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是如此的熟悉,无双后背抵着亭柱子,月光暗淡,她看不清来人的面貌。可是,他的声音以及那熟悉的感觉,就足以让她明白来者何人。
无双都来不及问为什么萧君奕和陈南来了,也没时间问他们这段时间去了哪里,就被萧君奕拉着往前走。她没有半丝犹豫和挣扎,一切爽快得超出了萧君奕的意料,他以为她还会像上一次那样不肯走,没想到竟完全没有抵触。
庭院里的灯都被吹灭了,或许不单单是风大的缘故。
陈南和萧君奕依旧是夜行衣的打扮,陈南在前面带路,无双和萧君奕跟在后面。前路幽暗,无双根本就看不清,然而,只要能这样牵着萧君奕,她便什么都不怕了。
他就是有这种魔力,让她哪怕是置身荒岛,只要有他在身边,就什么都不用担心、什么也不用考虑。
这样一路从回廊而过,再绕过一片小茶树林便到了司徒府的后门。
陈南正要去开门,无双忙上前一步将他拽住,低声道,“不行,外边有人,走南边的偏门。”
“南边的偏门?”陈南惊讶的大声道,无双吓得忙捂住他的嘴,这么紧张的时刻他还这么大声,不是想找死吗?
不过幸好并没有引起外面人的注意,无双暗暗松了口气。
是的,不能走后门,如今离开司徒府只能走南边的小偏门。
今日皇上驾临司徒府,那巡卫工作自然是做得极细致的,前门后门包括偏门都是重兵守护,然而这里唯一的空白就是南偏门。
因为今个午时和雨妃还有几个贵妇一起逛司徒府时,她们登上高楼就看见了南边有河,雨妃说要过去河边走走,立即就有司徒府的丫头说那边河岸路窄,连侍卫都不方便驻地护卫,所以那边不但路险也很不安全,雨妃这才作罢没有过去。
此刻,陈南听了无双的话往南走,萧君奕紧随其后。
无双的手一直被他紧紧的抓着,这样在司徒府一路偷偷摸摸的走着,她却觉得前所未有的快乐。
“萧君奕……”
黑暗里,她忍不住欢喜的心情轻喊着他的名字,萧君奕扭过头来,淡淡的月光下,彼此的容貌变得模糊,他没有出声,止步似乎在等她的下文。
无双有些不好意思,“没事儿,只是突然想叫你的名字。”
“无双,你的话还可以信吗?”他的语调一如既往的冰冷。
无双有些无措,陈南道,“你这么叫他是怕外人不知道是将军吗?”
“我没有,我只是……”无双有口难辩,她忽而发觉萧君奕和陈南对她的态度与过去大有不同。
自从上次在春华宫,萧君奕前来却遇伏,无双就知道他们再不复当初,可是要真正面对这感情的变迁,还是让她觉得很难过。
从与萧君奕相识到今时今日,都是她喜欢他围着他转,哪怕他心里有香芸,她也曾妄想去取代那人的位置。她总是生怕他对她有一丁点的误会,可是上次她亲手造成了那么大的误会,她如今要如何解释得清呢?
无双太在意太紧张,以至于心一直揪着,她不能这样下去,她一定要向萧君奕解释,“其实我和皇上之间……”
然而刚一开口就被萧君奕打断,“别跟我提他!”
“不是,我是想说这孩子,他是……”
“你不用反复重申,我知道萧玄钰可以给他很多很多,你不就是要权势富贵吗,我一样可以给你!”萧君奕被嫉妒冲昏了头,不想听无双说,拉着她往前走。
“啊……”无双不小心碰到一旁的花坛,萧君奕条件反射的转身查看,紧张不已,“怎么呢?”
“没事,就碰了下……”
“哪里?”萧君奕担心的问着,然而,见无双捂着肚子,脸上的表情立即就不好了。他努力深呼吸了一下,才让自己可以忍下那大肚子。
“走里边。”他说着,绕在外围,将无双搂着走,然而,才走了一会儿,就听见身后有喧闹声。
无双惊慌回头,只见有人发现她不见了,正吩咐四处找着,另也有人急忙去通知皇上。
“我们得快点,夫人,你还好吧,能不能走?”领路的陈南不放心的回头问。
无双却因为那句久违的“夫人”怔愣了,扭头看着一直搂着自己的萧君奕,越来越觉得是不是自己在做梦,也许自己也被迷晕了,这些都是自己臆想出来的事。
“夫人?”
