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部军营。
连晟早前莫名其妙的被软禁,再后来有传言要处死敌国皇后,直至如今将萧君奕抓获,连晟明白,一切不过是设局一场。
如今由他和赵统领负责看押萧君奕,不过是关在牢房里,并没有用刑或是羞辱。
时至今时今日,连晟只能说,他们都太执着了。
午后,萧玄钰来了,命所有人都退下。
萧君奕身上的软骨散还需几个时辰才能完全化解,此刻,他已为阶下囚,坐在牢房里单薄的床上,漫不经心的抬头看着一身龙袍耀眼的萧玄钰。
此时,他们就如同多年一样,一个是高高在上的皇子,一个是伤痕累累的将军。
哪怕多年过去,他们都成为了皇帝,却总是有着鲜明的差距。
萧君奕腹部的刀伤已经止住血了,此刻用布缠住了,萧玄钰冷冷的看了一眼,道,“连晟总是这般心软,对敌人怎能仁慈?”
萧君奕没有理会他。
萧玄钰往前走了两步,萧君奕因曾打斗过,身上许多处伤,如今头发随意的掉下几缕,虽然给那阴沉的脸增添了几分柔情,却也显出了几分狼狈。
萧君奕依旧是那副不屑的表情,仿若谁都不放在眼里。
萧玄钰也不生气,只是讥讽道,“犹记得,曾经的萧将军是何等的冷静沉着,怎么呢,现在当真动了真情,为了一个女子就方寸大乱?”
“收起你那酸味吧,自己没有真情,还不许别人动呢?”
“你这傲慢劲也该改改了,出身不好,就不要学人家当什么天子骄子。”萧玄钰不屑的说着,又道,“不管说谁有真情,朕都信。偏偏你萧君奕的,朕不信。你有真情吗?有吗?如果有,那么当年你去渝州干嘛?伤心路过?朕看你是蓄谋已久!”
萧君奕冷静的脸上有了波澜,明显有些意外和慌乱,旋即他盯着萧玄钰,忽而放肆的笑道,“因为这,恨透了我吧!”
“你说呢?萧君奕,朕很佩服你报复打击别人的手段!朕确实被你伤得体无完肤,可是又如何呢?你能全身而退吗?或许,你可以说你没动真情,所以无所谓。如果是这样,那就是朕替你多虑了,如果不是,那么,朕倒要看看你如何收场!”
萧君奕脸色阴沉很是不安,许久才苦笑道,“我就知道你逮到这么好的机会,是绝对不会放过的,已经说了吧,呵,如你所愿,我无所谓的!”
闻之,萧玄钰气不打一处来,冲上去就揍了萧君奕一拳,对方其实是可以躲过的,却结结实实挨了他一下。
有血沿着萧君奕的嘴角流了下来,味蕾被血腥味侵占,他依旧坐在床边,脸上有了无奈又桀骜的笑意,“杀了我最好,省得我去面对!”
“现在知道怕呢?”萧玄钰恼道,“朕还没有告诉她,你就继续活在自责煎熬里吧,朕要你每时每刻都惴惴不安、提心吊胆!你折磨朕这么多年,难道朕会轻易放过你?”
“那你想怎样?杀了我?”
“你不是高高在上、不可一世吗,那就让你尝尝这阶下囚的滋味,一辈子的囚禁,你以为如何?”
“你的手段,也不过尔尔。”萧君奕不以为意。
“那再加上无双一辈子留在朕的身边呢,还有夭夭,朕的女儿。”
“不可能,无双不会的。”
“知道你做的那些事,你以为,她还会爱了吗?你害她如此,就等着她恨你吧!”萧玄钰恨恨的说着,盯着萧君奕那张阴冷的脸,心底已经没有将他囚禁的心了。提起无双,他的心中只有恨,恨不能即刻下令处死萧君奕!
这世上,萧玄钰、萧君奕本就不该共存。如今,不是折磨的时候,或许,该快刀斩乱麻。
萧玄钰想着,更何况,这辈子他都不会说出那件事。不是不想报复萧君奕,而是……实在不忍见无双伤心难过。
或许,知道真相的她,不仅仅是难过,更多的是绝望。
自己痛苦了这么多年,他实在不忍无双也如此。
只是有些恨,恨无双如此的傻,一个将她利用在手的人,却让她深深爱着,不顾一切的爱着。
这命运,从来就没有公平过。
两人皆沉默,萧君奕知道,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在过去的三年里,他也是每天都活着紧张里。
他想用自己一切的好,去弥补当年一时冲动铸成的大错。他不是不想说,很多时候,他都想说,可是,他怕,真的怕了。怕无双听后会痛苦,会离开他,所以,多年来,他一直隐忍不说。
然而,有些事,隐瞒就注定造成更多的遗憾,兰妃死前的遗憾一直是无双的心结,单单因为这,或许就难以得到无双的谅解。
许久,两人相对无言。
萧玄钰也不想再说什么了,却在临走前,最后说道,“萧君奕,走到今天这一步,或许你我都不想,但事以至此,我们中只能有一个人能活着。从今往后,你就将欠朕和阿九的岁月还给我们,如果你还愧疚,就说声祝福。如果没有,那就罢了。”
“等等!”
萧玄钰回头,以为是为无双的事,不悦道,“还有什么事?”
“我想问,先皇临终前说过什么?”
“那是朕的父皇,你说什么,你一个外人凭什么知道?”
“我要知道!”他依旧蛮横。
萧玄钰道,“就当是满足你临终遗愿!先皇临终传位于朕,让朕做个好皇帝。”
“就这些?”
“你到底想听什么?”
萧君奕面色有些悲戚,却极力隐忍,装作无所谓的样子,“我……先皇有没有提到我?”
“有!”
萧君奕有些意外,随即便是浅浅的欢喜。他曾以为自己不屑的,可是,没想到自己竟仍是如此在意,在意先皇的每一句话,在意先皇对自己的态度。
然而还不等萧君奕问,萧玄钰就说道,“先皇说萧君奕为人狭隘,性情暴戾,先前也有反心,恐日后成大患,必先行除之。这就是先皇的原话,如若不然,你以为朕为什么非杀你不可?现在看来先皇的顾虑不是病重胡言,你真的反了,不但背弃故土,还挥兵侵占。如果父皇还在,一定会亲手杀了你!”
萧玄钰字字铿锵的说完,萧君奕却满脸不敢置信,怔愣的回不过神,“他要杀我?”
“是!你如今知道了,满意了吧!”萧玄钰说着,转身走出牢房,出门吩咐士兵,“好生看守,出了什么差池,唯你们是问!”
“是。”士兵战战兢兢的领命。
萧玄钰没有回头去看萧君奕,却始终无法忽略在得知先皇要杀他的那一瞬,他的表情是多么的悲戚。
无双说,他们是兄弟。
他不愿相信,可是,萧君奕如此问,又说明了什么呢?
萧玄钰有些头疼了,先帝都已经去世那么久了,过去的种种他也理不清头绪,只想一切都结束吧、结束吧……这一路走来,太累太累了。
这么多年,他最大的遗憾,不是和阿九错过那么多年。而是后来,后来将本该是恒王妃的阿九推给了萧君奕。
而这之中的懊悔、心痛、自责,没有人能理解。
是他亲手放弃最爱,并且推给了他的仇人,让他们相爱相知,而自己像个傻瓜一样悔到肠子都青了。他一直以为这是个意外,可是,后来他才知,一切不过是场阴谋。一场用来报复他、伤害他的阴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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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宫外回来,萧玄钰就直接去了春华宫。不管无双心里想的、嘴里念的是谁,但他萧玄钰心里的那个人,始终是她,是阿九,是无双!
