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及杨昆说完,顾楼南在殷荃身旁俯了身。
“急什么,老杨,就是因为你总板着张脸,所以后辈们才都不敢亲近你。”笑呵呵懒洋洋的开口,唐之杜横了他那张不苟言笑的老脸一眼,随即笑眯眯的望向殷荃继续道:“别怕那个老牛鼻子,有什么话,大可放心对我说。”她说着,牵起她的手,在她手背上轻轻拍了两下,眼神也在一瞬变得耐人寻味了不少。
手背被她这么一拍,殷荃当即回神,几乎下意识间抽回手腕,颔首道:“多谢唐宗主!”
说完,她转向其他几人,沉声开口:“小女子以为,令那壮汉爆身而亡的凶手,就在我们在座所有人当中。”
听罢,杨昆原本颇有些冷厉的神色忽而转变为一种不解。而周行风与马泊图则对望一眼,似在思考她口中所说的话。
“在座足有五百余人,依姑娘的意思,包括老夫几人在内,所有人都是凶嫌?”双手负在身后,杨昆身姿笔挺,眉宇间自有一种仙风道骨。他垂着视线睨向殷荃,只见后者仿佛全然无惧自己锋锐凌厉的目光,一双黑眸始终坦荡直接,透明澄澈,像清透无瑕的黑色墨玉。
“不错。”点头应声,殷荃迎上老者质疑的视线,却很快转了话锋:“那人死的蹊跷,此处聚集了众多高手,能在众目睽睽下施以如此手段的人,其目的恐怕并不在于杀人,而在于其他。比如……”
“比如趁我等几位宗主及众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尸体上时,去盗取盟主印。”沉冷着声线将殷荃没有说完的话给补充了下去,杨昆面色阴翳,本就一丝不苟冷硬如石般刻板僵硬的老脸更显阴沉。
听罢,几位宗主和秦念的面色都跟着一并冷了冷,就连顾楼南的神色也稍稍变了变。
朝几位宗主和秦念瞥去一眼,继而回转视线到顾楼南身上,殷荃抿抿唇,用胳膊肘试探性的捅了捅他,小声问道:“我……说了什么……怎么一个个都跟死了爹一样的神情……”
闻言,顾楼南无奈又无语,只冲她勾唇笑笑,却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倘若杀人者是为了盟主印,那倒也解释的通。
尽管在江湖上,四大家族的地位要远远高于武林盟主,但武林盟主却握有盟主印,从而与四大家族形成牵制作用,借此来维系江湖势力的平衡。
盟主印究竟能够产生多大力量,没有人知道。
武林盟主虽握有盟主印却极少使用,历史上,盟主印只使用过三次,但每使用一次,都令整个武林的历史改写。
盟主印由历届盟主保管,并在死后将其交给下一位盟主,没有人知道盟主印究竟是什么,是人还是物,所有人知道的只有一个名称,仅此而已。
据闻,盟主印拥有颠天地覆日月的强大力量,所有图谋不轨想要独占盟主印的人都会死于各种稀奇古怪的事故,正因为如此,关于盟主印的纷争才没有愈演愈烈。
而现在,在沉寂了数百年之后,妄图夺取盟主印的人竟再次出现在江湖上,更以极其诡异的手段谋害了一条无辜生命,所有人的心弦都在一瞬紧绷了起来。
将殷荃上下扫视了一眼,杨昆抿了抿银白胡须下平直刚硬的唇线,缓声开口:“看姑娘你的样子,并非江湖中人……”
“她是晚辈的娘子。”不待殷荃回应,顾楼南搂了她的肩,微微一笑。
听罢,杨昆凌厉的视线在他身上打量了一番,遂用略显枯槁的修长手指捋了捋胡须,道:“阁下也不像……”
“重楼山庄庄主顾千仓便是家父。”始终维持着不变的微笑,顾楼南说着,眸光渐深。
听罢,杨昆眼眶张了张,却很快便恢复了常态。
对于四大山庄,他并不陌生,尤其在过去的几个月里,四大庄主先后去了两个,这对他们老一辈的江湖人来说多少有些令人感慨。
不再多说什么,他只略微冲眼前的顾楼南和殷荃颔首,随即负了手朝那血肉模糊的尸体走去。
朝杨昆的背影瞧去一眼,殷荃很快收起了视线,转而望向顾楼南,挑了眉梢露出一副不屑的神情:“江湖上也兴这一套?”
闻言,顾楼南耸肩,捏了捏她的鼻尖笑问:“为夫一直很好奇,你对于江湖人的认识实在很奇怪,你这些认识究竟是从哪里得来的?”