陈南不确定的喊了一声,无双晃过神来忙摇头,陈南这才放心的继续往前走,萧君奕也搂扶着无双跟上。
一路疾走中,萧君奕问,“刚才想什么出神?”
“我在想如果芍药花开的时候你真的回了,我们……会不会就不用走到今天这一步?”无双手紧紧的抓着萧君奕的衣角,对方没有回话,三人就这么在昏暗的院落小路穿梭。
可是四周越来越越嘈杂,熄掉的灯笼也被点了起来,若再不出去,他们迟早会被追上。
幸而南偏门到了,无双惊喜,“就是这儿、就是这……”
陈南立即推门而出,门外果然是一条河,河边有条小路,虽然狭窄却也不至于不能通行。
当脚跨出司徒府的那一瞬,无双的感觉就像跨出宫门一样,那样自由、那样轻松。
她扭头,陈南和萧君奕都在,她终于还是回到他身边了吗?她有些不敢相信一切这样轻松,可是,事实就是如此,此时此刻,她和萧君奕的手紧紧握着,他们在一起。
虽然萧君奕的态度很是冷淡,但无双还是充满信心,只要和萧君奕在一起,她就有的是时间解释那一切。更何况,初识萧君奕的时候,他可比现在更冷漠啊。
“我们这是要去哪?”无双跟着萧君奕,说“我们”的时候一脸向往。
“这次为什么不反抗,上次不是死活不肯跟我走的吗?难道萧玄钰对你不好,所以你改变心意呢?”萧君奕脸色冷然的问,还不等无双回答,前方的陈南就突然止步,大叫不妙,“前面有人。”
说着,一行人想要后退,可是一回头,身后不知何时站满了侍卫,他们挤在狭窄的河岸,各个手持长剑。
前后夹击,看来是有备而来。
这一次,萧君奕又掉入了包围圈,他含笑的看着无双,“沐无双,你的话果然还是信不得!”
无双已经无从解释了,天知道毫无戒备的南门为何会突然涌出这么多的侍卫。
“大胆狂徒,还不速速放了姮妃娘娘。”
前方传来怒斥声,无双抬眸,只见是负责今日皇上出行安全的赵统领,而他的身边正站着一脸怒意的萧玄钰。他亲眼所见,无双紧紧抓着“刺客”的手,不曾松开分毫。
能让无双这样对待的人,不用猜,他就知道是谁。
更何况,他此行等的,不就是这个人吗?!
只要有沐无双的地方,又怎么会少了他呢?他还是那个执着到傻的人,明明不是自己的,却依旧不肯放弃。萧玄钰盯着他,新仇旧恨交织在心中。
赵统领拔剑道,“你若乖乖放了姮妃娘娘,或许还能留你个全尸,否则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不客气?就凭你们?”萧君奕不以为意。
赵统领受了羞辱气得不轻,却也不能置姮妃的性命于不顾,扭头请示着皇上该如何是好。
萧玄钰微愠的目光一直在对面两人的身上打转,无双莫名有些心虚,垂下头不敢直视萧玄钰那痛心的目光。
最后,萧玄钰的目光停留在蒙了黑巾的萧君奕身上,“男子汉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你这般遮遮掩掩算什么英雄好汉?”
萧君奕不予理会,无双的心更是紧紧的揪着,生怕他沉不住气承认自己是谁,这就全完了,简直就是公开和朝廷为敌。
萧玄钰笑了笑,“怎么,你就这么见不得人?”
“我虽算不上英雄好汉,但自认这张脸长得还过得去。”萧君奕说着,扯掉脸上的面巾,无双大惊失色,与此同时,陈南也除去面巾。
原本沉寂的侍卫群里突然变得嘈杂起来,众人议论纷纷的盯着“刺客”,不敢相信竟然是萧君奕。
“萧君奕,果然是你!”萧玄钰道。
“呵,萧玄钰,你等的不就是我吗?还装什么装?”萧君奕冷笑。
“放肆,皇上的名讳岂是你可以直呼的?”李平怒斥。
萧君奕勾嘴一笑,“皇上?呵,萧玄钰逼宫篡位算什么皇帝?”
