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子哥水子哥,我有很多很多的钱!”莲子刚进村子,见到正在村子门前石阶等她的郎子和水子,马上将衣袋里的压岁红包掏出,抓在手上挥舞着走过来。她已走了三十多华里路了,但她仍然不觉得累,圆圆的红扑扑的脸蛋儿写满了探亲归来感到的幸福、快乐和满足。
“有多少?”郎子问道。
“还没有数。”莲子回答。
“快来。我们帮你数。”水子叫道。
“好的。”莲子将一叠儿小红包摊在石阶上,顺便在石阶上坐下来,手中特地拿着一个红包敲点着说,“这是我舅给的。五毛钱啊!我舅是个当官的工作同志!他有很多很多的钱,一给就是五毛!五毛啊!”莲子说得那么的自豪,那么的眉飞色舞,好像自己就是舅舅似的。莲子不说,大家也知道她有个当官的舅舅。每年过年她探了舅舅回来,都要对自己的舅舅赞叹一番。她以为今年也同往年一样,肯定是她舅舅派发的利是最多,所以通报完自己的探亲收获,又故意顺着话题对着郎子和水子问道,“你们的亲戚给你们派了多少?”
“我收到的比你的多!”本来,水子不想炫耀自己的舅舅。他舅舅在部队是个团长,去年退伍回来在县里当了一个不小的官。他舅舅不让他们宣传。水子也不想宣传自己的舅舅。他认为,宣传自己的舅舅,就是在炫耀他自己。他不是炫耀自己的人。所以村上没有多少人知道他舅舅当大官。看着莲子这般的炫耀,他心里有些儿不服,“你舅舅算个屁!我不跟你说,说了吓你一跳,我舅是在县里当官的,这才叫大官呢!你见过了吗?”他从衣袋里掏出个鲜艳艳的红包,从中取出一张一块面币的钱,毫不客气地晃了晃,“这是我舅派给我的,这是一块钱,一块钱哪!比你舅的多一倍!这才叫多呢!我亲戚今天总共给我派发了两块一,你有多少呀?说笑话,你还没见过大蛇拉屎呢!”
水子连珠炮般的数落,让莲子无地自容。尴尬间,她发现水子好像是在偷笑,有点儿怀疑水子的话了,“啊?我知道了,你们在说假话诳我。”她踹了踹脚,然后立了个正,用手指着水子:“不是的,你说的绝对是假话!”说完转过身来,对着郎子问道:“郎子哥你说,这不是真的吧?”
面对着莲子的问题,郎子表现出无关紧要的态度。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小鼻子,爱理不理地对莲子说:“你要我说假话还是要我说真话?”
“真话!”
“真是要真话?”郎子的双脚来了个稍息,双手抽回胸前交错地抱着,侧着头看着莲子微笑地问道。水子看着他那个滑稽的样子,悄悄的掩嘴偷笑。
莲子不耐烦了。她跺了跺脚撒着娇佯装生气地催促说:“郎子哥你说嘛,你怎么就那么烦人?”
“好,我说,”郎子点着头加重语气一板一眼地说,“这是真的!”
“不骗我?”莲子瞪着怀疑的大眼问道。
“骗你是小狗!”郎子见莲子还是用怀疑的目光看着自己,接着便向莲子介绍了水子舅舅的情况。
听了郎子的介绍,莲子心里想,水子哥的舅舅当了那么大的官,我怎么一点也不知道呢?村里的人怎么也一点都不知道呢?莲子还是有点儿不相信:“不是吧?郎子哥我来问你,水子哥的舅舅当了那么大的官,村里怎么从来没听说过呢?”
“那是他舅舅修养好,不让他家里的人到处宣传。他舅舅要当无名大官。你水子哥家里的人也一样的好修养,不像你这‘假小子’,活脱脱一尾‘响水鱼’!记住啊,他舅舅不让宣传的,你不要到处乱讲,知道吗?”
