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未转身,眼里含着泪,可一见丈夫,一见他的眼神,心里头所有骄傲都没有了,楚楚可怜地望着丈夫,一言不发。
“雨很大,想来问问驸马你何时回去,要不要为你备车马。”容许平静地说完,缓步走到妻子身边,将她的手握在了掌心。
佟未有些心虚,便不躲不闪,乖巧地立在了丈夫的身后。
看见这一幕,恒聿的酒才算真正醒过来,什么叫过眼云烟?就连刚才小未对自己“撒娇”的那一幕,也在弹指间消逝,也许是最后一次,又或许,根本没发生过。
“打扰大哥了,一会儿辞过老夫人便走。”他看了一眼容许,又看了一眼佟未,再来,便是夫妻俩紧握的双手。
心底微微一动,在脸上扯出笑容:“刚正与嫂夫人说,再过些日子,大哥您要添个侄儿了。”
容许一愣,不甚明白,但听妻子在身边低语:“公主有喜了。”方道:“恭喜。”
恒聿哂然,却委实不知接下去该说什么。
三人冷场,但听那雨声哗然作响。
此时的凌云书院里,亦是这倾盆大雨冲刷着屋瓦楼阁,学子们考学后都三三两两倚着长廊赏雨作诗喝茶逗趣,然叶乘鹤却孤零零一个人在屋子里满腹怨气地收拾屋子,到了难过的地方,恨得将手里的包袱扔了出去。
怎么能这样?就这样被赶走了?自己的理想,自己要为母亲实现愿望的理想,就这么结束了?
“乘鹤。”钟子骋的声音响起,转身便见他带着一身湿气进来。
“骗子!”乘鹤恼怒,抓起书桌上的镇纸就朝钟子骋扔去,幸而后者身手敏捷躲闪开,立定后也不恼,只管道歉说,“你该明白,我并非有意要瞒着你,你也知道,我到底是没本事叫整个书院的人都瞒着你是不是?”
“我明白,都是太子的命令,你唯命是从。”乘鹤眼眶湿润了,无力地坐到椅子上去,低声抽噎,“真真讨厌,何苦把我骗来这地方?”
钟子骋小心翼翼地说:“哪里是我们骗你来的,你是自己上赶着来的。”
乘鹤死命瞪他,须臾便落泪了,柔柔弱弱地说:“子骋你不明白,真的不明白。”
此时允澄也带着湿漉漉的雨气进来,他尚不知乘鹤在发脾气,还握着扇子笑:“方才夫子急匆匆地来找我,拿了你的试卷叫我看,那真是老泪纵横啊,问我,这样的学生将来若敢说是从凌云出去的,岂不是百年声誉都要毁了。乘鹤啊乘鹤,那样的文章也真真只有你敢写。”
乘鹤心里凄凄楚楚的,哪儿有心思开这些玩笑,可真是舍不得对允澄发脾气,只管抹了眼泪,垂下头麻利地整理东西,嘴边低声应答:“我按你的意思去做了,我今儿就回家去。”
允澄犹自不觉其中的微妙,但说:“好,随你便是了,我会派人替你安排。”
“不要了,当兵的送我,叫我们寨子里的人看见,会不舒服。”乘鹤倔强地拒绝,“我自己走。”
子骋看着两人眼神的传递,忽而明白了什么。
大雨依然自天空绵绵不绝地落下,奋力砸在青石板路上,噼噼啪啪的声响是扰人还是悦耳?全凭听者的心思。
软轿缓缓行进在路上,轿夫身上的蓑衣斗篷被密密匝匝地编织好,莫说这大雨,就是连一丝风儿都透不进身体里。然坐在轿中的恒聿却任凭那狂风自门帘窗帘刮进来,还夹杂着清涩的雨水,他分明是躲在里头避雨的人,却早已湿了双鬓衣袂,自然湿透了的,还是那颗心。
容家租借的宅子里,佟未和容许并肩立在屋檐下,二人许久都不说话,只静静听那雨声清脆。
那一头采薇带着穆穆玩耍,时不时从窗口张望,心叹这夫妻俩是怎么了,然这会子再看,正见小姐娇滴滴地伏进二爷的怀里,二爷那里也不说话,只轻轻捏了捏小姐的脸颊,便将她拥紧了。
“这才好。”采薇乐滋滋地说。
“好!”身边的穆穆却奶声奶气地跟了一声“好”。
采薇大喜,叫来奶娘再引导,果然是小小姐开口说话了,不曾想这孩子人生第一个字不是“爹爹、娘亲”,竟是“好。”
奶娘喜极而泣,抚掌叹:“这才好,这才好。”(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