“你大胆,你敢诬蔑皇上?”
“真正大胆的是他才对!”萧君奕指着萧玄钰道,“试问恒王,先皇遗诏何在?你说先皇传位于你,可有凭证?”
“你不过是西北乱臣一名,有什么资格质问朕?”萧玄钰不屑,李平帮腔道,“皇上乃九五之尊、天命所归,岂是你可以质疑的?”
“萧玄钰皇位来路不明,任何大梁子民都可以发出质疑。恒王,你这般回避问题,不会真被我说中了吧!”
“先皇口谕恒王登基,好多人在场,你还有什么不服的?!”李平道,“姮妃娘娘也在场,她就是最有力的证明。”
“说起这,我倒很想问问恒王,你自幼饱读诗书,不觉得夺人所爱有违君子道义吗?更何况,她是我的妻子!”萧君奕拉着无双,哪怕被这多人围了,依旧是一副处变不惊的样子。
萧玄钰失笑,“你的妻子?呵,萧君奕,你是昏了头吧,先皇可是昭告天下废除你二人婚姻,你现在还说什么妻子,是不是想抗旨啊!”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半年之前,我出征前往西北,先皇就已经为我二人赐婚。恒王如今不承认,难道是想抗旨么?”萧君奕一直只承认萧玄钰是恒王。
萧玄钰闻之眉头深皱,李平道,“你说赐婚就赐婚啊,无凭无证休要胡言乱语,损了娘娘的清誉。”
“怎会无凭无证?先皇口谕啊,如果你们不承认先皇这口谕,那是不是先皇其他口谕都可以也否定掉呢?例如,那莫名其妙的传位口谕!”
“你……”李平被堵得无话可说,萧玄钰道,“萧君奕,你别在这里信口开河,什么先皇口谕,你这等乱臣贼子也配提先皇?还不速速放了姮妃,否则你就是罪加一等,死罪难恕!”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反正你们母子这般残害忠良,人人得见,你别以为你谋害了先皇篡了这帝位就能为所欲为,萧玄钰,我告诉你,这天底下不满你的人多得去了,你民心不归,倒台是迟早的事!”
“危言耸听,小人所为。朕是九五之尊,岂容你污蔑。未登基前,朕已是皇储太子,先皇仙逝,太子即位,试问有何疑议?”
“没有遗诏自然是太子登基,可是,先皇缠绵病榻那么久,怎么可能没有遗诏?恐怕是有些人居心不良,因先皇所传位另有其人,不肯公开遗诏吧!先皇在世时,对你一向喜欢不起来,试问他怎么传位给一个自己不宠的儿子呢?再者,你这太子之位也疑点甚多,恒王,先皇临去时,你的人马将玉乾宫围了个水泄不通,现在你当然要怎么说就怎么说了。不过,先皇的胞弟肃清王可还健在,他对先皇突然驾崩很是怀疑,想回京奔丧却屡招恒王阻扰,不知道是不是某些人做贼心虚呢?先皇在世时,对肃清王一向赞赏有加,也曾说诸皇子们年幼不足以成事,大梁要想长久,恐得立皇太弟……”
“简直是一派胡言!”萧玄钰愤然打断,忍无可忍道,“来人,将这扰乱西北、屡次违抗朝廷的逆贼给朕拿下!”
“是!”赵统领闻令上前,萧君奕却笑,“恒王,急着杀人灭口啊!我就老实告诉你,先皇是有遗诏的,就在我的手里,传位肃清王!”
萧玄钰起先一愣,心里已是大骇。
确实,当初的太后,也就是现在的太皇太后在玉乾宫怎么也没有搜到遗诏。按理说,不可能没有遗诏,可是就是找不到。
这一直是萧玄钰的心结,如今却被萧君奕提了起来,遗诏、遗诏真可能在他手里吗?
“你胡说!”李平怒声道,“肃清王区区一个藩王,不得召不能归京,先帝凭什么传位给他?护卫军,还愣着干嘛,还不快快将其拿下!”