“书上。”端着下巴认真的答,殷荃眨眨眼。
书上么……
像是完全没有料到她会这么回答一般,顾楼南忽就有些无奈。
远远的瞧着周家宗主周行风派人将那具血肉模糊狰狞可怖的尸体给抬了走,殷荃想要张口说什么,却最终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她来这种地方,无非只有一个目的,那便是师从天机门的秦念。
思及此,她转身朝身穿月白长袍身材清瘦颀长的男子望去,却已经看不到原本与四位宗主站在一处的身影。
察觉到她神色间微微生出的异样情绪,顾楼南捏了捏她瘦若无骨的肩,低声道:“总会有机会的。”
听罢,她斜过目光朝他望去一眼,遂低了头,将唇边微微浮现的笑意收敛在两片羽睫投下的扇形黑影里。
由于武林大会第一日便有人遇害,因此当日之后的活动便通通取消。
所有参与成员都被限制在黑风岭当中的周家庄园内,虽有些挤,可容下这五百人却也没有什么太大问题。
事出突然,大部分门派愿意配合四大家族的调查,也有一些江湖帮派对此较为反感。
但碍于周家在江湖上的威势,这些不愿配合的江湖帮派最多也只是口头上抱怨几句,并不敢真正动手。
世人皆知,江湖上的傀儡师世家周家的祖师曾以一人之力就消灭了一整个门派,也正因为如此,身为傀儡师世家的周家才得以在江湖上站稳脚跟,从此屹立不倒,传续千年。
原本在周家庄园里好吃好喝的住着倒也没什么,唯一令殷荃最最最不能接受的是,她与顾楼南同住的云霆小筑里竟同时安排了夏侯婴!
天要亡我!
这是殷荃在一楼瞧见夏侯婴的第一反应,紧接着便转变成一种困惑,再来是怒火。
受伤的人是她,凭什么现在拼命东躲西藏的人也是她?!
难道不该是夏侯婴么!
难道他在自己身上捅出一个窟窿后不该心怀愧疚乞求原谅么?!
如是想着的殷荃把头朝外探了探,在确定夏侯婴不在一楼时,方才长出一口气,抚着胸口从楼梯后面走出来。
“你在躲他?”
蓦地,耳边赫然响起一道似笑非笑的声音,她抬头,恰恰看见正踩着楼梯走下来的顾楼南。
“没有!”干脆利落的否认,她立马站的笔直。
“啊,端王!”听罢她的回答,顾楼南突然张大眼眶,一脸惊异的朝她身后看去。
如遭雷击般猛地跳了起来,殷荃几乎立刻转身,却是连眼睛都看痛了也没瞧见顾楼南口中那个“端王”究竟在哪里。
“你耍我!”怒气冲冲的瞪向已然走下楼梯与自己站在同一水平线上的顾楼南,殷荃冲他挥了挥拳头,却被他眼疾手快一把给抓住了手腕。
“小荃荃……”他望住她,声线忽就变得喑哑起来。一双黑中染绿的狭长凤眸里仿佛蓄着一抹令人看不透也猜不出的淡淡光辉,如同黑夜里忽明忽灭的幽幽萤火。
“你还在意他?”挑了眉梢,顾楼南抿唇问道。
“当然!”扭动了一下手腕,殷荃答的很快,话锋转的更快:“我恨他!”
蓦地,就在此时,云霆小筑竹制的大门外赫然显出一道颀长身影,那身影笼罩在雪色长袍当中,宛如一棵落满了碎雪的劲松,挺拔而威严。
下意识间朝夏侯婴看去,殷荃目光一僵,立刻忘记了挣扎。
察觉到她黑眸中不加掩饰的僵硬情绪,顾楼南微微一笑,拉着她便朝负手立在门外的夏侯婴走去,直从他巍峨的身躯旁走过。
动也不动的站在门口,夏侯婴面无表情的看着一脸僵硬的殷荃被顾楼南抓着手腕从自己身边擦过,心中一霎如遭雷击,久久不能平复。
那双视线太过熟悉,熟悉的令他五脏六腑直至现在都还在隐隐绞痛,仿佛席卷了他身体里的每一条经脉,每一滴血液。
虽只是一霎极其短暂的视线相接,他也甘之如饴。
倘若失去秦长安是一种痛,那么失去殷荃,便是绝望,是永生永世永无尽头的绝望。
他身后,卫钧循着自家主子的视线朝渐行渐远的殷荃两人望去,心中也是一阵惆怅。
“你带我去哪?”跟在顾楼南身后,殷荃皱眉。
似是没听到她的声音般一路向前,顾楼南的举动显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有些反常。
蓦地,他忽然停住,猛地回转身形望住她,手臂一振便将她拉入了怀中,一掌扣住了她的后脑勺。
“呃……?顾楼南,你,中邪了?”被他突如其来的拥抱给抱的一头雾水,殷荃向上翻了翻眼珠,低声问了一句,却在刚刚开口时突然被他给放开。
“验尸结果出来了。”
“嗯?”皱眉,殷荃这回是真的有些惊悚了。
尼玛顾楼南该不会因为和夏侯婴住在一处所以精神失常了吧?!!
满目惊恐的瞪着他,殷荃伸手探向他的额头,继而很认真的开口:“顾楼南,你……发烧还是中邪了?”
听罢,这回轮到顾楼南犯怔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