然而,一到春华宫却有种人仰马翻的感觉。
宫人们行色匆匆,在宫内翻找了什么。
一见皇上回了,众人纷纷跪地行礼。
萧玄钰问如意,“出什么事呢?”
如意不安道,“小姐不见了。”
“怎么叫不见了,这么大的人怎么可能不见呢?”萧玄钰有些急,“她不是在房里吗,你们不好好伺候着,谁放她出来的?”
“小姐说口渴了,奴婢给她送茶,她趁奴婢开门的时候,从里面跑了出来,奴婢一时没拦住……奴婢该死,都是奴婢的错……”如意因惶恐不安声音越说越低。
“现在还说这些有什么用,四处都找了吗?”
“春华宫四周都找了,至于别处,奴婢怕动静太大惊扰了主子们,还没去。”如意说着,猜测道,“会不会已经出宫呢?”
“不可能。”萧玄钰否定,这几处宫闱进出口都有重兵把守,岂是她那么容易出去的?!
他也不敢有所耽误,忙让人四处去找。一直处于惊诧的素心也帮忙找了起来,她在春华宫有一两日了,竟不知道无双就住在宫里,她之前还真以为皇上要烧死她了,还好还好,只是虚惊一场。
然而,众人扩大范围找了一圈,依旧没有找到。
起初萧玄钰并没有太在意,可是,这样都没找到,让他不觉得有些心慌和担忧。他忙动身去了琉璃宫,可是,奇怪,这里也没有。
他站在悠长的回廊里想着无双能去哪里,终于,想到了那个地方。
在琉璃宫和玲珑宫之间的那处院落里,萧玄钰果然看到了正在里面荡秋千的无双,不觉松了口气。
药效已过,无双已是行动自如。
她听见了开门声,让秋千停了下来,扭头看着脸上焦急还不及褪去的萧玄钰,微微笑道,“我就知道皇上会找到我。”
萧玄钰走过去,略显责备道,“你在这干嘛,如意和素心都担心得四处找你!”
“那皇上呢?知道我不见了,皇上着急吗,担心吗?”
“那还用问,朕当然担心!”萧玄钰说着,牵起无双的手,“以后别这样了,去哪里都要和宫女们说一声,省得朕担心。“
无双只是笑,并没有回答。
两人牵着手走在这院落里,无双脸上一直是淡淡的笑容,没有前几日的焦躁和颓废,今个收拾打扮了一番,显得很有生气。
这新面貌让人赏心悦目,可是,却隐隐透着古怪。
萧玄钰以为,无双得知萧君奕被捕的消息,一定会求他,可是,没有,她很平静,平静得都不像她了。
“如果不是当日皇上带我来此,我就不会知道自己是阿九。”无双淡淡的说,回头望着萧玄钰,那个记忆里的哥哥就在眼前,这生活原本是她最希望的,可是,如今……她觉得这样的和平相处都是一种罪过了。
“阿九,朕和你分开了这么多年,险些造成终身遗憾。如今好不容易在一起了,不要再离开朕了。”他的话语里有几分忐忑和不安。
无双眉眼带笑,却显得如此勉强,她好累,累到已经没有力气再去笑了。
“皇上,没有阿九,这些年你也过过来了,而且很好,又何必一定要阿九相伴了。也许真正和阿九相处,你会觉得一切都不一样,都变了,到那时候,恐怕你会怪无双扼杀了你心中的阿九。我们,本就不是一个人,哪怕有着相同的容貌,可是记忆、成长经历、心性全都不同了。”
又一次被无双不动声色的拒绝,萧玄钰有些沮丧,不禁道,“你是不是还以为可以和萧君奕在一起?就冲你现在这不死心的态度,朕就可以杀了他!”
无双表情淡然,“皇上想怎样都好,无双早就将生死看透。如果非要死亡才能平息你心中的怒火和不甘,那祸因我而起,就让我来将这一切结束!”
“你在威胁我?”萧玄钰脸色一变,气恼道,“这一切不是因你而起,罪魁祸首是萧君奕,你明不明白,这么多年,其实是他……”
话到嘴边,萧玄钰突然顿住,硬生生的改口道,“反正,他不值得你如此!”
“我也不值得,我不值得皇上如此待我!”
“朕心甘情愿!”
萧玄钰的话刚说完,惊见无双倏地跪地,他心头一惊,“你这是干什么?”
“皇上,请您放了萧君奕!”她还是开口了,她无法和他谈笑风生,她的一切一切都不过是想让萧君奕活!
萧玄钰被她狠狠伤到,她曾如此执拗、倔强,现在却为了萧君奕跪地求他。
腿不由自主的退后两步,萧玄钰怔愣的看着地上的女子,她削瘦的身躯跪在冰冷的地上,一脸毅然。
这是她人生第一次如此郑重的求他,竟跪在了他的面前。萧玄钰整个人都懵掉了,不知道如何回应,耳旁嗡嗡作响。
无双跪在地上,再没有多说什么,只一句,她只求一句。她不知道萧玄钰会作何种反应,但她要求,哪怕被萧玄钰恨着,她也要为萧君奕求情。
场面有些僵,这个原本充满了他们幼时美好回忆的地方,如今却让他们如此生疏和陌生。
你为什么要逼朕?
萧玄钰好想质问她,为什么这样对他,为什么萧君奕百般不好她都还是死心塌地?难道自己这辈子无论怎样做,都不能让她满意吗?
这么多年了,无论面对怎样的流言蜚语和艰难险境,萧玄钰都不能害怕和挫败,可是惟独这一次,惟独在无双的面前,他输得一败涂地。仿若多年的挣扎和争取,都是一场笑话。
他,在沐无双的心底,什么都不是、什么都不是!
上方一直没有回应,无双继续跪着,心砰砰的急速跳动着,不是因为紧张,而是……而是觉得残忍。
萧玄钰的心意,她懂。
只是,她的心里早已有人,再也容不下第二个人。与其日后的伤害,还不如现在残忍。
一面是萧君奕,一面是哥哥,无双也好痛苦,她恨不能即将要死的人是自己,这半生,她觉得太煎熬了。
夭夭不肯认她,兰妃没有机会认她,好不容易认了萧玄钰,认了这个哥哥,可是,她却要夹杂在他和萧君奕的仇恨里。如果早知如此,她宁愿从不曾来到京城,她不要代嫁,不要卷入这里的是是非非!
太阳西斜,傍晚的黄昏真美,橘黄色的夕阳笼罩着大地,带着股朦胧迷离之感。
然而,此时此刻的无双和萧玄钰,一个跪着,一个冷漠的站着。微风过处,犹如深冬北风,寒彻脊骨。
分离这么多年,他还来不及叙述相思之苦,她就跪下了,求他,求他放过另一个男人。
萧玄钰的心已然在这一刻,千疮百孔。可是,她永远不会明白,永远不会知道他的痛!
终于,萧玄钰道,“你起来吧!”
