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无双和萧君奕的相识相知,却是在他们彼此都成熟的年纪,那时候的相濡以沫固然是更深刻、更难忘的。
香芸只怨她和萧君奕相识恨早,在她不懂情爱,不懂珍惜的时候遇上了,也就被自己这么轻易的放弃了。如今想挽留,却是如此的难。
她爱上萧君奕的深情、执着、专一,可是,这些都是对另一个女人的。她期盼着有一天,这些只对她一个人,她等着这一天,虽然,她有时候也会绝望,不知道还有没有这一天!
萧君奕看了一会儿书发现香芸还没走,扭头问,“还有事?”
他看她的目光如此陌生,还不如他看那红丝巾和双花结的目光温柔,香芸失落的摇了摇头,转身出门。
“香芸……”萧君奕突然喊。
香芸有些愣怔的转过身,“皇上……”
萧君奕有些不知怎么开口,本来是想让娘去说的,可是,还是觉得这些他说比较好吧,他歉意道,“这些日子,让你陪着我们东奔西跑辛苦了。”
“一点都不苦,只要能和你在一……”
“朕也觉得很耽误你,如今你也不小了,不能再这样在宫中不明不白的待下去。”萧君奕说着,香芸心中莫名一喜,老夫人说已经开口要萧君奕娶她的,他真的听进去呢?
香芸以为是这事,不是立后也该是立妃了,一时有些脸红,不知所措的垂着头。
“朕在朝中这一两月,听闻宰相家的大公子尚未婚配,朕昨日也宣他入宫见过,学识人品都是百里挑一的,所以朕想……”
“你想让我嫁给别人?”香芸犹如晴天霹雳。
她的心思,萧君奕固然是懂的,可是,有些事情,物是人非,早已不复当初。
不管她如何悲戚,萧君奕都斩钉截铁道,“是。”
香芸不敢置信,“你说要照顾我一辈子的,你是一国之君,岂可言而无信?!”
“朕是可以照顾你,可是远不及丈夫给予的照顾好,所以香芸……”
“可是你也可以是我的丈夫啊!”香芸脱口而出,以顾不得害臊了,“我们是有赐婚的,我是你的妻子,你怎么可以让我嫁给别人?我还是为你受的伤,你当了皇上,就要不管我了吗?”
萧君奕神情一滞,没想到香芸这么反对,她的手比起过去好多了,可以做些简单端茶倒水的事,重物应该是提不了的,也一直没有让她干什么重活。
如今在宫里,她也是主子身份,其实从外表看不出香芸手有伤痛。一辈子若衣食无忧,不在农户家,也不会有问题,日常生活还是不受印象的。
可是,只要一提让她重新开始生活,她就拿手伤说事。
萧君奕很为难,毕竟是为他受的伤。可是,他也不想香芸这样耗着,没有结果。就像当初的秋容,耗到最后也只能背叛。
他不想有第二个秋容,对彼此都不好。
“香芸,如今朕是齐国皇帝,所谓的赐婚,你认为还有说服力吗?你不是真正的郡主,如果这赐婚都有效的话,那朕与无双也就不会走到今时今日。”
“你口口声声说是为了我好,什么为我好,你就是心底有别人是不是?你就是想和无双双宿双栖,想将我甩掉是不是?”
萧君奕也坦白,“朕确实很想和无双在一起,朕也不想她回来看见你,有什么误会。”
“回来?”香芸苦笑,“她是姮妃,大梁的人,回来齐国?皇上,你不要痴人说梦了,她不可能回来的,她是大梁姮妃,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齐国不过是小国,你能给她什么?”
她几分赌气挖苦的说着,萧君奕剑眉一凛,“朕能给她皇后之位,齐国也不会永远是小国,不出三年,朕会让齐国和大梁一样是强国、大国!”
“皇后之位?”香芸不敢置信的看着萧君奕,“你怎么能让她当皇后?”
“怎么就不行,她本来就是朕的妻子。朕是皇帝,她就该是皇后!”
“她不爱你,她给别人生孩子,她……”
“朕不管,朕爱她就够了!”
“你……”香芸气得脸都红了,每次和萧君奕谈论无双都会不欢而散。她知道自己没有立场生气,知道是自己先背弃萧君奕的,可是她知道错了,她现在这么爱他,为什么他要变心?
她本来觉得跟了萧君奕这么久,从西北一路到这齐国,她是他身边唯一的女人,也会成为他心底唯一的女人。
可是,终究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他的心里还是没有她,居然还心心念念的要让沐无双当皇后,她凭什么当皇后?
就算自己是假郡主,但至少出身清白,对方还是妓女,她凭什么当皇后?