郎子不留情面的数落,让莲子心里感到无比的难受。但她又不敢向郎子发火。毕竟郎子说的是事实。水子哥的舅舅当了那么大的官都没有半点的张扬,自己的舅舅只当了个黄豆大的小官儿,自己就那么的狂妄自大。这就是自己的不对了,怎么还敢发火呢?又怎么有理由发火呢?都是小学生了,再也不能像从前那样,自己走不快却要全村社员跟在自己的后面走,让人笑话了!想到这些,她就感觉自己的心里不舒服!“知道啦!”她羞红着脸回答了郎子,马上将话题从自己的身上引到郎子的身上,“郎子哥你赚了多少?”
与水子和莲子相比,郎子收到的利是比不上水子的,但比莲子的多了点儿。郎子也有个舅舅在公社当党委。每年郎子的兄弟姐妹去探舅舅,舅舅都是好菜好饭接待,派发的利是也是亲戚中最多的。这次派发给郎子的也和水子舅舅派发给水子的一样多。郎子和水子一样,也不想过多的去张扬。面对莲子的提问,他只淡淡地回答,“和你的差不多。”
玩火药枪是他们今年过年的新玩意儿。在这个玩意儿上,郎子他们打发了较长的一段时间。首先是拆炮取粉。他们将一张白纸摊在地上,将拾得的所有臭炮从袋子里倒出来,一个一个地拆开,将里面的火药倒到白纸上,从中将混杂在里面的小石粒清除掉,最后将火药倒进小玻璃瓶装着待用。单拆炮取粉这点,他们就耗去了一个多小时。其次是玩“枪”。从坐下去盛火药到塞枪管到装“劫子”直至站起来将“枪”打响,每一次循环都得三到五分钟。装上了火药的“枪”,许多都是无目的的乱打,能够打响他们就高兴。对于有目的没目的,他们没有计较;他们不想知道能否射到什么,更不管是否能够射中什么,对准了就开“枪”,“枪”响了就完事。对准一棵小树,他们给了一枪;对准挑水溪里的鱼,他们也放一枪;对准身边的狗,他们也扣了一响,吓得那大黄狗向着他们吠了两声夹着尾巴逃走了。最费劲的就是对付挑水溪鹤树顶上的那个百劳鸟。前段时间这树顶上的那个多嘴的百劳鸟给他们收拾了。不知咋的近来又来了个。在玩这“枪”的时候,他们明明知道这“枪”是打不了那百劳鸟的,但他们高兴,打不中也要打。为了接近百劳鸟,他们像侦察兵一样,匍匐前进,不管是草坪还是泥泞,也不管新衣服是否被弄脏,爬近了点趁百劳鸟还未发现,向着百劳鸟就是一“枪”,“砰”的一声将鸟儿赶到了另一个山头,他们又像冲锋陷阵的战士一样,赶到另一个山头,重复着先前的行动……三个多小时过去,在这天寒地冻的季节,在这清闲而安逸的过大年之际,他们竟然玩出三个汗流浃背的“汗孩子”来!
连续几天,他们都在玩!玩了鞭炮玩火药枪,玩了火药枪玩玻珠,玩了玻珠玩铁环,玩了铁环玩跳“海”,玩了跳“海”玩分狗锅……这几天,什么加呀减的,什么组词造句听写默写,这些让他们烦恼令他们恶心的东西,都远远的离开了他们!这几天,组长班长管不了他们,老师校长管不了他们,就连经常伴在身边的哥哥姐姐和父亲母亲也不管他们,任由他们去疯癫!这几天,他们真正拥有了自己的自由自在的快乐世界!
尽情地玩,疯狂地耍!村里孩子们的孩提生活,确实再也没有什么比这过年更“爽”的了!沉醉在过年的欢乐中,他们感到无比的幸福!忙完村上大年初四全部亲戚汇集自己家中的“年例”,鞭炮的响声逐渐的又由密集转入稀疏,再由稀疏转至消失。孩子们的狂欢也和鞭炮的响声一起,在跨过了小年界——大年初五的门槛之后,悄无声息地消失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