无双抬头,有些茫然的看着萧玄钰。
“朕……答应了。”萧玄钰俯身牵起她的手,心中满是苦涩和不甘,却不得不都放下,“只要是你开口的,朕都允了……只是……”
然而,那句“只是”还没说完,李平就和一大臣匆匆忙忙跑了进来。
一见皇上,李平就喊道,“皇上,大事不好了,皇上……”
“什么事?”萧玄钰松开无双,着急的上前询问。
李平跑上前,脸不知道是跑的缘故,还是太过惊慌,竟通红通红的,只见他噗通一声跪下,“西北快马传回的消息,西北……西北破了,已被齐军占领,皇上……”
“不可能!”萧玄钰大惊,无双也是措手不及。
“是真的,皇上……”李平大悲,伏地道,“不知道是谁造谣西北,说皇上为了一个女人挑动战争,西北百姓们竟抗议而发生暴乱,城中一团遭,这才给了敌军可趁之机,现在、现在可怎么办啊,皇上!”
“我大梁疆土之大,兵将之多,是他们侵占得完、杀戮得尽的吗?如今不过是攻占了一个区区的西北,要知道,他们的皇帝可还在朕的手里!”萧玄钰说着道,“传令下去,封锁京城个个关口,以及四方邻县的兵力全部向京都靠拢,朕要让这些摸入京中的贼人一个都别想活着出去!西北已破,却也不是敌军轻易能占领的,立即从西南调兵增援,势要夺回西北,并传朕旨意,若有临阵脱逃者,株连九族!”
“是。”大臣领命,又问,“那百姓们躁动……”
“他们暴乱的理由朕清楚,但你应该更清楚,敌国皇后虽于刑场被救走,但事后被抓回,已经问斩了。”
“是。”大臣不敢有片刻怠慢,急忙领命而去。
李平侯在一旁,“皇上,现在怎么办?”
“朕要亲自去围剿这帮乱臣贼子!”萧玄钰正在气头上,李平忙跟着出了院落。
“皇上……”无双整个人还在西北破城的不安里,然而,萧玄钰回头道,“对不起了无双,你恨朕也罢,怨朕也罢,萧君奕必死无疑!”
说罢,萧玄钰大步而去。
“皇上、皇上……”无双脑中一片空白,下意识的追了出去。
萧玄钰下令调动了皇城的禁卫军,领着他们浩浩荡荡的朝兵部而去。无双不死心的跟着,她知道已经哀求无望,可是,不管如何,请让她跟着,她要跟着,她要见萧君奕。
萧玄钰在队伍的最前面,根本就不知道无双还不死心的跟着。而李平拗不过无双,不曾理会她,算是默认她跟上吧。
素心看见他们是要去兵部,一两日都没见连晟了,她也有些担心,更何况见皇上都亲自去了,更是觉得出了大事。不由得将华儿和夭夭都交给如意,满心不安的跟着无双去了。
然而,一到兵部大门,只见地上一片狼藉,连门都被炸毁了。
禁卫军首领一见这情形,匆忙的跑进里面,只见兵部的大牢里已经人去楼空,地上更是尸首无数,有兵部的人,也有齐军的人。
“皇上,兵部遭到袭击,看样子囚犯已被救走。咱们现在……”禁卫军首领正在汇报情况,萧玄钰脸色极为难堪,眉头深锁着,然而,还不等首领禀告完,就有一倒在地上身负重伤的士兵抓住了萧玄钰的裤腿,痛苦的喊道,“皇、皇上……”
萧玄钰惊讶的发现还有活着的,忙俯身问,“萧君奕呢,还有司徒大人,他们都去哪呢?”
“皇上……”士兵手背炸断了,失血过多,已是奄奄一息,“齐军……齐军好多人……他们趁我们交班的时候,炸……炸了牢门,救走了萧君奕……司徒大人……”
“他怎样呢,他在哪?”素心忙挤开人群,扑上前担心不已的问着,“你快告诉我,他在哪,连晟他……”
“大人……大人和赵统领往西……往西追去了……”士兵说完,也不知道是太痛还是流血太多,昏厥过去。
留下两人通知太医和照顾无双、素心,萧玄钰和禁卫军首领立即翻身上马而去,一路狂奔往西边追去。
无论无双现在怎么喊萧玄钰,他都是听不见的,如今怒火占据了他的整个心。先是西北被攻破,再是兵部被炸。
其实哪怕西北被攻破,也不可能侵占梁国,梁国并不存在生死存亡的危机。只是恨,太恨了,萧玄钰已然容不得半点失败了。
更无法接受他费尽心思抓来的萧君奕竟这样就逃了,还让他死伤那么重。
在萧玄钰的统领下,大部队浩浩荡荡的朝西边追去。
无双和素心脸色都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那是怕的。
这个兵部,她们曾来过无数次,因为连晟在这里,是这里最高级别的官员,参与着朝廷每一次的作战计划。
然而,过去的兵部如此的恢弘庞大,从来没有像这一次,满地狼藉、破败不已。
地上还有烧焦的臭味,到处都被烟熏黑了。
无双站在地上,看着四周死相诡异的士兵,脚不争气的开始发软。她怕了,心更是揪做一团。
脑中乱成一团麻,担心他们所有的人,萧君奕、连晟,还有刚刚那气势汹汹追去的萧玄钰。
四周的血腥味让她们二人喘不过气,素心担心连晟都快哭了,眼圈泛红的看着无双。
死亡的气息越来越浓,两个弱女子站在一堆尸体里,脚下沾满了血迹。
“无双……”素心哽咽不已,“你说连晟……”
“不会有事的,你不要瞎想,他不会有事的。”无双说着,让留守士兵照顾素心,她自己翻身上马。
然而,正要离去,素心跑了过来,“带上我,求你,无双,我要去,我不要一个人留下,我好怕……”
她几近是哀求了,见惯了素心得体素雅、淡然大方的样子,第一次见她慌乱得不能自已,无双的心也跟着乱了、痛了……哭了……
连晟和赵统领追过去了,他们那么多的人,那么萧君奕……
无双越想越怕,将素心拉上马,快马加鞭跑了过去。
然而,越往西边追,心就越紧。
一路上,到处可见尸首,没有什么梁国、齐国之分,都是人,都是性命!
虽然夜幕已然降临,可是,冬季草木干枯,因爆炸而引发了大火。四周蔓延燃烧起来,犹如白昼。
无双骑着马奔跑在这火光之中,鼻子一阵酸涩,仿若有预感有事发生一般,她莫名的想哭。
她突然好怕,好怕再追了,她怕追上去是她不能接受的现实。
不管是谁有事,都是她不忍见的。
火光漫天,马蹄飞奔。
本是寂静的荒野,无双却好似隐隐听见厮杀声一般,那些声音,无数在午夜梦回折磨她,将她从梦中惊醒。
难道,那些梦要变为现实?
无双心头一痛,望着前方望不见尽头的路,莫大的恐惧将她包围。她突然怕极了,她不敢面对,不敢!
“嘶——”
无双猛地勒停马,马被这样一拽,又有火烧四蹿,被惊吓到了,猛地将马背上的人巅了下来。
无双和素心双双摔趴在地,素心压在了无双身上,忙爬起来,然而,无双却没有反应。
“无双……”素心将无双拉了起来,她睁着眼睛,却好似无光一般。
素心不安的拍着无双的脸,大喊,“无双,你怎么呢,无双……”
好半响,无双才晃过神,然而,看着素心那美丽却惊慌的脸,以及四周的火光,依旧觉得一切如此的不真实。
“咳……咳咳……”她突然捂着嘴不可抑制的猛咳起来,仿若要将肺叶咳出一般,整个人因咳嗽猛烈的颤抖。
素心怕极了,不知道无双怎么呢,只能抱着她,轻拍她的后背。可是,无双一点也没有缓解,整张脸由红咳成了白。
本来因担心连晟,就吓得要命,这会儿见无双如此,她更是无措得想大哭。然而,无论她怎么喊“来人啦”,这广袤的原野都没有人能回应她。
“无双、无双……”素心紧张不已,眼泪都流出来了,“你这到底是怎么呢?”
