就在前面那个十字路口,我还在那摔过个狗啃泥!”秦苏伸手指着前方,似乎是真的想到了狼狈记忆,她笑的很窘。
司徒慎薄唇动了动,绷住了笑。
秦苏挽的他真的很紧,这个时间有下课的大学生,抱着书本在图书馆和宿舍间回走,一旁场地里还有篮球落地的声音,一切都曾跟她长久以来想象的一样,想和他漫步在大学校园里。
校园里每一个角落都重复走了两三遍,她不停的在说,有些话甚至也重复了两三遍,和平时有条不紊不一样的太过明显了。
当太阳都变得不再浓烈,一天都似乎就要这么过去了。
她微微仰着头,凝着天空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秦苏,到底怎么了?”司徒慎终于按捺不住的问。
她就在眼前,很轻松的触手可及,可莫名的慌坠却不停的在扩张。
那种感觉,很不好。
“没怎么啊。”秦苏眨着眼睛,表情自然。
“你不对劲。”他薄眯着黑眸,凌厉的指出。
“我其实是从来没有跟人道别过。”闻言,秦苏垂了垂眼睛,低声的说。
表情缓了缓,她才又抬起了眼睛,双唇蠕动,“跟不要我的妈妈也没有过,跟离开的爸爸也没有过,可是和你――我想要好好的道别。”
“道别……?”司徒慎愣住,心脏骤紧。
秦苏眼瞳不动的看着他,好半天,声音低的像是从嗓眼里发出来的,“对不起啊,我一直想跟你说这句话的。”
司徒慎瞳孔微缩的看着她,感觉喉咙也在慢慢变紧。
“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事情,其实都是强求不来的,尤其是感情这个东西。但当时我想不通啊,可能是太年轻了太执念了吧,想要的从来都不会轻易的放过。总觉得你让我好心动,简直就是我的愿望……既然那么喜欢那么想要嫁给你,为什么就不能和你结婚呢?”她缓缓的继续说着,最后的一句更像是在自问自答,笑的情真意切。
“当时你说要和我取消婚礼,我真是又慌又惊。怀了舟舟是一方面,可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我不想放手,明明就要属于我的东西,怎么可以轻易拱手他人呢。所以我才拆散了你和季雨桐,逼走了她,又找上了奶奶,如愿以偿的嫁给了你。”
说到这里,秦苏顿了顿,嘴角弯弯,声音比刚刚还柔了几分,“所以……对不起啊。”
电视和小说里都一样,坏心的女配不会得到幸福,果然现实生活里也是这样的。
她觉得深深的无奈和无力。
“秦苏……”司徒慎发出艰涩的声音,心中忐忑。
“我知道!我知道你有多么的不情愿,对这桩婚姻有多么的不满意。我也最讨厌那种被人逼着的感觉,简直恨死了,我真的能理解婚后你所有的气和怨,而且我也真的开始后悔了。”
秦苏还在继续说着,笑容逐渐变得苦涩了起来,声音越发的轻:“结婚第一个月时,你就提出过离婚,将协议书也给了我,表明了你多想结束这段婚姻的决心。半年的时候,你又提过一次。第二年春天的时候,有天晚上你喝醉了回来,也提过一次。第三年……”
司徒慎听着她陆续在说,脑袋里像是有无数的小虫子飞了进去。
他记不清,甚至怀疑,他是否真的有提过那么多次。
可她又为何每次都记的那么深刻,是因为……太伤了吗?
“我好像好过分,一直很自私,用婚姻绑架着你。你提过那么多次的离婚,是多么想要从这样的枷锁中解脱出来啊!所以,司徒慎……”秦苏说到这里停了下来,刚刚别过的眼睛重新看向了他。
那双眼角微微上挑的眼睛,正一瞬不瞬的凝着他。
她的目光越发刺眼,司徒慎有些惊慌失措,掌心里好像冒了汗,洞悉了心底的那份恐惧。
秦苏扬唇,笑了笑,眼里神色仿佛是过尽了千上万水的坎坷。
“好吧,我同意离婚。”
司徒慎呆滞在了原地,绷着的那根线……
断了。
夜,浓的像是墨,化不开。
房间里的灯幽幽如豆一般,照不亮所有的角落,包括司徒慎的胃上面的某个地方。
打火机砰砰咔咔了半天,才有火苗簇起,找出来的烟被点燃。凑到薄唇边,一口吸下去,红彤彤的火光迅速退到尽头,一整根烟有大半截都燃成了灰烬。
已经记不起来多久没有再抽烟,烟雾吞吐不出来,呛得惊天动地的咳了起来。
一边捂着薄唇,一边将剩下的烟蒂都摁在了烟灰缸里,因为嗓子里被烟卡的疼涩感,让他深邃的五官有些些的扭曲着,看起来很是狼狈。
好不容易平缓了呛咳,司徒慎抬手在蹙着的眉心上按。
黑眸哪怕没有闭上,也还是会浮现出今天在G大校园时,她那双眼角微微上挑的眼睛,一瞬不瞬盯着自己的样子。
那里面脉脉的眸光,甚至不悲不喜。
现在仔细想想,他似乎有些懂了,却又不想懂。
因为他害怕,怕那是……绝望。
好吧,我同意离婚。
司徒慎觉得自己就像是被人当头给敲了一棒子,太突然太震惊,随之而来的是漫天漫地的沉怒。
从俩人领证结婚的那一秒起,他似乎就已经习惯了对这段婚姻的不在意,同时也知道她的在意。所以也深知,无论他做了什么,她都不会舍弃这段婚姻,就像是他在每次提出离婚时,也都会听到她说不。
就像是无论什么时候,无论发生过什么,她始终都会在那里,始终都会守着婚姻,把这一切都当做理所当然。
他从来没有思虑过,或者可以说从来没有想过,离婚这两个字,会从她的嘴里主动的提出来。
怎么会,怎么可能从她嘴里说出来?
可她现在说,离婚……
“雨桐的孩子已经没了,跟我没有任何关系。一切都解决好了,她也不会在出现在我们之间!”当下他反应过来时,便立即想到季雨桐,所以他急的找回理智,尝试着跟她解释跟她保证。
她听后,却没有一点的动容,反而眼神里的那种走过的坎坷更深了些。
“我的耐心已经没了,不想继续坚持了。”
“司徒慎,没有人会一直在原地等你。”
“我们……好聚好散。”
……
黑眸里的瞳孔不停的缩,然后缓缓的阖上。
司徒慎还保持着刚刚那个姿势,两腿间已经有些发僵,却没有动一下。
刚刚摁灭烟蒂的手紧紧的按在沙发扶手上,任由指骨绷得泛白。
日升日落。
晨光还是一样静好,似乎和往常没有什么不同,可有些东西已经转圜不回。(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