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穿着日常居家的薄底轻靴,不紧不慢一步步踱过来,仿佛恣意的漫不经心。
一根冰冷修长的手指托起她的下巴,四目相对的刹那,他的眼睛漆黑如最深沉无尽的夜。
望见她那一脸巧夺天工的梅灰斑痕,再想想自己从前看过的那张骄傲无忧的面容,他的眼底忽然掠过一丝意兴盎然,仿佛是兴致盎然:"又是你。"
诚然,北秦皇室多美女,亡国之后更有无数美人都投入了南齐后宫中。可就算是他已经见惯了各类绝色佳人,但那样一双清澈透亮的眸子,却依旧是记忆犹新的。
更何况,她傅柔嘉还曾经顶着北秦最美公主的名号----哪怕而今看来,她一脸麻斑的伪饰,令得这名号分外可笑。
可是,因着她生有那样的一双明眸,一份那样的傲骨,自将她收进自己王府里做了大半年的女奴之后,他对她还是印象十分深刻的。
他终于正眼打量她,时方盛暑,院子里没有一丝风,烈日下走了这半晌的路,几缕散乱发丝粘腻的贴在她脸颊上。
一件薄绢衣衫亦汗湿透了,贴在她身上。
他这样俯身望去,眼光正好看见她微敞的领口,十四五岁的少女,初潮刚至,那胸前的蓓蕾也萌出了绽放的春意。
他目光越过那一脸刺眼的斑痕,只见微微起伏的胸,腻白如凝脂,浑圆的线条尽掩在衣衫底下。
美好、稚嫩、一览无余。
他于是招了招手,李德全连忙趋前一步:"王爷?"
他不耐的仍旧招了招手,此时饶是李德全近身侍奉多年,仍有点摸不着头脑。正迷惑间,只见那衣衫褴褛的洗衣女却忽然抬起头来,嫣然一笑。
刹那恍惚日色忽炽,艳光绚丽几乎令人睁不开眼睛。
她渐渐挺直了身体,看向眼前的萧锦彦。
这张脸,她记得很清楚。
犹记得,宫破的那个冬日...
那几乎是她记忆中生命里头最寒冷的一个冬日,那天下着好大的雪,漱漱的雪声仿佛每一片都落在人心间。
寝宫里垂着三重帩纱帘子,帘外的梅花开得正好,幽幽寒香,脉脉动人,但阖宫上下,哪还有人有这等心思出去踏雪赏梅?
十一月的洛都,因着战乱,早已寒冷如同九重冥府。皇后寝宫大殿中,一大早,后宫诸人便已聚齐在此。
一脸悲戚的侍女们手里都捧着数条用来悬梁的素帛,那是凌皇后昨夜早就预备好的,宫中体面的后妃女眷,每人一条。
柔嘉站在母后身边,看着母后逐一分派下去,那些领到素帛的女子都是面如死灰。
那么多的美人,一个个的,就此凋零。
谢妃死了,接着是德妃、赵妃、云妃、容妃,沈昭仪、许夫人、贾昭容...太子妃杨氏、太子良娣封氏...无数熟悉的面容黯淡下去,凄厉的哭声被吹散在尖啸的北风里。
就在昨夜里,宫中便已得到消息,皇朝洛都已经被攻破了。此时远处隐约的厮杀声仿佛一下子被剪断,四处都是可怕的沉寂,静得连雪花落地的声音都能听见。(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