“我没事……”无双拍着胸口,努力站起身,“我……我带你去找连晟!”
素心不会骑马,无双脚摔疼了,可是,现在,她整个人仿若被抽空了一般,哪里还顾得了别处的痛。
她先将素心扶上马背,然而,自己正欲上去的时候,胸口一闷,猛地咳嗽了几声。
无双一直捂着嘴,却猛地发现掌心一阵湿润的黏稠,她的心倏地停止了跳动一般。她慢慢放开手,那样触目惊心的红。
“血……”素心震惊的捂着嘴,回眸看着无双,那煞白的脸上再也无昔日的风采。莫名的,她鼻子一酸,强忍的泪就这么流了出来。
不知为何,在这满天火光之中,她却莫名其妙的想起了第一次见无双的情景。
那一曲《广陵散》,她这辈子都忘不了。
那古灵精怪的书童打扮,那样俏丽活泼的样子,那样纤细的手指却弹出那样慷慨激昂的曲子。
她曾深深的羡慕过无双,羡慕她的一切,羡慕她不是公主,羡慕她能如此自由。羡慕她不用循规蹈矩,羡慕即使是个小小的书童,她都能如此快乐。
更羡慕,她能得到连晟的爱。
是的,这种羡慕从未停止过。
因为,她知道,不管无双在哪儿,不管她嫁给了谁,为谁生儿育女,她始终在连晟心底。虽然连晟极少提及,可是,却不代表他忘却。
她羡慕无双,恨不能自己就是无双。
羡慕无双乐观快乐,羡慕她的恣意鲜活……
可是,当那曾经明媚天真的少女,在这宫闱中一步步转变为淑女,直至今时今日这幅模样时。她再也不敢说羡慕了!
人生或许给了无双太多太多,那么多人爱她宠她,可是,却完全忽略了,有些,是她全然不想要的。不但不会给她带来半点快乐,甚至会成为无尽的负担。
而,在这些负担和煎熬里,她那一颗向往自由、简单快乐的心,终于在日复一日的深宫枷锁下,渐渐如花朵一般枯萎。
她的眼睛一样的明亮清澈,却再无当初的灵动和骄傲。
岁月让她成长,却剥夺了她继续童真的快乐。
这一刻,看着无双,素心只有心疼。到底是怎样沉重,才让她将自己的身子熬成这样?!
“无双……”素心连忙下马来,紧张不已。
无双却用衣摆将血迹擦掉,扭头冲素心笑,“没事。”
嘴里说着“没事”,可是,那笑容如此勉强,脸色也很是苍白,连唇色都没有了。
其实,无双也怕,她同样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
可是,现在,哪里是理会自己这些小病小痛的时候?她催着素心上马,耳旁那厮杀声感觉越来越激烈,她不知道是自己的幻觉,还是其他。
她曾怕面对,可是,有些事情,不是不面对就能逃避的。
然而,正当两个人相扶着要上马的时候,有一名士兵从西边跑了过来。
素心以为是敌军,紧张的和无双的手握在一起,然而,竟是兵部的人。她大喜,跑了上去,忙问,“大人呢,在哪?”
士兵跑得满头大汗,刚才太过匆忙竟忘了骑马,这会儿他匆忙得连搭理素心的时间都没有,忙抢过她们的马欲跑。
“你是不是逃兵?”素心突然怒了,拽住了缰绳。
“大人快死了,你别拦着我,我得赶紧去找大夫……”士兵的话还没说完,素心整个人就僵住了,“你说什么,谁……谁快死呢?”
“司徒大人、司徒大人!”士兵哭红了鼻子,几乎是吼出来的,猛地拽过缰绳,朝有人的村庄狂奔了去。
“司徒……”素心喃喃的重复着士兵的话,眼泪如开闸的洪水涌了出来,她甚至都不敢找无双确认是不是自己听错了,就疯狂的往前跑去。
她这辈子,出门不是轿子抬就是宫女扶,从来没有这样狂奔过。在原野上,像个粗野山民一般,不管脚下是石子还是树刺……她都顾不了,那一刻,只有一个念头在心中,她要见连晟,要见连晟……
泪水模糊了视线,素心连擦的功夫都没有,她就这样跑着,连呼吸都没有了一般。
无双站在原地失声哭了起来,偌大的荒原,就剩她一个人。连晟出事了,她整个人没有一丝力气了,她想蹲在地上,放声大哭。
可是,这一瞬,她不能停下,她只能跑,只能如素心一般,不管不顾的往前跑。
脑中不断重复少时的情景,这感觉让她很不安,那些片段一一在眼前晃过,她不想看,不要看。连晟说过,等一切结束后,他们还一起漫步在阳光下。
他不会有事的,不会……
无双拼命的跑着,泪水流到了嘴里,咸涩得滋味,苦得很。
心麻木了一般,痛得没有了知觉。
这样没命的跑着,脚下踩过多少尸体她也不知道,只知道,那夜,火光漫天,仿若烧红了整个天地一般,处处都是硝烟的味道、鲜血的味道……他们只知道杀戮,只知道侵占,却忘了,他们本就是亲人,是有着相同肤色、发色的一家人!
脚步声、风声、草木燃烧声全部都交织在一起,天地间什么都没有了,无双就看见了自个,那瘦弱的身影在火中跑着、跑着……
终于,在一个树干旁,无双看见了连晟。
此刻,一名士兵在旁照料着他,然而,却怎么也止不住那不断淌下的血。一支箭从胸口贯穿而过,连晟的衣服全部被鲜血染红,脸上已经没有半丝血色了。他颓然的闭着眼睛,不知道是昏过去了,还是……死了……
无双的心一紧,素心先她一步跑了过去,“连晟、连晟……”
“公主,别碰!”士兵大惊,“现在不能晃动大人,否则……”
“连晟……”素心大哭失声,用手轻轻擦去连晟嘴边的血,心已然支离破碎。血怎么也止不住,素心用手给他捂着,很快手就被染红了。
当那些炽热的血流过手背时,滚烫的温度,灼得素心大哭,“连晟、你醒醒,连晟,你不能死,你还有华儿,连晟……”
须臾,连晟虚弱的睁开眼睛,在一片火红的光亮之后,他看见了自己的妻子:素心。
身子的温度好似随着血液的流逝慢慢也越来越冷了,他已经痛得失去了直觉,手中握着的剑全被自己的血染红,如今黏稠的好难受。
当兵部侍郎多年,他完全放弃了握笔,改握剑了。只是,他依旧不是个称职的兵部侍郎,他让兵部毁于一旦,他让囚犯逃之夭夭……
“连晟……”耳旁是素心痛哭的声音,连晟幽幽的转过目光,看着这个妻子,有太多太多的话想多,可是,这一刻,什么都说不了。
他松开剑,缓缓的抬起手,握住了她的手。
“连晟,你别怕,大夫很快就来了,你不会有事……”素心紧紧握着他的手,哭着安慰着。殊不知,自己比他怕千倍万倍。
连晟点了点头,然而,那痛楚却让他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看着哭成泪人的素心,他好想说,别哭了、我没事……
可是,真的好痛、好痛。
对不起,这一次,恐怕只能说对不起了!
