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容家一行又启程往南而去,但从冯梓君到容雨卉,个人心里都怀了心思,孟筱悦见女儿自那日后总是闷闷不乐,心里更多了几分担心。好在一路无事,还算走得太平。
这日天色未明,容许早早起来,自行换了衣服,似要出门。他怕扰醒酣睡的妻子,故而轻手轻脚,小心翼翼。
然,佟未在丈夫离开身边的那刻就醒了,自那一劫,她变得极其敏感,身边稍有动静就会惊醒。见丈夫因此而忧心,于是佟未强迫自己即便醒了也不要动,因为身边的丈夫比自己更敏感。譬如此刻,她便紧闭双目、一动不动,就是不想让容许以为他吵醒了自己而愧疚。
待听得屋门打开又关上,佟未方舒了一口气,睁开眼睛来,本想静一静,却突然胡思乱想起来。
深宫,未到早朝时,容许由专人带路,避开一些眼线进入了皇帝的寝宫。彼时正见内侍端着食盒从里头出来,容许走过时,但听他们在背后互相说:
“今日算是喝下一碗了,皇上最近脾气好了很多,肯吃药了”
“嘘……别声张……”
容许听过则以,默默地遂领路人进去,见皇帝正握了卷书册翻阅,一手随意地取食桌案上的蜜饯,他见自己来,温和地笑开。
“吾皇万岁。”容许屈膝行礼,起来时听皇帝问:“夫人可好?”
“多谢皇上关心,贱内一切安好。”容许微抬头,见皇帝脸色红润,气色甚佳,不禁道,“皇上的身体看来好多了。”
“哈!不过是表面光鲜,呶!你来时朕刚服了药,这浸入骨子里的毒,可不是要一点一点地去除嘛,不过……只怕朕没有这个命等到它除尽。”皇帝苦笑,眼眸里多了些期盼,“而今唯盼澄儿归来,朕方能放心。也不知驸马走到那里了,好在恒聿这个人,朕还是放心的。”
容许沉默不语,他不愿去追究皇帝所谓的解毒是什么意思,知道的越少才好。但听皇帝自言自语:“这几日她心神不宁,唉,做了一辈子夫妻,竟彼此这般不信任。”
“容卿。”
“是。”
“这一次容夫人该吓坏了,你们夫妻可因此生了嫌隙?朕知道佟淮山很宠这个女儿,当初便与朕说明了,决计不要她嫁入皇室,让朕好失面子。而那一回朕也是抱一颗凑趣的心,竟允了贵妃的请求让你们共结连理,但愿朕莫不要造了一段孽缘。”皇帝语调温和,说得极慢。
“皇上说笑了。”容许谦词,其实他本该说家内一切安好,臣与妻子情投意合云云,可这番话岂是能在皇帝面前说的,遂一语带过,敷衍罢。
“是啊,现在不是谈这些的时候。”皇帝无奈地一笑,朝容许招手,另一手则拿起一本奏折,“容卿,来看看……”
千里外,凌云书院的钟声响起,钟子骋一身白衣立在钟前,一下一下挥动着大锤。
天班学子则立在课堂之外,待允澄进入学堂,他们方陆续跟进去。实则允澄曾与夫子说过希望大家不要这般区别对待他,可众学子认为允澄是储君,是未来的天子,即便在学堂内,也应有尊卑之分,更能让学子们领悟君臣之道。
自然,大家见允澄与子骋走得近,隐约也猜得到,这个不告而别视学堂规矩于不顾的平民子弟能再次回归学堂,太子于其中占了不少的份量,因猜不透子骋究竟何种来历,便皆选择疏远,故而子骋再回来,同学们已不似从前那么热情,见到自己则更多了几分尊敬和客气。
“今日作文,题为‘凌云之志’,下课交卷。”夫子于上座,掳须缓言,目光和蔼地看向允澄,心内暗暗感慨,未来的天子拜与自己门下,将来太子登基,自己岂不是成了帝师?
“夫子,今日题为凌云之志,不知我书院之名,可是由此而来?”允澄不提笔,反先问。
他身后的学生则或有一本正经地跟着太子听,或有厌烦摇头,或有捂嘴而笑,对于太子异于众人的行为,他们其实见怪不怪,只是每回都忍不住表现在脸上。
夫子笑一笑,捏了把胡子便滔滔不绝起来。
允澄听得饶有趣味,也因那些学生坐在自己的背后他看不见众人的表情神态,且大家平日也不与自己说话,或者是他根本就不在意,总之他只读自己的书,只与子骋交流,其余学生若不前来亲近,他也从不去示好,便更不在乎他们的想法。
但已有学生对于夫子的话感到厌倦,这般高谈阔论,让他们无法专心做文章。
学生的骚动,坐于上首的夫子亦感觉到,他并不想打扰学生做文章,奈何太子有心求解,他怎能不答,虽说自己是老师,可伴君如伴虎的道理他也不曾忘,不能免俗地优待太子,实在情有可原。好在,目光之下有一个学生不仅没有厌烦不安的情绪,也不曾趋炎附势地抬头听自己说这些在开学典礼上已经讲过的内容,而是安安静静地埋头挥墨、奋笔疾书。
夫子满意地点了点头,这一细节让允澄抓住,他顺着夫子的目光看去,见是子骋旁若无人地做着文章,不禁嘴角勾出笑容,思忖半刻,也不管夫子是否继续讲学,提笔来便铺纸做文章。
夫子见状,渐渐隐了声响,更抬头将目光扫过众学子,示意大家安于作文,课堂里又归于一片肃静,然暗暗与子骋较劲的允澄却不知这般悠闲自得的学习生涯很快便要结束,正马不停蹄赶往金陵的恒聿,会带给自己另一个世界。
京城里,容许早晨离家后便迟迟未归,今日是何美琦回家的日子,她本要留下来照顾女儿女婿,奈何佟未心疼娘,不想她为自己操心辛苦,好说歹说地劝走了母亲。自然,经这些天的调养,她身上的伤已好得差不多了。
送走母亲,佟未抱着女儿回来,只听烟云在身边嘀咕说:“家里空荡荡的,好没意思。”
佟未笑:“我来时也是这样啊,这样有什么不好,若说空荡荡,还是因宅子大。”说着砖头对采薇道,“穆穆三叔买的那宅子就好,小巧玲珑,适合一家人住,我还没机会瞧一瞧。”
采薇闻言赧然,垂头笑道:“我也没瞧过,不知是什么样子的。”
说话间,佟未见陆管家没跟过来,反一脸焦虑地立在门前东张西望,不禁生了好奇,问众人,听一个老妈妈说:这几日陆爷总是心事重重,将各个门哨管得很严,防贼一般。
佟未听来便觉不安,将女儿抱给采薇,轻提了长裙往陆管家走去,先温柔地唤:“陆爷你来,我有话说。”
待二人到廊下立着,佟未也不绕弯子,直截了当地问:“是不是侯爷要你看紧家中门禁?防备什么吗?”
陆管家面露难色,犹豫了许久,才稍稍点了点头。
佟未的心一下揪紧,她就知道,容许瞒了自己很多事,这几夜他比自己还敏感,绝不会没来由。
“可他不说,一定有他的理由,可我不问……”佟未眉心紧蹙,陷入矛盾里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