“一个阉人都能发号施令,这朝廷还不够乱吗?”萧君奕说着,忽而扭头大吼,“你们这些瞎了狗眼的东西,我是先帝亲封的镇北王,谁敢动我!”
被他一吼,原本欲上前的侍卫都被吓住了。他们这些习武之人,在不久前还以这萧大将军马首是瞻,觉得他就是大英雄,可这一转眼要他们拿剑对这他,心底多多少少是有些不敢的。
见众人都不动,李平大喊,“反了反了,一个个都反了,还不快上!”
“你才反了,你口里的皇上都没有发话呢,你一个阉人乱跳什么?”
李平被羞辱得身子发颤,恨不能自己习武上去杀了萧君奕,扭头看向萧玄钰,他果然没让自己失望,勃然下令道,“萧君奕擅离西北,弃城而逃,削去大将军职位。今又多番攻击朝廷,满嘴胡言,没有一点恭敬之心,更是劫持后妃,所作所为,既不忠君也无爱国,朕对他一再容忍,奈何他仗着先帝封王爵愈演愈烈,完全不将朝廷、大梁江山放在眼里,这样不忠不义之人,如何值得先皇厚爱?今朕替先皇废其镇北王的爵位,从今往后,大梁再无镇北王!护卫军听令,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萧君奕及其党羽杀无赦!胆敢为乱臣求情者,与其同罪,斩!”
众人得令,纷纷握紧手中的剑,杀气再起。
赵统领正欲下令冲杀,瞥见萧君奕身边的无双,不安道,“刀枪无眼,臣怕……”
萧玄钰没有一丝犹豫,眸中寒光一闪,“杀!”
“是。”赵统领挥剑示意,所有的侍卫都一拥而上,与此同时,天空忽而炸开一记烟花,众人本能的抬头去看,只是一刹那的时间,再回首,护卫军包括皇上都被包围了。
原来那一记烟花是信号,萧玄钰道,“萧君奕,有备而来啊!”
“吃过一次亏,难道还会一直傻下去吗?”
“上次果然也是你!”
“废话少说,上吧!”萧君奕说完,将无双推到路边,猛地拔剑从无双身边飞离直刺萧玄钰,而对方亦不是泛泛之辈,转瞬间抽出隐于腰间的软剑相抵。
“护驾、护驾——”李平大喊,双方拼杀顿时爆发。
无双站在路边,置于“战场”之外,萧玄钰出宫在外,所带兵力并不多,而萧君奕夜行人也不多,双方势均力敌,打得难舍难分。
看着两方拼杀,无双干着急也没有用,萧玄钰和萧君奕在人群之中,她看不见,倒是不远处的河边划来船,船上两人放下浆溜过来扶无双。
“你们是谁?”无双本能的惊慌,分不清到底是谁设计了谁,而这又是谁的人。
“夫人,快跟我们走吧!”那些人说着,将无双拉着往前走。
而无双一听他们这样叫自己,便明白是萧君奕的人,没有迟疑的就去了。可是,从司徒府一路逃出来,现在又赶上船,她的身体吃不消,肚子好痛。她捂着肚子不想停下来,可是,真的走不动。
“快救姮妃!”
萧玄钰眼尖瞥见无双,立即有靠近她的侍卫将那两人杀掉,无双惊吓得说不出话,眼睁睁的看着刚还鲜活的两个人现在就血淋淋的倒在自己面前。
到吉时,虽然司徒府的侍卫都赶来了,可是,府内依旧有下人在这九朝的吉时点燃了烟花,“砰”的几声在天空绚烂绽放。
几箱烟花一齐点燃,看那么多的花儿在夜空里绽放,真的好美。
无双被一个侍卫美名其曰的救了,护在一侧,她头上也不知道是肚子疼还是太累了,一直在流汗。
她慌忙在人群中搜寻萧君奕的身影,却始终看不甚清楚,心一直紧紧的揪着,她喊着“住手、别打了!”,可是,没有一个人听。
她不过是想和萧君奕的走,为什么会这样难?萧君奕这一趟,到底是为了她,而是为了刺杀皇上?
为什么她觉得后者更有可能?