连晟靠在树干上,扭头凝望着素心,又看见了不远处捂着嘴失声哭泣的无双,他这一生该知足了吧,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女人就在身边,她们为他落泪……他,该知足了!
其实,最初的最初,他是有恼过素心、怨过素心的,觉得那么多人,那么多王孙子弟,她为什么都不选,偏偏选中了他?!
若非如此,他怎会这么早就放开无双的手。
可是,这一路走下来,素心的好,让他越来越内疚,也越来越幸福。
人生的路千万种,虽然他是被迫的选择了素心这条路,可是,在这生命走到尽头,他才明白,上苍是厚爱他的。
他此生,最快乐最无忧的,还是渝州那段岁月。
可是,最幸福最知足的,或许,还是和素心在一起。
“素心……”连晟艰难的喊出她的名字,怒气冲她微� �,那样暖,仿若初遇一般,可是,他却说,“对不起……”
素心哭了,一个劲的摇头,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这些年……是我不好,委屈你了……”
“没有、没有……我一点都不觉得委屈,能嫁给你,能成为你的妻子,是我这辈子最幸福的事……”素心说着,连晟身子却忽而一阵抽搐,嘴里涌出血来,她哭着说,“连晟,求你,在坚持一下,很快很快大夫就来了……”
素心怕极了,她想紧紧的抱着他,求他别走、别离开他。可是,她不能抱他,只能这样看着他痛苦的挣扎,鲜血流了一地……
素心还是一样,一样的让他放不下心,一下的脆弱。
连晟有太多太多的话想说想嘱咐,可是,现在对于素心而言,他说什么都是多余。她最想的,就是他能活着。
而这,就是连晟最无力的事情。
他无力决定自己的生死,尽管,他多么想活着,活着陪在素心身边,活着看着华儿长大成人,活着看无双幸福,看夭夭平安……可惜……
身上小伤太多,鲜血已经无从止住,哪怕大夫来了,恐怕也回天乏力。
连晟忽而觉得一阵窒息,喘不上气了,猛地一阵抽搐。
“连晟、连晟……”素心大哭起来,无双飞快的跑了过来,跪在连晟的身边,哽咽道,“连晟,你不能死,你还有儿子需要你照顾……你答应过我,哪怕是朋友,也可以一辈子到老的,你忘呢?”
说着,她慌忙的脱下自己的外衣围着那杆箭周围,企图堵住那源源不断往外涌的血。
然而,不一会儿,衣服都湿掉了。
“连晟!”无双心中大骇,连晟却呕出一口血,她惊慌不已给他擦去。连晟抓着她和素心的手极重,仿若要将生命里最后的力气都用来抓紧她们。
无双的眼泪从刚才就没有停过,她紧紧抓着连晟的手,鲜血将两人的手染红。她们哭着求着,却驱散不了那濒死的绝望。
连晟努力睁着眼睛,尽管累极了,他都没有闭,只为多看她们一眼。
“无……无双……”他的声音已经开始越来越轻,甚至断断续续。
“我在、我在,连晟……”无双赶忙握紧他的手,眼泪都掉到他的脸上去了,然而,他却在笑。
那一笑,让她想起了那一年,他翻墙而来,从此,相识相知,纠纠缠缠。
她从来不忌讳说自己是青楼女子,因为,在那儿,遇见了连晟。那是自己一生最珍贵的回忆,最宝贵的财富。
“无双……还……还记得我们在私塾读书时,夫子说过的话吗?”
“哪一句?”无双泣不成声。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连晟挣扎了一下,极认真的说,“我……弃笔从戎,不是为了当军人,更不是喜欢杀戮,只是……只是希望和平……”
闻言,无双失声痛哭,“我知道、我知道……”
少时,她说最讨厌打打杀杀的人,喜欢读书人。她说,连晟,你不要学武,你当个读书人吧!
那些过往,竟全在他的心中,而她,也是从没有忘过。
“陌……陌上人如玉。”他笑着说,无双哭着接,“公子世无双。连晟,谢谢你、谢谢你出现在渝州,谢谢你给我那么多美好的回忆,连晟……”
无双哭着说不出声,除了说谢谢,她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她的连晟,无论是朋友、是兄弟、还是知己,都是她这辈子最在乎、最割舍不下的人。
他是比亲人还要亲的人!
他陪在自己的身边,比萧玄钰、萧君奕都长,她总以为,她和连晟是朋友,有一辈子的时间来相依相伴。
可是,为什么她才来梁国,为什么他们才见面,连晟就要、就要……
连晟哽咽道,“求你件事。”
“你说。”
“替我……替我好好照顾素心和华儿……”
“你会好起来,你能亲自照顾他们!”无双难受极了,连晟摇了摇头,“我不行了……求你……”
素心已经是泣不成声了,无双只能含泪点头,她感觉到连晟握着她的手越来越轻了,轻到仿若随时可能松开一般。
她紧张不已的握紧他,连晟玩笑道,“其实……我还是有福的,有素心这么好的妻子,有你这么好的朋友……”
闻言,无双更是哭得肝肠寸断。
她这辈子,亏欠最多,最对不起的人,就是连晟。
一直以来,都是连晟在帮她,她从来没有给过连晟什么,反而一次次让他为她冒险。
然而,人生不可能重来,他们都不可能回到渝州,不可能是当初单纯的模样。
连晟无法再替她保驾护航了,而她的生命里,缺失了连晟,再也不会有快乐可言。
无论生者是多么的悲痛,多么的不舍,那些要离去的人,终究会“狠心”的舍他们而去。
连晟身子已经开始发抖,那是死前的征兆。
他喃喃的说好冷,素心顾不上碰不碰到伤口了,俯身将他的肩膀抱住,泪水哭干了,哽咽的哄道,“别怕,我陪着你、陪着你……”
“答应我……好好的活着,照顾孩子,更要照顾好自己……这是我……唯一的心愿,答应我……”
素心点了点头,依旧麻木的抱着连晟,“你不会死的,你还说开春带我们去踏青的,你不能食言,不能骗我……”
“好……”连晟疲惫的闭上眼睛,“好……”
忽而,好似回光返照一般,他忽而睁开眼睛,伸手抱住素心。
他的声音,在那个黑夜,仿若穿透一切,来到她的心底,那样的静,那样的重。
他说,“这辈子,虽然你没有问,但有一句话,我还是要告诉你。”
“什么?”素心哭着问。
他忽而笑得很开心,抱着她,那样的紧,那样的不舍……
素心突然怕了,她是如此的懦弱,竟不敢听。然而,一切是那样的毫无征兆,耳边响起他低哑却无比坚定的声音,“司徒连晟爱安素心!”
一言落,他拥抱她的手也随即落下。
素心茫然的跪在地上,依旧是那抱着他的姿势,眼中的泪再次划过脸颊,一发不可收拾的滴落在他渐渐冰冷的脸上。
无双脸上的表情全都冻结住了,脸上的泪一点点干涸。心跳都感觉不到了,她颓然的跌坐在地上,张了张嘴,却什么都喊不出来。就那样呆呆的看着血泊里的连晟,呆呆的看着伤心绝望的素心。
“连晟、连晟……连晟……”
从最初低低的喊,到最后的失声痛哭,素心抱着连晟不肯松手,没有人能给她一丝一毫的安慰。
无双就跌跪在一旁,却整个人都僵住了,她无法给予素心安慰。只因,这一刻,她也同样是千疮百孔。
素心还可以抱着连晟失声痛哭,而她呢,除了这骇人的火光和满心的孤寂,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没有……
她手上还有连晟的血,在寒冷的冬风里,带着点钻心刺骨的痛。
连晟、连晟……
无双想大喊她的名字,想将一切痛苦、怨恨都发泄出来,想杀掉一切害死连晟的人,包括自己!
