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砰——砰”，报年的鞭炮响起来了！

眨眼之间，一年一度的春节，又毫不客气地来到了郎子他们的面前！在郎子他们的村上，过春节不称作“过春节”，而称为“过年”。

报年的鞭炮是郎子的七叔燃放的。腊月十五这天，七叔把过年要用的鞭炮买了回来。晚上闲着没事，将几只炮头拿出来试着燃放，看买回的这些鞭炮的质量是好是坏。七叔每年如此。久而久之，大家就把七叔在腊月十五左右燃放的鞭炮称为“报年炮”。

七叔的报年炮一响，大人们的神经就绷紧了。年底还有多少事情没做完？要怎么做才能在年前完成？过年还有多少东西没买？买回这些东西需要多少钱？这些钱又从哪儿来？真可谓是“十二月份十二条头”。

听到七叔的报年炮声，郎子他们的神经也绷起来了。呵呵，又要过大年了！大人们都用“高兴过过年”来形容人们遇上喜事时的高兴心情，是啊！这世上有什么事情比小孩子的过年还要高兴的呢？每到这个时候，郎子他们的心就给两样东西悬挂起来：第一是自己家里墙壁上的挂历。每天早上起床，他们顾不及洗一把脸，也还来不及拉尿，第一件事就是将自己墙上挂着的昨天的日历扯掉。明明知道还有多少天就过年，但他们偏偏要一页一页的数，好像这样数就能够将过年的距离拉近似的。嘴里还要感叹地说，呵呵，还过多少天就是新年了！第二就是逐渐密集的鞭炮声。随着时间的推进，越接近新年，村里村外鞭炮和烟花的响声就越密集。鞭炮的响声越密集，郎子他们盼望过年的心情就越急切。心让这两样东西挂了起来，他们就吃不香甜，睡不安稳了。

时间赶到年前廿九日，他们就再也坐不住了。郎子早早起了床，扯掉了农历这年的倒数第三页挂历，洗了把脸，吃了两条红薯，走进妈妈的房里，顺着梯子爬上放红薯的棚子里，双手从妈妈装衣服的大木箱上托下自己的小木箱子，放在棚子上。这是郎子放小杂物的小木箱。这小杂物箱子是他的哥哥伟子用木头做成的，原来为伟子哥所用。去年伟子哥做了一个更大更美的，就将这个送给了他。他不紧不慢地打开小木箱子，借着屋顶上光窗照下来的日光，一一点盘起自己的过年玩具：玻珠没了，过年可不能再玩橡胶子了，收到利是要拿点钱出来买几个玻珠。过年时拿橡胶子与别人玩玻珠太寒酸，别人是不会与自己玩的。他想了想，脑海里突然闪现出莲子门前那只毛水光滑，悠哉游哉地徜徉着的“阉鸡”。是的，莲子妹家那只“阉鸡”的尾毛最漂亮，让莲子妹全部将它收起来，足够做两个“鸡尾燕①”的用毛，有这么好的鸡毛就不愁“鸡尾燕”的事了。从脑海里的鸡尾毛的光滑联想到自己身上打了补丁的衣服，他不由得苦笑了一下，但想到妈妈刚给自己做的整套的新衣服，心里又慢慢地由阴转晴高兴起来了。呵呵，过年的衣服没事了！他用手将小木箱子里面的东西翻了翻，发现像是缺少了点什么东西。哦，是小刀子！是那把给语文老师缴去了的牛角柄小刀，这是多么可惜的事儿！真后悔那天上语文课拿出来玩，要不是过年就不用买小刀了。现在急着要用小刀，可惜还没有钱买，真气人！“劫子②枪！”他的眼睛落在“劫子枪”上。“劫子枪”还能不能用？他拿起尘封了的“劫子枪”，用自己的衣袖擦了擦，然后“啪啪”的试了两下，行！完全还可以再用！不过，还是海子弟那把“火药枪”好玩！打起来“砰”的一声，就像真家伙似的，这该有多刺激啊！郎子这么想着，把木箱子关上，顺着梯子爬下红薯棚，径直地向水子的家里走去。