萧玄钰利用她引来萧君奕,可是,萧君奕谙熟他的内心,将计就计的来了,更是在暗处埋伏了这么多的“刺客”。
无双不愿相信,自己被他们双双设计了,可是,事实就是如此。
如若不然,为什么在后门时,陈南那么大声的说“南边偏门”,都没有引起外面侍卫的注意?唯一的解释就是,那里埋伏着陈南的人,而陈南是在给他们通风报信,提醒他们埋伏点在南门。
萧玄钰埋伏了萧君奕,可萧君奕的人却同样也埋伏了他!
萧君奕到底有没有真正信任过她,还是她该考虑,这个男人,到底值不值得自己再去义无反顾的相信?
在这些男人心中,到底什么最重要?天下的帝王是谁有什么区别?只要能让百姓安居乐业,不是昏君不就行了吗?为什么双方还要争论不休、拼杀不止?
无双起先肚子不舒服,这会儿看着眼前厮杀的惨状,刺鼻的血腥味传来,她觉得一阵恶心,她不敢再看了,可是,她不能不看,她的目光依旧在人群中找着萧君奕和萧玄钰。
成为姮妃半年之久,萧玄钰对她的好,她不曾忘,虽然,这些好,让她如此煎熬。可是,她不想萧玄钰死,也不想他失去帝位。曾经踏着鲜血一路得来的皇位,真的不要再经历第二次了,那兄弟间的残杀,太残酷了。更何况,帝王之争,又怎会仅仅只是他们的争斗呢?天下都跟着动了几动。
萧玄钰和萧君奕,她不想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有事。今天是连晟孩子的好日子,他们这样,她真的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去想了。
原本喜庆的日子,却被鲜血弥漫。
“皇上、皇上……”雨妃领着霍大人救驾而来,这里毕竟的天子脚下,萧君奕想杀萧玄钰谈何容易,才打了没一会儿,他们没能速战速决,眼看萧玄钰的援军就到了。
萧君奕忙说撤,陈南等人已经先行上了船,在那儿大喊,“将军、快点!”
萧玄钰急着拦住萧君奕,却意外被他刺伤手臂,然而,萧君奕正欲趁胜追击,却被赵统领拦下。
“将军……”船上的人大喊,萧君奕假意甩暗器,从混战中抽身。
船上人马已经是弓箭手装备了,萧君奕急忙往河边赶,就这么从无双身边跑过。无双眼睁睁的看着他离去,他……果然不是为了她而来,临去,连看她一眼都不曾。就这么毫不犹豫的从她身侧而过!
无双想大喊他的名字,想说萧君奕带我走,可是,张了张嘴,终是什么都喊不出来。
那一瞬,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她心中凄凉一片。
耳旁依旧是“砰砰”的烟花声,眼睛有些泛红酸胀,泪水已经在眼眶里打转。她才知自己竟这样的脆弱,承受不了被他放弃的绝望。
她抬起头看向夜空,今天是华儿的九朝,那烟花可真美好,那么绚烂多彩。如果不低头,不去看那厮杀过的场景,她还是会觉得,这世界很美好,这生活很太平。
在渝州的时候,活得真的很“没有见识”,可是,没见识多好啊,没见识就不会知道原来天子脚下是这个样子的,原来刺客不是戏里唱的,皇帝真的会遇袭,而那个刺杀皇上的人,会是与自己息息相关的人。
如果没有来京都,她还是那个沐无双,她还会和沐思思、连晟一起在学堂念书,还是不学无术、不思进取的疯丫头。
可是,没有如果。
“跟我走!”
耳边猛地想起这话,无双来不及从自怨自艾里清醒过来,手就被一只大手掌握住。他的掌心因常年习武的缘故长了茧,曾几何时,她会蹙着秀眉说:萧君奕,你别牵这么紧,手都别你扎疼呢!
可是,这一刻,她只想说:萧君奕握紧点,求你别再松开我的手!
眼泪还是夺眶而出,从酸涩到幸福真的只是转瞬之间,她扭头看着萧君奕,流着泪笑了。萧君奕有些怔愣,拉着她跑,“沐无双,我到底该拿你怎么办?”