素心悲恸不已,抱着连晟痛哭,谁也拉不住,而无双,只是看着,并不曾相劝。
她永远忘不了这个夜晚,这将是她一生的梦魇。
就在这个深冬的夜里,她最好的朋友死在了自己面前,而她却无能为力。她从没见过那样的素心,无助的痛苦、嘶喊……仿若生命里的痛,不是眼泪可以化解的。
无双跪在一旁,深冬的风真冷,哪怕四处都烧着了,她却依旧觉得冷得让人发抖。
四周都是血,连晟的血……无双只要一闭眼就是他的脸,那些温暖笑着的脸,曾经有那么多那么多的美好,可现在却只剩这冰冷的尸首。
耳旁,是素心悲痛欲绝的哭声,无双不知道自己跪了多久。
只知道,大夫来了,还是于事无补。
不过是来证实,证实那个鲜活的生命,如今死了!
素心再次遭受打击,惊厥过去,倒在了连晟身边。
那赶路的士兵费劲千辛万苦弄来大夫却依旧救不了连晟的性命,难过得捶地沉默不语。
昏厥中的素心脸颊都是泪,而连晟,那样平静和安详,只可惜,再也醒不过来了。
无双伸手去握连晟的手,才一会儿啊,可是,他的手已然冰冷。她的心狠狠的痛了起来,怎么也不敢相信,前些日子还见过面的人,此后却再也不能相见了。
那一日,是三年来的第一次见面,竟也是最后一面吗?
连晟……
无双痛苦的闭上眼睛,泪水滚落而下,滴答滴答的流入那血泊之中。
她这辈子,还盼着和他一起回渝州呢!为了回渝州,她一直努力活着,活着等到那一天。
可是,现在似乎没有必要了。
没有连晟的渝州,还是渝州吗?还有值得回忆的地方吗?
“连晟,你说的对,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和平。可是,这和平的代价,太大了!”无双说这话时,心一直揪着,她说,“连晟,等等我,我们回渝州好不好?”
然而,没有回应。
那个说她去哪,他也去哪的人再也不复存在了。
她的连晟,再也不在了。
眼泪已经流干了,此生,她不会再有泪了。
四周一片寂静,所有的人,或悲痛,或昏迷,或永远的沉睡……
无双理不清那悲痛的心情,更顾不得身上的痛,突然从地上爬起来,拽过一侧的马,扬鞭而去。
一路而来,仿若踏着尸体血水而来。而这里面,也会有连晟的。
每一步,无双的心也跟着在滴血。
前方,传来了打斗声,然而,却不是士兵们。
两方的士兵都位于两侧对峙着,而场中央,齐梁两国的皇帝正“刀来剑往”的搏斗着。
西北虽破,可是,梁国地广,那不过是冰山一角。而齐国不同,齐国皇帝已经到了京城,已经在梁军的包围圈里,是插翅都难逃了。
只要杀了萧君奕,所有的一切,都结束了!
萧玄钰和萧君奕杀红了眼,竟撇开兵将单打独斗。
萧君奕的剑法以狠决著称,而萧玄钰灵巧,两者一柔一刚打得是难分难解。
无双“驾”的一声,闯入打斗场,压制着心底的悲痛,大喊道,“别打了!”
然而,没有用。
这两男人甚至连看她一眼都没有,现在,只想着如何将对方置于死地。两个人都负伤在身,萧君奕更是腹部中刀没好,腰部缠的白纱带都染红了。而萧玄钰多年未动刀剑,也很是生疏,几轮打斗下来,手臂也被刺中了。
两人打得是大汗淋漓,刀光剑影。
两方的士兵都将剑拔了出来,准备随时背水一战。
“别打了!”无双又气又急,然而,她的声音再次石沉大海。
看着双方不将对方置于死地决不罢休的样子,无论无双帮谁,另一方她都不忍放下。
终于,她忍无可忍的大喊,“连晟死了!”
萧玄钰和萧君奕皆是一怔,看着脸上尤挂泪痕的无双,有惊讶、有悲痛……
可是,很快,都化作了泄恨的利剑。
“萧君奕,你们杀了连晟,朕要你们血债血还。”萧玄钰咬牙切齿的说着,拔剑刺向萧君奕。
萧君奕敏捷的避开,挡住他的剑,双剑碰撞出了强烈的火花。
“全部都上!”萧玄钰气急了,那一瞬,连晟死亡的消息让他将悲痛化作了仇恨。他要以大兵力杀死萧君奕及他所有的部下。
眼看争斗从萧玄钰和萧君奕的拼杀,延伸至两军的大厮杀,无双根本就阻止不了。她一直知道自己的能力,面对这些事,这些仇恨,她一直都是无能为力的。
无双猛地提拽缰绳,马发出了惊恐的嘶叫声,与此同时,无双拔出匕首对着自己的脖子。
“连晟死了,你们到底还要死多少人才安心?”无双说着,万念俱灰,闭眼猛地将匕首刺向自己。
匕首,这是今天,她为自己准备的。
她本来想如果在宫内晒场,萧玄钰不答应她放了萧君奕,她就以死相逼。然而,没想到,不用如此,萧玄钰就答应了。
可是,答应了又如何,如今局面还是到了这无法控制的局面。
一切都是注定的。
她,早该死了!
无双此举出乎所有人意料,谁也没想过,曾经惜命的她会做出此等轻生的举动。
萧玄钰意识到时,大惊失色,然而,他尚不及做出反应,身边的萧君奕已经飞身而去。只见萧君奕都来不及用剑挑开匕首,徒手就握了上去。
就在萧君奕飞身的那一瞬,那曾自认最爱无双的萧玄钰忽而满心挫败,他错了,他以为最爱无双的人是自己。可是,当无双出事时,最先做出反应的却是萧君奕。
哪怕在打斗中,萧君奕的心都在为无双而分。
而自己呢,自己只想杀掉萧君奕。可是,杀掉又如何?
气氛在那一瞬,彻底僵持住了。
萧君奕赤手抓住匕首,锋利的刀锋将他的手掌割破,无双没有被匕首刺死,睁眼却看见萧君奕冷毅且慌乱的脸。
哪怕鲜血直流,他都没有皱眉一下。
“你干什么?”他有些恼,无双看着那血顺着他的手掌滴落而下,语气悲凉道,“萧君奕,从一开始就是错,我们都错了。”
说着,强行想拽过刀,继续刺自己。
然而,萧君奕死死的握着,无双的挣扎只会加深他的伤口。
“想自尽,就先杀了我!”萧君奕说着,握着匕首不松。
无双的心理防线在那如注流下的血中,一点点被攻下,她几乎用尽所有力气来杀掉自己,然而,终究是徒劳。
终于,她松开手中的匕首,只听“叮”的一声,坠落在地。
萧君奕终于松了口气,伸出双手,要抱无双下来。在那样一个被团团围住,危在旦夕的时刻,他这个毫无防备之心的动作,让无双看了,突然觉得窝心极了。
仿若,这只是在他们家里,这里不是战场。
可是,没有那么多的仿若,这里就是战场。
看见萧君奕那一瞬的疏忽,赵统领提剑刺了过来,无双惊慌“小心”。萧君奕飞快的抱过无双,一个回身,却还是晚了一步,被赵统领刺中腰部。
“萧君奕!”无双大惊,然而不容他们松懈,赵统领再次提剑刺来。
萧君奕抱着无双,顾不得伤势,提剑抵挡着。林副将见状,急忙来帮萧君奕。而梁国御林军首领却也加入进来,和赵统领一起,纷纷主攻萧君奕。
即使,在这腹背受敌的情况下,萧君奕始终都紧紧的搂抱着她,没有让那些冰冷的剑伤她分毫。
无双抱着他的腰,脚步凌乱,跟着萧君奕左右移动。那些伤心难过的心事,在这一瞬,都暂且被放下。
能和他在一起,能被这样呵护着,哪怕是刀光剑影,她都不怕。
触目可及,都是黑压压是士兵。无双眼睛都看晕了,然而,她已经不怕了,连晟不在了,他祈求的和平很快就要实现了。
她死了,就可以实现了是不是?
