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回娘家

（一）

夜里忽然梦见了爸爸，梦见他的病情加重了，腿完全不能行动，话也说不出来。我使劲拉住他，拼命地喊：“爸爸！爸爸！”他却只是呆呆地看着我，一句话也不说。

醒来的时候我出了一身汗，眼睛也湿润润的。我睁开眼，发现自己抓住的是林正皓的胳膊。他躺在我旁边，面无表情地说：“想家了，就回去一趟吧。”

我缩回手来揉揉眼睛，我是有些想家了，我有一个月没有回雨竹县的家了。雨竹县是云海市最小的一个县城，离云海市中心有一百多里路。

我问：“我可以回去吗？”

他已经起身了，说：“吃完早饭，我让人送你回去。”

我知道，他是不会像别人的丈夫那样陪着妻子回娘家的，我们结婚两个多月了，他从未去过我家，连提也没有提过。他从洗刷间回来，说：“你的卡上还有钱吗？别忘了给家里留些钱。”

这也许就是这段婚姻不平等的根源，他是金钱的施予者，而我，每时每刻都在花着他的钱，越亏欠越多。

“我的卡上很有很多钱，我爸的病好多了，不需要太多钱了，你以后不用往我的卡上打那么多钱，我也不买什么。”

还没等我说完，他已经下楼了。

吃早饭的时候，林正皓对公公婆婆说：“晓瑜很久没有回雨竹县了，今天她要回去一趟。”婆婆看了我一眼，似乎有几分不悦，但为了显示她的知书达理、讲究礼节，她还是对我说：“替我们向亲家公问好。”

我点头，又低下头去吃饭。公公说：“正皓，你还从来没有去过晓瑜家呢，这有些短礼，你应该陪她回去一趟。”

“今天有个很重要的会议，我必须参加。”他头也没抬，答道。我想，即便没有会，他也不会陪我回去，在他的心里，我算不得真正的妻子，我的心里，也没有当他是可以相濡以沫的丈夫。

婆婆对我说：“正皓确实忙，你跟娘家解释一下，别让你娘家人觉得我们失礼。”

我又点头。

（二）

林正皓的司机送我回到雨竹县，说：“太太，我下午再回来接您。”我点头，他开车回去了。因为是突然回家，我也没预先准备什么礼物，只在路上给奶奶买了些糕点，给爸爸买了些补品。

我们家住在雨竹布鞋厂的旧宿舍楼上，爸爸原来是布鞋厂的会计，可布鞋厂倒闭了，他就没了工作。本来爸爸失业之后还给几个厂子做账，可后来有了病，就什么也做不成了。

我进了门，看见奶奶正坐在客厅里。她看见我回来，笑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我的小瑜回来了，我的乖孙女回来了，青松，快出来，小瑜回来了。”

我放下东西，爸爸也从卧室里出来了，他的腿脚还是不太利落，脸色也昏暗。“奶奶，爸爸。”我走过去，挽住他们的胳膊，在这个世界上，他们是我最亲的人。

“瑜儿，孙女婿怎么没有一块儿回来？”待我坐下来，奶奶问道。

“他忙，他本来说要和我一起回来的，可是今天又要开会。”我撒谎了，因为我怕奶奶和爸爸觉得，林正皓对我不好。

“做大事情的人，就是忙。”奶奶呵呵一笑，“林家的人，对你都好吗？”

“都好，公公婆婆待我可好了。对了，他们还让我问候你们好呢。”

“你公公的病怎么样了？”爸爸问。

“他现在状态比较好，病情没有不好的发展，就是不能走路，天天坐着轮椅。”我公公得的是心脑血管方面的病，现在不能独立行走。

爸爸叹了口气，“再能干的人，再来了不起的人物，也斗不过病。”

我知道爸爸是有感而发，忙说：“爸，别这么说，你这不是恢复得挺好吗？”爸爸的脑瘤愈后效果挺好，行动上都能自理，就是说话语速有些慢，有时候还词不达意。

“可是，我的女儿为了我……”爸爸一脸的内疚。

我怕引得他伤心，忙换了个话题，“阿姨呢，怎么不在？”

“她呀，”奶奶说，“可能是出去买菜了，走得时候我就在客厅里，可她吱也不吱一声，她比起你妈，可真是天上地下。”杨阿姨进我们家已经六七年了，可是奶奶还是不太接受她。奶奶这个人，是个直性子，心里想什么，嘴上就不由得说出来，我怕她这话也会在杨阿姨面前说出来，忙说：“奶奶，你可别这么说，杨阿姨要是听见，会很伤心的。”毕竟，现在是杨阿姨在照顾奶奶和生病的父亲，这个家如果没有她，简直不堪设想。

我们正说话，门响了，杨阿姨提着一兜菜回来了，她看见我，也十分高兴，“晓瑜回来了？”

“嗯。”我忙站起来，过去接过她手里的菜。

她四处望望，“女婿没有一块儿来？”

我尴尬地笑笑，“他忙。”

她心知肚明似的笑了“是啊，做生意的，就是身不由己。”

我帮杨阿姨择菜的时候，她说：“现在这菜价真贵，我就买了这么一小兜，就花了二三十块钱，菜价再要涨下去，真是不想让老百姓吃了。”

没等我应声，她又说：“你奶奶一个月就领三百多块，我和你爸爸的失业补助一个月加起来五百来块，你爸爸这一病，搞得家底都倒空了，杨鸣还在上学，这日子真是……”

我知道她的意思，起身去包里取了五千块钱，递给她，“阿姨，这是正皓让我给你们的，说是补贴家用。”

她笑着接过来，说：“这怎么好意思，你爸做手术、吃药，这前前后后的钱都是林家出的，我们再要收林家的钱，真是不好意思了。”

“没事，阿姨。”我笑笑。

爸爸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我们身后，他说：“小瑜，你别再往家里拿钱了，你又不上班，你这样，会让林家觉得，我们一家都得靠他们来养，你在林家很难做人的。”

我知道爸爸的担心，就说：“这钱是正皓让我拿来的，等您身体完全好了，我就不往家拿钱了。”

爸爸叹了口气，转身走了。

下午五点的时候，林正皓的司机来接我了，奶奶又开始抹眼泪，“小瑜，你啥时候再回来？”

“过几天我再来。”我拉着奶奶的手，眼泪差点儿掉下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