原本是和和气气的两人,现在脸上都没有了好颜色。
萧君奕实在不知道到底该怎么面对香芸了,他不想和香芸争论什么,很多时候,他都会尽量满足她的需求,他可以对别人冷面相对,惟独香芸不行。
因为她曾孤身到西北,曾为他受过伤,这些,他没有忘,他也不是忘恩负义的人,只是这感情的事,萧君奕从来就是笨呼呼的,他不会处理,光一个香芸他就处理不来,更别提老夫人说选秀的事了。
屋内静若寒蝉,香芸一直又气又委屈的样子,萧君奕是男人,终究是先开口了,然而,他开口还不如不开口,因为他说,“香芸,有些话,朕必须明白的告诉你,你说朕负心也好,朕和你的那些是是非非已成为过去,朕也已经放下了,再拿起来,谈何容易?就像那些已经长在心底的人,想要再剔除,犹如剜肉,痛彻心扉,是不可能剔除。”
“那你曾经对我说的话都是假的吗?我们那时候还差点成亲了,也是假的?”
“那些都是真的,只是,朕变了而已。你可以恨朕,没关系!”
“萧君奕,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香芸委屈不已,泪流了出来。
萧君奕无动于衷,他已经不是过去的他了,他不会随便对女人的泪而心软,有些感情上的事,比战场还让他棘手,也更容不得他心软。
“嫁给宰相之子,这是圣旨,你领旨谢恩吧!”萧君奕居高临下道。
香芸不敢置信的仰头看着他,他是那样高大俊美,可是,他不属于她吗?她好不甘心,就算不属于她,也不该属于那个女人啊!
她,怎么可能输给一个妓女?
香芸俯身下拜,“恕香芸不能从命,皇上要杀便杀吧!”
被她以死拒绝,萧君奕很是不悦,却终究是被她拿住软肋不会杀她,叹息道,“别傻了……”
他穿着金丝绣龙高靴从她身侧走过,一句“别傻了”比任何话都伤人,香芸尝到了利箭穿心之痛。他居然拒绝得如此决绝,不给她半丝机会。
她就这么让他讨厌吗?怕沐无双误会?他将来会有后宫三千的,如果这点沐无双都不能忍受,凭什么当皇后,凭什么说爱他?!
“是你别傻了,你变心了,她也变心了,你爱她,她却爱萧玄钰,你们,永远不在一条线上……”香芸轻声说。
萧君奕后背一僵,心口猛地一痛。这是在混战中被刺伤的,伤口早就好了,可是,现在,好痛、好痛,痛得他只想见她,只有见到她,才能平息。
她也变心了吗?
原来,听到深爱的人变心了,是如此的痛!
他曾经领教过一次,竟怎么能忘了这种痛呢?
宫中处处可见芍药花,如今,正是芍药盛开的季节。他蓦地想起当初那句承诺,芍药花开的时候,我就回来。
无双,芍药花又开了,怎么办,这一年,我又要食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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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国,京城。
这天下多出了个齐国已经是众人皆知的事了,而原梁国大将萧君奕为帝,也是众所周知的事。
虽然一切都匪夷所思,可是,却已成定局。
萧君奕能一夜之间颠覆整个西若朝纲,实力确实不容小觑,也直到此时,萧玄钰才越发认清了这人的反心。
从他这次的动作之迅速就可以看出,他早已在暗中养兵,早在大梁当将军时,他就开始了,否则一下两下是不可能聚集这么多兵力的。
萧玄钰想想就寒心,若是先帝在,肯定会更难过。他那么信任的大将军,居然早就有反心了。表面上忠君爱国,骨子里却在想着怎么将大梁收入囊中。
上次在玉乾宫,他都拥兵入宫了,皇上都将他打入天牢,最后,居然还是放了。如果先帝知道,会有今时今日,会让他成为自己儿子的劲敌,他是不是也会悔不当初?
肃清王说要回京凭吊先皇,也要当摄政王,这都是萧玄钰之前答应他的。
萧玄钰是没想到萧君奕野心那么大,居然吞并了西若,一开始不过是想要肃清王和萧君奕斗得你死我活的,谁料都没有死!