而如今,萧君奕被重重围住也是逃不掉的,无双心底明白。她不怕,一点都不怕,萧君奕死了,她也不会独活。
这场持续多年的纷争终于可以就此结束了。
“唰”,赵统领竟刺向无双,萧君奕徒手挡住,顺势将他踢开。然而,很快,他们又涌了上来,这一次,纷纷刺向无双。
看着自家的皇上、皇后遇险,齐国士兵再也等不了了,纷纷不等萧君奕下令就涌了上来,却被梁军的士兵挡住,两方就这么厮杀起来。
这场混战,终于,还是爆发了。
耳旁很快充斥着刀剑声、厮杀声,还有濒死的惨叫声。
萧玄钰一直置身事外,现在,萧君奕和林副将,与梁国的赵统领、禁卫军首领打得正凶。
很明显,带着一个无双,萧君奕处于被动局势,几次都险些伤及无双。
萧玄钰冷眼看着,萧君奕伤痕累累,保护无双多数都是血肉之躯。再这样下去,不用自己动手,他就死了。
“去死吧!”
赵统领咬牙切齿的大吼一声,一剑刺向背朝自己的萧君奕。
“皇上!”林副将大惊,却来不及去救。
千钧一发之际,萧玄钰将手中的长剑扔了出去,堪堪斩断赵统领的剑后,深深的插入不远处的一颗树上。
萧君奕诧异的看着突然出手的萧玄钰,赵统领也很是不解,气恼道,“皇上,你怎么……”
“他的命是朕的,只有朕可以杀他!”萧玄钰说着,飞身过去,趁萧君奕失神之际,一掌打开他,将无双扯了过来。
他拉着无双,一路回旋来到树边,刚拔下剑,萧君奕就御剑而来。
“铛——”的一声,两剑硬碰硬,折射出强烈的火光。
他们认得彼此的剑,都是先皇御赐之物。
这剑是番邦的贡品,第一把在萧君奕当年打了胜仗被封镇北将军时,皇上赏赐的。那年,他和萧玄钰还是兄弟是朋友,他提着酒来萧府替他庆祝。他们举杯对饮到第二天天亮,从身边的小事谈论到国家大事,无所不谈。
那时候的他们,以为会成为一辈子的好兄弟。
萧君奕想为恒王保驾护航,让他登上帝位。而自己,当大将军,一辈子护他安好。
然而,这些当年的愿望,终究在事实面前变得不堪一击。
至于萧玄钰手中的剑,也是贡品,和萧君奕的那件是一起的。
当年,萧玄钰很羡慕萧君奕有此宝剑。而自己的这一柄,是多年之后,他当了太子,父皇才赠与他的。
谁也没有想到,这一双剑会有相互砍杀的一天。
萧玄钰将无双留在树下,和萧君奕硬碰硬的打了起来。双剑相砍,火花四溅。
倏地,萧玄钰一跃而起,持剑砍向萧君奕。对方用剑去挡,许是用力太大,双剑相碰冒出极强的火花,随即,几双眼睛的注视下,萧玄钰手中的宝剑竟段成两半。
“怎么会?”萧玄钰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萧君奕的剑却也一样,毫无征兆的断了。
有一个黄色的丝绸从萧玄钰的剑缝里掉了出来,被他及时接住。
因为这不明物,他俩的打斗倏地中止了,然而,士兵们还在继续厮杀着。在那纷飞战火中,萧玄钰打开那黄帛,惊讶道,“是父皇!”
一听说关乎先皇,萧君奕立即凑了上去,而此时的萧玄钰也没工夫和他打,继续盯着那莫名其妙藏在剑里面的黄帛。
无双也好奇的上前,震惊的发觉那竟是先皇留下来的遗诏,又或者该说是封家书。
难怪太皇太后翻遍了皇宫都找不到,原来竟是藏在剑里。
这封信为萧玄钰洗清了篡位的罪名,先皇亲笔写下,传位于五皇子萧玄钰。
当萧玄钰一看见传位于自己的时候,惊讶不已,忙看了下面的时间落款,居然得知,竟在自己当太子之前,先皇就已经写好遗诏,有意传位于他了。
可是……
可是,他却违背了孝义,为了皇位,任太皇太后“胡作非为”。难怪父皇临死会那么痛心,说他太心急……
每每想起先皇临终的模样,萧玄钰就懊悔不已。
现在看到这遗诏,原来在先皇心底,是有他的。他的皇位是要传给自己的,可是,当时的自己被权利熏心,担心大皇子夺位,担心十皇子夺位,将他们一一除去,这些,或许也让先皇大为伤心吧。
否则,临死也不会有那么多的叹息和无奈。
这个皇位本就是他的,可是,他却为之不择手段。这一切,到底是自己的错,还是先皇所谓的磨砺?
目光再次回到信上,萧玄钰瞠目结舌,他以为自己看错了,可是,无论看多少遍,都没有错,清清楚楚的写着一桩陈年往事,先皇将自己的过错公之于众。他说,他非常抱歉,生前实在愧对天下人,说不出口。就在自己死后,将这一切告与世人,给章夫人、给萧君奕一个交代。
信里,他主动承认一切过错,是自己酒后失德,是自己对不起章夫人、章霖,愧为一国之君。
或许,这不是遗诏,真的真的,只是一封家书。
先帝不但传位于萧玄钰,更是言明,这么多年愧对萧君奕这个儿子,希望萧玄钰即位后善待他。且先帝还留有话说,要封萧君奕为亲王,公告天下,自己有这么一个儿子。
许多生前不敢说的话,死后才敢这么毫无顾忌的说出来。
看完信,三个人久久不能言语。
先皇说,他将这封信放在剑里面,送给萧玄钰。他自己也不知道这封信会不会有重见天日的一天,只是担心,担心有一天,萧玄钰和萧君奕敌对。
而,唯有这两把剑才能斩断彼此,从此止戈。
希望看到这封信,不管他们的在切磋中砍断彼此的剑,还是在战场,都希望他们能握手言和。
结尾,他还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不要去恨一个人,不要去爱一个人,因为不论爱或不爱,下辈子都不会再见。人生本就不长,只有一次的生命,望各自珍惜。
这句话,无双恐怕要用一生来消化。
没有什么仇恨是不能化解的,他们本就是兄弟。
萧玄钰一直以为,一切是无双的戏言,一切不可信。他的父皇,怎么可能会和臣妻有什么关系,更不可能生下萧君奕。
可是,这字迹分明就是先皇的,一切,不是他不相信就能否定的。
萧玄钰回头看着萧君奕,在那一瞬,心中感慨万千。先皇竟预见了他们的今日,竟知道有一日,他们会挥剑砍向彼此。
而萧君奕只是一直盯着那信,神情哀伤不已。他心心念念,不甘心的一切,竟在这一刻得到了答案。
他曾爱戴、敬重的先皇,不是个没有担当的人,他……还是承认了自己,虽然晚了这么多年。
或许,他该庆幸,庆幸这大祸还没造成。
萧玄钰不会明白从小到大萧君奕心中的悲愤和痛苦,自己那种在蜜罐里长大的皇子不会懂,永远不会懂。
无双上前,牵着萧君奕的手道,“君奕,先帝临终前其实是有话给你的。”
萧君奕苦笑,“杀了我是不是?”