风吹散了他的话,他忘了无双怀孕,他从来就不是个细心的人,拉着她就跑。无双好想再坚持下去,好想说跟着萧君奕逃离,哪怕肚子痛死也不要放弃这次在一起的机会。
可是,她虽然坚持下去了,却在岸边被一棵倒地的树枝绊住,脚卡了进去。
“啊,脚!”无双吃痛的叫了一声,脚不但卡住,还崴了。
萧君奕眉头因紧张深深皱着,他忙蹲下来将旁枝徒手折断,可是无双卡在个树杈里,萧君奕抓着她的小腿,希望将脚拔出来,无双疼得死咬着牙不让自己叫出声,可是,脚还是拿不出来。
“他们追上来了,将军,快上船,将军……”陈南在船上惊慌失措的大喊。
无双哭着扯着自己的脚,可是,都出血了就是拿不出来,脚崴了也疼得要命。萧君奕满头大汗,不死心的帮她拽着,自己手被划伤了没事,可是,看见无双的脚踝被擦出了血,他愣了愣。
“萧君奕……”无双看着他流着血的手,哭着说,“算了吧、算了……”
“什么算呢,不能算!”萧君奕拿不出她的脚,用剑撬着树杈,可是,比起逼近的侍卫,他这太慢太慢了。
他身上经过刚才的拼杀,也负了伤,无双发疯般猛拽着自己的脚,可是,除了钻心的痛,却也没有松开丝毫。
明明船就近在眼前,和萧君奕一起离去的机会就摆在眼前,可是,为什么一瞬间从天堂到地狱?
“我说算了,我们算了!”无双浑身痛,已经分不清到底是心还是脚抑或是肚子,“我们算了,你别再来找我了,萧君奕,你走吧、快走……”
萧君奕愣了片刻,旋即不肯放弃,急了,用剑一通乱砍。侍卫眼见就追上来了,萧玄钰来了,赵统领也来,还有连晟,他的兵部也来了……
无双自知是跑不掉了,就算脚出来了,她现在的身体状况也是跑不掉的。就算她说不在乎奔波流离,可是,孩子受得了吗?萧君奕当真要她这个包袱?
“将军!”陈南跳下船,将萧君奕拖住,“来不及了,快走,以后再来、以后……”
“别来了,萧君奕,求你别再来了!”无双弯腰推开他,陈南趁机将他拽住,船已经迫于无奈慢慢前行了。
陈南抓着萧君奕道,“他们已经追上来了,就算你带上夫人,我们也跑不掉,她动了胎气,跑不了了,要出人命的!”
陈南莫名的鼻子一酸,萧君奕已经顿悟带不走无双了,匆忙间抱了她一下,急促的说,“我会再来的,不管你愿不愿意,我们都要在一起!”
旋即,他和陈南跳入水中,不一会儿就追上了船。
无双看着他上船,再看着那船渐行渐远,侍卫们射箭都被事先准备的盾牌挡了回来。
他,走了!
直到此时,无双才忆起,自己竟连最重要的话没有说。她的孩子、孩子……
“无双……”雨妃跑过来将无双扶住,萧君奕已经逃离,众人追去只能是无功而返。萧玄钰站在无双面前,看她狼狈不堪,痛心疾首道,“朕真不知道该怎么对你才好了,为什么你就这么不经试探呢?”
无双又痛又气,“皇上一再将我当做诱饵,这种原来就叫喜欢我啊。皇上,你怎么会喜欢我呢,你喜欢的,永远都是你的江山,所有威胁你江山的人,都该死,我也该死,你不用再心慈手软了,将我们统统杀了吧!”
“我们?你和谁是我们?”萧玄钰恼,重申道,“你别忘了,你是朕是姮妃,一天是,一辈子都是!”
雨妃看着皇上和无双僵持不下,打着圆场道,“还是先回宫吧,无双的脚在流血。”
一说起流血,雨妃猛地看见萧玄钰左胳膊都是血,忙放开无双去扶萧玄钰,“皇上,你怎么呢?天啦,流这么多的血,来人、来人,快传太医!”