郎子赶到水子家的时候，水子也在出神地想着海子的“火药枪”。水子不喜欢打扮，从来没有向家里要过新衣服。与郎子的家庭相比，水子的家庭相对富裕一点。他妈妈每年给他做两套新衣服，逢年过节都要他穿新的。但他一点儿都不喜欢穿新衣服，穿上了他就觉得全身都有小虫子在钻似的。他过年要玩的其他玩具都有了。而这些已经有的玩具他都玩了一年多，没什么兴趣了。就连郎子没有的，如轮船、飞机、大炮、水枪、气枪什么的，他都玩腻了。就缺一支像海子那样的“火药枪”。他和郎子两个人的心思想到了一块。

“我们也做吧”郎子建议。

“行吗？你会做？”水子问道。

“行！那天我认真地看过了海子弟的那把‘枪’。看不明白的我还请教了他。没什么大不了的！我来找你，就是想和你一起做的。”郎子自信地说。

“好，我们也做，每人做一把！”水子来劲了，他想了想，有点疑惑地问道，“怎么做呢？”

“先别急。我们去莲子家里一趟。”郎子说完，拉着水子就往莲子的家里走。走到莲子的门口，郎子把莲子叫了出来，将要她家里的鸡尾毛做“鸡尾燕”的事一五一十地给她说了。莲子听了，会心地点了点头。郎子他们作别了莲子，径直地往镇上海子的家里走去。约莫过了四十分钟左右，他们拿着一副小钻儿回到了水子的家里。

“怎么做呀？”水子还是心中没底，“刚才怎么不借海子弟那支‘枪’回来参考参考？”

“都这时候了，你怎么向海子弟开口啊？”还是郎子想得周到，“你向人家开口，人家不借给你，这人情上难说过去；借了给你，大家就过年这几天玩的，人家这几天拿什么玩呢？”

“也是的。我怎么没有想到这个呢？”

“没事的，你放心好了。你去把你家的工具箱拿出来，再找块差不多厚的木板就行了。”郎子边说着边向自己的家里走，“我回我家拿三个子弹壳过来。”

不一会工夫，郎子又来到了水子的家里。在他们三个人的心目中，水子的家是他们的“乐园”。水子的家比他们两个人的家都宽敞，玩具也比较齐全，最重要的还是水子的老爸“笔杆子”。“笔杆子”不像“煮粥佬”那么严肃，也没有“铁算盘”那么势利。不管郎子他们玩什么，怎么玩，只要不是十分出格的事，“笔杆子”是不会说三道四的。即使是说了点什么，水子只要开了口，就什么事儿都没有了。“笔杆子”当然也不会再把他们三个在自己家玩的事儿说出去。他了解水子的脾气，说出去给水子知道了，水子会很生气的。他不想让自己的儿子生气。

水子把要用的东西全部准备好。一场半公开半秘密的做“枪”活动开始了。郎子用铅笔和三角板在一块可以做三支“枪”的木板上点来画去，没几下工夫，一支“枪”的雏形图案给画了出来。

郎子双手拿起来，竖在自己的面前看了看，再递过去给水子：“你看像不像？”

“像啊！”水子看了有点儿高兴，“郎子哥你真行！”

“呵呵，”郎子从水子的手上将木板要了回来，仔细地端详了几下，摇了摇头说，“不够像。”他将图案放到两个人的中间，说，“水子弟你看，这‘枪’的把儿是不是太竖了点？”他又将铅笔拿起来，在图案上改了几下说，“像这样，这把儿斜点是不是更好看？”

“是的。”水子更加肯定的说，“这样就更像了，更像海子弟那把‘枪’的模样了！”

“好，你的力气大，玩锯玩得也比较多，先用那把榫锯将图案之外的木板锯掉。不要锯太近边，留一点余地，再用小刀去处理。”郎子平时经常玩锯弄凿，锯锯这里凿凿那里，年纪虽小，但对这木匠活还是满熟悉的，说起来也头头是道，“我钻子弹壳的小孔儿。”说完，在裤兜里掏出一枚子弹壳，放在水子的木工专用长櫈的小缺口中固定好，拿起小钻，将那又尖又利的钻心对准子弹壳底部的中间，一手扶正钻把，一手拉动系着钻绳的推把，“嘁嘁嚓嚓”地钻起小孔来。

莲子也在自己的家里忙开了。她的忙不同于郎子和水子的忙，为了完成郎子交给的任务，她正和自己的老爸“铁算盘”较着劲：

“老爸，我们明天杀哪个‘阉鸡’？”