不过,经过西北一战,肃清王兵力大损,如今回京也出不了什么大事。且在自己眼皮低下,萧玄钰监控他来,更为方便。
不过,他传祖训,已在封地驻守的王爷不得私自回京,回京也不能拥兵入京。
这次,肃清王虽然是自己召回来的,但兵可不能带入京。
虽然不能带兵入京这点,肃清王很不满意,但确实有这个规矩,若非西北让他死伤过大半,现在,他联合朝中旧部和各诸侯,早就将京城团团围住了。
只能说天不遂人愿。
然而,肃清王依旧不甘心,不带兵就不带兵,他就不信自己是皇叔是摄政王,他萧玄钰一小毛孩能拿他怎样。
他要是敢动皇叔,天底下百姓的唾沫都能淹死他。
肃清王归京,先是装模作样的去皇陵大哭特哭了一场,随后,抹干眼泪,“化悲痛为力量”帮萧玄钰辅政。
然而,萧玄钰政务处理得极为完善,根本就没有摄政王什么事。倒是常有什么灾情让他处理,还经常在大殿上逼他捐款。
这摄政王没当几天,口袋里的钱却越来越少了。
肃清王这在皇宫走一遭,算是彻底死心了,萧玄钰已经不是他过去熟识的那个柔善侄儿了。他的行事作风,早已褪去了稚嫩,独当一面,不需要任何人辅政了。
这期间,萧玄钰专门宴请过肃清王,弄得肃清王以为是要公报私仇,惴惴不安。
谁料,那场晚宴纯粹就是叙旧。
萧玄钰说,这段日子多亏了肃清王慷慨解囊,对他是大大赞扬。还说了些小时候的事,说先皇的江山若非肃清王当年鼎力相助,也不会有先皇、有自己。
曾经先皇和肃清王是**,肃清王助先皇登基,先皇虽没有薄待他,却也是心中有隙,将他的封地弄得远远的。这些,在肃清王心底是刺。不被信任的感觉,谁都厌恶。
而,时隔几十年,萧玄钰主动提及此事,说听先皇后来说的,把肃清王支走是想让肃清王过得更好,京中多风云,肃清王好不容易和他走到皇位,他也不想让肃清王去那么远的封地。
然而,在京中这么多年,他们已是树敌无数。有些人,皇上越想保护,越是保护不了。
他们的敌人对付不了皇上,不免会从他身边的人动手。他不想肃清王有事,不想自己最亲的弟弟身陷困境,所以,忍痛将他送走。
其实,有时候远离朝政并非坏事。
萧玄钰诚恳的和肃清王说着,如果先皇没有让肃清王离开,现在,他确定自己还能活着吗?朝中又有几个亲王是活着的?除了肃清王,再无旁人。
竟萧玄钰这么一说,肃清王忽而好似活明白了一般,那些对兄长的误会,在这一刻全部都解开了。
不管先皇是不是这个意思,反正萧玄钰如斯说,让肃清王心里好受多了。而身为皇帝的萧玄钰一口一个皇叔,对他那份亲热,让一度想将他逼上死路的肃清王突然很愧疚。
萧玄钰和他谈心,说深宫少亲情,可是皇叔和先皇是一母所生,看见皇叔就像看见先皇一样,一样的让他亲近,一样的让他不舍。
他不想他们叔侄走上敌对的位置,不想身边的亲人一个个离去。说到动情处,喉咙哽咽,肃清王更是感动得不行。
或许人老了,对亲情就更加渴望。
而萧玄钰勾起了他的回忆,他也曾和先皇打天下,那些年也是在勾心斗角和惴惴不安中度过。而过来去了封地,日子虽不及皇宫,却也是衣食无忧,身心也很舒畅。
萧玄钰说,先皇临去时,还对皇叔念念不忘,说自己对不起皇叔,让皇叔一个人在封地孤苦伶仃。
肃清王一听,越发悲痛,竟还落泪了。
那一夜,叔侄俩聊到深夜,肃清王年纪大了,喝着哭着就这样醉了,睡着了。
萧玄钰放下酒杯,愣愣的看着肃清王。
李平走进来,目光瞥向肃清王,“皇上……”
萧玄钰示意他别说话,终是摇了摇头,将自己的披风盖在肃清王的肩上。打开门走了出去。
其实做了两手准备,可是,面对亲情的时候,什么都微不足道了。
萧玄钰用亲情牌笼络肃清王,他以为会是一场空,可是,肃清王老泪纵横的脸,在萧玄钰的脑中,怎么也挥之不去。
他突然有些心酸,他在勾起别人的往事时,自己也不能幸免的被触动了。他站在高高的台阶上,看着前方陷入黑夜里的宫殿,曾经,他也和萧君奕出生入死,可是,如今呢?
是什么让他们走到今天的局面?
萧玄钰知道,绝不仅仅是因为一个香芸。可是,因为什么呢?