众人惊慌失措的围着萧玄钰,无双站在人群之外,看着自己的脚被卡住,依旧动弹不得,或许,这就是天意,天意如此,无论她怎么挣扎,都逃不脱这命运。
兰妃的结局,或许就是她的结局。
无双不寒而栗,有人将披风盖在她身上,抬眸一看,萧玄钰表情冷淡将自己的披风给她系好,胳膊被刺中了,此刻还淌着血。
他说,“来人,将这木头劈开,注意别伤了娘娘的脚。”
“是。”人多力量大,众侍卫齐上阵撬断树杈,无双摇摇欲坠,幸而萧玄钰一直搀着。
很快,便有人准备了轿子,本是想将萧玄钰和无双、雨妃抬入司徒府的,但皇上已无心情,下令回宫。
一回到春华宫,立即就有太医来给无双诊脉,说胎儿早已成形还算稳定,只是受了些惊讶,且脚踝处的伤较重,需卧床休养。
无双的脚上了药被一层层的绑上纱带,萧玄钰回宫也立即宣来太医,听闻受了多处剑伤,太后震怒,全城捉拿反贼,更是对听闻无双跟萧君奕逃跑一事,心中愤怒不已,若非萧玄钰拦着、若非无双有孕,太后真是要狠狠教训她一番不可。
这次幸而雨妃及时找来霍大人救驾,太后赞赏有加。
连晟入春华宫慰问一番,见无双并无大碍,心下也安稳下来,只是一再强调说,“现在萧君奕已经公开与朝廷为敌了,是叛军,你千万不可再和他有任何来往牵扯,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无双静静的听着,没有答话,萧君奕终于还是走到了这一步,和萧玄钰正式敌对。只是,他区区一名将军,或许现在连将军都算不上了,他如何和整个朝廷抗衡?
无双对他,永远是停不了的担心。
随着萧君奕公然反了,一系列的并发症齐发,先皇留有遗诏也被揭露,虽然萧君奕的话不可信,但有人传开来,百姓、包括群臣都是议论纷纷。
且不说是不是传位肃清王,光是有遗诏就够让人琢磨了。萧玄钰是受先皇口谕登基的,可是,先皇缠绵病榻许久,不可能不未雨绸缪的写好遗诏。
而萧玄钰本就是太子,先皇驾崩,太子接位无可厚非,偏偏闹出这遗诏一事,让人心惶惶,终是惴惴难安。
皇上负伤,太后命人严惩造谣者,京中若再有议论遗诏者,杀无赦。然而此举表面上起到了作用,但人们内心越发猜测,如果只是谣言,那又何必理会,看来一切绝不仅仅是空穴来风。
太后一面打压京中“胡言者”,一面暗地里积极的找寻遗诏。而肃清王听闻了此事,更是不老实的待在封地,屡次上书说要上京吊唁先皇,都被一再压制下去了。
只是,谁也不知道,到底能压制肃清王多久,他久在封地,招兵买马,实力不可小觑。
依萧玄钰之见,先皇绝对不会把帝位传给肃清王,先皇在世时,就对肃清王多有防备,就是怕此人觊觎他的江山,又岂会将皇位给他?不可能,绝不可能。
但遗诏确实可能存在,先皇会传位给谁,萧玄钰虽然曾为皇储,但先皇驾崩时,遭太皇太后变相软禁,对他们心中难免有怨恨,他已经不能准确猜测先皇的心思了。
他认为该是自己,可是,他不能百分之一百的肯定。
或许真不是自己,如若不然,为什么萧君奕敢大张旗鼓的说出来。先帝曾最信任此人,莫非他真知道内里真相?