“杀最小的那个。”“铁算盘”想了想问道，“你问这个干嘛？”

“我要你杀最大的那个。”

“为什么？”

“我要用它的毛做‘鸡尾燕’。”

“不行！”

“为什么？”

“我们家就三个‘阉鸡’。年三十晚就我们自己家人吃，人少，杀个小的就行了；年初一的鸡要拿去祖屋和大家的集中在一起奉神，太小的和大家的相比显得太寒酸；年初四亲戚们都要来，杀小的又不够吃！明白了吗？”

“不！我就要你杀大的！”莲子来硬的。

“你这个女儿呀，怎么就这样蛮不讲理呢？”“铁算盘”有点生气了，“我看你上这个学是白上了，越大就越不像话了！”

“我不爱听，”她把自己的耳朵掩起来，跺着脚对老爸说，“老爸你说，你杀不杀大的？”

“我就是不杀，你又怎样？”

“你不杀我杀！”莲子在自己的老爸面前毫不示弱。

“你敢！看我揍扁你？”“铁算盘”的话是这么说，但做起来确实拗不过自己的女儿。

他清楚地记得，前年他带着这“假小子”和村里的社员们去麻竹角①坡地除豆草，“假小子”要走在前头，看着村里的社员走在前面就又哭又闹的滚在地上耍泼。“铁算盘”拿起棍子轻轻地哄吓着抽她，但越抽她越发烂。“铁算盘”不忍心使用“煮粥佬”的“黄鳝干炒面”，真的是拿她没办法。村上的社员们见着这般的情景，也就不跟那不懂事的孩子计较，纷纷转回后面，跟着她慢慢的向前走。短短的一里多路足足走了半个小时。

“我就要杀我就要杀！”说着，莲子就冲进厨房去拿菜刀，“我现在就去杀！”

“铁算盘”见来硬的吓不了女儿，心里突然想到了一个折中的办法。他们村里有这么个习惯，大年初一不能杀生，初一用的鸡要在年三十的晚上杀好，留在年初一早上用。好，就这样，将最大的鸡换回初一用，将年初一用的换到年初四用。这样虽然不是很理想，但还是可应付得了，既可以满足女儿的要求，又可以让最大的阉鸡在大年初一拜神时为自己争光，这样也不见得未尝不好。

“铁算盘”盘算到这里，马上冲过去拉住女儿：“我的小祖宗啊，我给你安排就是了！”说着狠狠的咬着牙关举起巴掌要打女儿，巴掌却轻轻的落在女儿的小手上,“我把最大的换到年初一杀，这行了吧？”

“不行！我要在明天杀！”

“年初一要用的不是明天杀吗？哪有大年初一杀生的？”说着，又咬紧牙关生气地给女儿的小手轻轻的打了一巴掌，然后用力将女儿的小手甩开，“没见过像你这么不听话的女儿！真是给你气死了！”

得到了老爸的承诺，莲子高兴极了。她二话没说，径直向水子的家里走去。她要把自己如何与老爸较量，结果又如何的令人满意，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两位哥哥。

在郎子那边，他们两个忙得不亦乐乎。海子的钢钻虽然又硬又利，但要在子弹壳底部钻小孔就不是那么容易了。钻了半天，还感觉不到有什么效果。他从木工櫈上将子弹壳拆卸下来看了一下，又装回去继续钻了。

水子按照郎子的要求，将已经画好的那把“枪”锯了下来，拿到郎子的身旁问道：“怎么样？钻得差不多了吗？”

“看不清楚。”郎子回答。

“你看这‘枪’锯得怎么样？”水子将自己锯出来的“枪”模子递过去问道，“这样可以吗？”

“很好啊，”郎子拿着看了看，对水子的成绩作了肯定，接着又吩咐说，“你将这模样贴在另外的木板上，用铅笔再照样画两把，画了再锯出来。到时我们一起把它修整好。”

郎子说完，和水子两人又各忙起各的活来。不久，郎子钻穿了一枚子弹壳。为了争取时间，郎子只是自己拿起来看了一下，觉着钻得还可以，不再给水子看，自己掏出另外一枚装上，又急忙开钻了。水子的速度比较快，大约用了两个多小时，即锯好了三把枪模。（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