“不是,那是朕骗你的。”萧玄钰坦白承认。
萧君奕脸上的表情更为复杂,无双道,“我没想到你会那么在意,并不知道其中的利害关系,所以,这么多年,一直没有告诉你。其实先帝临终前很想见你,他想当面请求你的原谅。他说,如果你回了,让我告诉你,原谅他没有勇气承认,请你原谅他……”
“他真这么说?”萧君奕不敢置信,萧玄钰道,“是的,朕当时也在,可以作证。”
萧君奕握着那黄帛,听着无双和萧玄钰的话,悲恸不已,“这么说……这么多年,是我误会了先帝,他并没有、并没有……”
萧君奕说不下去了,他这么多年恨的、怨的、恼的,却在今天才发现,都错了、错了。
先帝并没有那么狠心,他也是人,也有懦弱的时候。而在他心底,也是有他这个儿子的,并非弃他的生死于不顾。
而信中,先帝还说,萧君奕当了亲王后,要和萧玄钰一起好好管理梁国。
先帝如此信任,可是,可是自己都做了什么啊!这么多年,他一心想摧毁梁国,因为他恨先帝,恨先帝所有的儿子。可是,如今才发现,错了,都错了。
萧君奕蹲在地上,旁人不会理解他这么多年被心魔折磨的痛苦。萧玄钰理解不了,无双也理解不了。
他们这些被父母宠着的人,不会明白,萧君奕自幼没有父亲,被母亲恨着,后期又被先皇否定的苦。
好在,如今终于一切真相大白了。
看着地上断裂的两把剑,无双满心茫然,萧玄钰亦然。
他们两个人站在这夜里,萧君奕沉默的蹲着,在他最需要安慰的时候,萧玄钰和无双,谁也不能给他安慰和温暖。
因为,连晟死了!
尽管不是萧君奕亲手杀的,却是齐军用箭射死的。
“萧君奕!”萧玄钰突然道,“连晟死了,朕本来是恨极了你。”
无双闻之,哀伤不已。
连晟之死,注定在他们三人心中留下深深的沟痕,永远都没有办法抚平。
就算不忍见他们死,无双也无法原谅他们,原谅自己。这原本的太平盛世,如今折腾成这幅模样,他们所有人都难辞其咎。
“朕是恨你,你自己心底清楚,朕恨的地方有多少、有多深!”萧玄钰依旧愤愤不平,“可是,当无双自尽,当你不顾一切握着匕首的那一瞬;当赵统领要险些杀了你的时候,朕也会有不舍,可笑吧,不舍你们两个……”
萧君奕眉宇深深皱起,无双听罢也是沉默不语。
“没了连晟,朕很难过很痛苦,朕想杀光所有的齐国人。可是,朕现在看着这战场,突然不想了,不想再失去了。”
随着萧玄钰的话,萧君奕站起身,和无双不由自主的扭头看着身后。那儿,火光漫天,刀光剑影,血流成河……
他们从来没有这样认真的站在局外看过战争场面,此刻,每个人的心都被狠狠的撞击了一下。
看着那刀剑下的兄弟,萧君奕沉默了。他一直说是为了齐国强大,才要扩张疆土,其实不过是些冠冕堂皇的话。外面的人没有说错,他是为了一己之私。为了先皇的冷遇和不屑,他要为自己争口气,他要让他们为当初的一切付出代价。
然而,这一路走来,他自己为之付出的代价更沉重。
而萧玄钰,他自己也在这血光之中反省。一个阿九,他混混沌沌了这么多年,不属于他的,终究是不属于他。哪怕他发兵西北又如何,如今西北输了,岂不是更难看?
三人皆沉默,这广袤的原野。
此刻,他们多么希望,是四人。四个人一起在这星空下,可惜,再也没有了连晟!
“萧君奕,朕今天不杀你,不是怕你,更不是顾念什么手足之情,只是让你明白,朕比你大气,比你更适合当这个皇帝!”萧玄钰说完,扔下那截断剑,翻身上马,“统统给朕住手!”
闻言,有人停了下来,然而,只限梁军。
齐军没有得到指使,依旧持剑处攻击状态,萧君奕挥手示意,他们才纷纷住手休战。
“萧君奕,你走吧!”萧玄钰说完,赵统领立即反对道,“为什么,我们明明人多,杀掉他们轻而易举。”
“朕说了算!”萧玄钰一句话就压下所有的不满声,又对萧君奕说,“黄帛给你,希望你我不负先帝所望。至于无双,你没有资格带走,无双留在朕身边!”
“不可能!”萧君奕立即反驳,“你别仗着人多,就以为可以予取予求。就算千军万马又如何,我要想杀你,轻而易举!”
“少说大话,你对京城再熟,能有朕熟?你的人再能打,也是双拳难敌四手。趁朕现在忍着气,你赶紧走,否则连晟的仇……”
萧玄钰一说又激动了起来,被先帝的遗书缓和了一下的气氛,这下子又给激了出来。
“西北已破,萧玄钰,你以为京城能撑到什么时候?你若放我和无双离去,我西北兵力立即收回,从此齐、梁井水不犯河水。”萧君奕说着,欲上前牵无双,萧玄钰飞身而去,将他打开,“萧君奕,你的话还能信吗?你狼子野心,岂会这么容易收兵?你别逼朕,你现在还有什么资格带无双走?难道自己心底就没有一点愧疚?将她放在你这种人身边,朕真是寝食难安!”
无双以为他们在说连晟的事,是的,对萧君奕,她现在是有恼有怨的。
局面再次出现僵持,双方剑拔弩张。
忽然,有一只箭从暗处射来,禁卫军首领飞身抓住箭杆,上面竟绑着一个绣紫薇花的手绢。
萧玄钰忙派人去追那箭的来源,而无双看见那手绢,大惊失色,“夭夭!”
那是平日里,夭夭最常用的花色。
听无双提及他们女儿的名字,萧君奕也是一惊,要去夺那手绢,却被萧玄钰抢先一步拿到,只见上面用血迹写着:萧玄钰,明日辰时云峰崖恭候大驾!
李平一见,惊呼,“不好,有人绑架了小公主!”
萧玄钰眉头一凛,无双已是心头大骇,忙摇头,“不可能的,我出宫的时候,她还在春华宫,有那么多的人护着,怎么可能出事?”
萧玄钰感觉很不好,今日调动了禁卫军,宫中守卫已然松懈下来。这下,竟出了乱子。
他忙翻身上马,“不管那么多,先回宫再说。”
无双也是心乱如麻,只希望一切不过是个玩笑,夭夭还好好的在宫里。她急忙上马,随萧玄钰一道去。
虽然赵统领等人很不甘心就这么罢战,但萧玄钰不打,他们也没有办法。
林副将清点着人数,萧君奕看着他们离去,对夭夭也满心担忧,骑马追了上去。
“皇上,危险!”(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