“皇上,这肃清王就这样呢?您不……”李平欲言又止的说着,萧玄钰一直往前走着,没有说话。
“皇上,太后说莫要妇人之仁。”
萧玄钰也是动过杀心,不过现在,没有必要了。
他扭头道,“皇叔不过是回京凭吊下父皇,也没有什么越矩行为,让母后不用瞎操心了,朕就只有这么一个皇叔了,朕相信他心是向着朝廷、向着朕的,否则在西北,他也不会奋勇杀敌。你吩咐下去,肃清王喝醉了,让人好生伺候着,他年纪大了,别让他着凉了。”
李平诧异,怎么皇上还把自己的心说软呢?但终究是什么都没有多说,躬身退下。然而,一回头却看见了肃清王。
“王爷!”李平微惊。
萧玄钰闻声回头,只见肃清王解下萧玄钰给他披的披风,交给李平,随即对萧玄钰行了跪拜大礼,“臣叩谢皇上信任和厚爱,但臣老了,也多年未在京都,对朝廷之事也不懂,实在无法帮皇上辅政,臣惭愧,不能帮皇上分忧解劳了。还请皇上恩准臣卸职回封地,朝政有皇上,臣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皇叔快快请起。”萧玄钰急忙扶肃清王,对方执意,“请皇上成全。”
“就算要回京也不急在这一刻,明儿侄儿给皇叔践行。”
“老臣惭愧,就不劳皇上了,这就离宫而去,今生今世,不再踏足京都,还请皇上放心。”肃清王行大礼而去。
萧玄钰也就不再阻拦了,只是让李平相送,心中的那块大石头总算是放下了。肃清王不再威胁朝廷,他也不用和自己的叔叔兵戎相见,更何况,以朝廷如今的局面,实在不易内战。
萧玄钰摆驾去了春华宫,夜已深,宫内除了值夜的人,其余人早就睡下了。
宫人见皇上来,忙道,“奴婢这就去通告娘娘。”
“被把她吵醒,朕自己去。”萧玄钰说着,熟悉的朝寝殿走去。
殿内点着淡淡烛光,无双果然睡着了,小公主就睡在她身侧,母女俩都一样,老是将手伸出了被子。
萧玄钰将她们的手轻轻放回被子里,看着她们,心里觉得好满足。刚刚又处理完棘手的事,一切豁然开朗。
如果没有萧君奕那该有多好,萧玄钰越来越不想放手。萧君奕三番两次的派使臣来,目的是什么,萧玄钰心知肚明,有几次他都想杀了那使臣,区区小国,居然还一再狂妄。
如果萧君奕能安守在齐国,不派使臣来骚扰他们,不再踏足大梁,或许,萧玄钰还愿意考虑和齐国修和。可是现在这种情况,是不可能的。
萧君奕口口声声要他归还他妻子沐无双,萧玄钰听使臣说这话就烦。先皇已经废除了他们的婚姻,她早已不是萧君奕的妻子,她是自己的姮妃,是他的阿九。
这些日子,是萧玄钰当皇上以来最快乐的一段时光,每天和无双在后花园散步,儿时的事情虽然她忘了,可是,他将一切一切的过去都告诉了她,他知道,她是有感觉有印象的。
她对他笑容也多了起来,这样的日子,真的觉得很幸福。他真的很想很想永远这样下去,无双和夭夭都留在他身边。
可是,哪怕她在他身边,哪怕她对他笑,他依旧清楚的明白,无双心底的那个人不是自己。她依旧会对他的吻回避,而她自从生了孩子后,老和夭夭睡在一起,以夭夭爱闹怕打扰皇上为由,和敬事房说不侍寝。
这么显而易见的话,谁都知道是骗人的,可是,萧玄钰没有揭穿。她不想侍寝就不侍寝吧,他少去她宫里也是好事,免得太后不高兴,众妃子有想法。
如果能每天这样散散步,也好。他的奢望并不多的,只是想这么在一起,就好。
哪怕只是看看她,哪怕只能在她睡后出现。
只要一想到她就是阿九,阿九在自己身边,萧玄钰心里就暖暖的。长久来最期盼的事情,那被称之为奇迹的事情,终于成为了现实。
“阿九……”他轻轻喊着她的名字,手情不自禁的轻触她的脸。
无双被他不小心弄醒了,睁开眼睛愣了片刻,才看清床边的人是萧玄钰,忙要起来,“皇上,你怎么来了。”
“别起来,睡吧,朕坐会儿就走。”萧玄钰让她继续睡,无双躺在床上,见萧玄钰心情不错,不禁开始担心。她担心他的夙敌,萧君奕。
“皇上,有什么事这么开心?”
“朕有这么明显吗?”他笑,“皇叔回封地,朕安心了。”
然而,话刚说完,外面就有人急急忙忙的跑来进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