萧玄钰头大,实在是想得头痛。
从司徒府回来,他就被雨妃一路搀扶着去了她宫里,之后也就一直在雨妃宫里养伤,自此,好长一段时间没有去无双那里了。
而无双也在休养之中,想着司徒府的种种,想着雨妃和贵妇人们有意无意攀谈的事情,无非是想将她引去南门,一切,让无双踏入了他们的局,只不过这次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他们之间永远有斗不完的心计,无双卷入其中,被他们相互利用设计,已经没有任何恼意了。曾经深恶痛绝的事,在一次次的重复上演中都习惯了。习惯了被利用,习惯了所有宠爱的背后都是阴谋。
萧玄钰还说是想让她出宫散散心,这才准其去司徒府的,可是,这能叫散心吗?她满心忧伤的回来,倒还真不如当初不去。
时间如流水,转瞬即逝。
无双已经不记得自己当了姮妃多久,只知道按日子自己的孩子快出生了,可是,却因为服了萧玄钰的药,她要莫名其妙的多怀两个月。
脚上的伤已经好多了,可以下地走路了。无双在床上躺得烦闷了,让如意扶着她出去走走,路过琉璃宫时,宫门已经被封了,牌匾也被摘了下来。
无双想起第一次见兰妃的情形,她说她是笼中鸟,如今,这笼中鸟终于飞走了。那一年的她,如此的年轻、如此的貌美,让无双以为看见了仙子,纤尘不染的。然而,物是人非,兰妃西去多时,这曾繁华无限的琉璃宫也一日一日的凋零、落败。
路上,遇见了萧玄钰,自然,他身边相伴的人是雨妃,还有一干无双不认识的妃子。
已经是避无可避,无双只能硬着头皮上前,躬身道,“无双见过皇上。”
她极少自称“臣妾”,更不曾对下人称“本宫”,这一切都极不符合规矩,无一不说明着她的心不在宫内,可是,萧玄钰都随她。对她,他有着无限的包容和忍让。
“免礼。”萧玄钰没有像过去一样亲自扶起她,而是继续由雨妃挽着,问,“伤好些了吗?”
“多谢皇上关心,已经好多了。”
“外面风大,没事就早些回宫吧!”萧玄钰说着,扭头看着雨妃,“我们走吧!”
“嗯。”雨妃柔声应着,向无双施礼后,随萧玄钰而去,身后低等级的妃子和宫人们也急忙跟上。
“听说这雨妃最近很得宠呢!”如意冲无双道,“你们不是好朋友吗,她也不知道帮你向皇上解释解释,皇上已经好久没来春华宫了。”
“能说的话,红雨应该已经说了。有些事情,只能听天命。”无双扭头看着前面完全调零的树枝,已经到冬天了,日子真是太快了,“如意,我们回宫吧!”
“嗯。”如意扶着无双回去,她不明白为什么以前那么好胜活泼的小姐会说出听天命的话,不过对皇上,她的态度一直都是这样,不温不火的。但那天对萧君奕,她那跟着他跑的样子,可是所有人都看见了。
众人私下虽然不敢议论,但皇上面子真是挂不住了。
萧玄钰会真心爱谁,无双从来不这么认为, 他的心中江山最重要!如若不然,当初怎么会娶杜将军的妹妹?如今这般宠幸,无非也是西北混乱,希望杜将军好好为他尽忠。
虽然这样想很让雨妃伤心,但,后宫的宠幸大多都和朝政相关。
雨妃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但无双也希望,萧玄钰是真的觉得雨妃特别,真的能找个喜欢的人。至少在无双看来,这宫里,真正“识大体”,且心系萧玄钰的人,就只有雨妃。别的妃子,都太年幼,且有些太不知天高地厚了。
真想这一切都是自己多心了,萧玄钰厚宠雨妃,只是出于喜欢。
有很长一段时间,雨妃几乎是专宠于一身,这是无双都不曾有过的。宫中人人惊羡,无双也替她开心,因为哪怕如此,雨妃都不曾恃宠而骄,一样会来春华宫,一样会陪无双说说笑笑。
都说宫中知心人难寻,但谁又不是满心戒备呢?同样是这后宫中寂寞相伴的女子,争的不过是宠,从来不是命。既然不伤及性命,又何苦不退一步成为朋友?
无双不想和别人为敌,谁都不想招惹,包括雨妃。自己行事也从不张扬,一切,不过是为了自保。
盛宠于一身,雨妃终于再度受孕,这是宫内的大喜事一件。太后如今将雨妃视为自己人,对她的关照比任何人都多。
自打怀孕后,因上次小产的事,雨妃极为小心,在寝宫静养,不能出外走动,自是很少来春华宫了。
无双又恢复了过去形单影只的日子,素心在家带孩子,孩子太小,不易抱出来走动,所以,素心也无法进宫。
日子就这么单调的过着,而西北的混乱,终于在一月后,随着西若国的挑衅彻底爆发。
西北之战又成了当日的西北之争,边疆领土问题不断升级,杜将军为主帅,御敌在西北边界,朝廷更是供给不曾怠慢,积极援助前线。
而不久就有消息传来京都,西若国此番出征主将竟是萧君奕!(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