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萧索,满园的树叶都已枯黄。言暖漫步在花园里,屏退了左右独自坐在亭子里沉思。距离那日的腥风血雨已经过去十天了,当日太子风徽仲率领着羽林军直接闯入怡林苑,皇上大为震怒,直斥责其不忠不孝,命令宁王风徽宁带领禁军拿下太子,死生勿论。
皇上下令之后禁军也就不再顾忌,当日幸存下来的士兵事后再忆起当时的场景都不禁胆寒。直面的厮杀,漫天的血雨,四处乱飞的残破肢体,满眼都是最直接的杀戮。兵器相交的“叮当”声,冷刃入骨的脆裂声,野兽般的杀喊声,满耳都是最悚然的响动。那一天宛如置身于地狱,脑中只有一个念头,杀死敌方,直到自己倒下的那一刻为止。
长达一天的杀伐后,羽林军不敌禁军败退。太子风徽仲重伤皇上之后,乔装成士兵逃出了都城。仅一天的时间,南越国两位站在权利顶峰的人,一个被重伤生命垂危,一个兵败狼狈而逃。能主持南越国大局的人,只剩下了风徽仲一个人。
太子风徽仲至今还没有被追查到,皇上已经是强弩之末,随时都有可能撒手西去。现在朝中上下大小事务都由风徽宁一人做主,经过此次变动朝臣早已换了风向,有心思灵活的朝臣已经开始公然在朝上禀奏,称皇上身体欠安,不能治理朝政,国不可一日无君,要求风徽宁自立为太子,代皇上行国主之职。其言语间的直白,只差明说皇上也活不了几天了,不如快点让风徽宁直接即位。
一片枯叶随风飘到了言暖的鼻尖,她伸手捏住那片叶子,目光不禁放远。皇上现在是进气少出气多,熬不了几日了。风徽宁即位是早晚的事情,最迟也就是这几天。如果风徽宁成为南越国的皇帝,那么她呢?
言暖随手丢开那片叶子,缓缓站了起来。那日夕阳下,他一身白衣含着温润的笑意,从长长的辇道那侧向她走来。他说“暖暖,我回来了。三年前允诺你的,我终于做到了。”她知道他一直想给及她至高无上的尊崇地位,他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三年之后,当他在她耳畔问她“暖暖,做我的皇后好不好?”她竟茫然无措,脑中空白。
在王府的时候早已决定并肩而行,早已决定用一生来回报这个在她最艰难最狼狈的时候给及她温暖的男人,可是当他真的实现了对她的承诺,要娶她的时候,她竟然害怕了,犹豫了。这段日子风徽宁都在忙着朝中的事,每日回到王府的时候也是忙着看奏折,没有多少空余时间和她相处,也就没有再提及此事,也许在他心里这件事是不必再议,也无需再议的事了吧,毕竟她已经答应了他并肩。
“唉——”言暖幽幽地叹了口气,她现在已经想不明白自己到底想要的是什么了。如今这样的结局不是很好吗,跟卫绍峥形如陌路,无爱无恨,忘却前尘往事,跟风徽宁在一起开始新的人生。可是为什么心底有个角落隐隐地告诉她,不是这样的,她要的不是这些。那她想要的又是什么呢?
“叹什么气,做人好运到你这个程度,真是天理难容。”枯黄的色调之中,一抹艳丽的红色突然镶嵌其中,诡异得让人头皮发麻。
言暖飞快地转过身,惊讶和喜悦让她的声音都有些颤抖。“天少,是你?”这个消失了三年的人终于出现了,自从那次在小镇上他离开之后,她就再也没有他的消息。他好像凭空消失了一般,没有留下任何痕迹。连释修也失去了联系,两个人往常护在她左右的人突然就这么不见了。
“当然是本少,除了本少还有谁能这么风流倜傥、文采飞扬、满园春色压不住,一枝梨花压海棠……”天少从枯树下轻飘下来,摇曳生姿地走到言暖面前,一连串熟悉的形容词从他口中滔滔不绝地说了出来,连停顿都没有。
“慢点,你别说岔气了。”熟悉的自夸,熟悉的脸庞,熟悉的语气,时光仿佛回到了当年,那个相见的美好岁月,那时她还不曾经历苦悲,不曾经历背叛,还是个沉浸在幸福中的小女人。
“切,本少口齿伶俐,什么时候做过岔气这种丢脸的事?”他细长的眼睛不满地扫了言暖一眼,明明是嗔怪的表情,在他做来却是风情万种。他轻摇手中的扇子,白色的扇子衬着大红色的衣衫,显得他整个人说不出的妖冶。
言暖目光被他手中的扇子吸引了过去,记得以前他用的都是银边折扇,这次拿的确是一柄宫扇,而且是女子用的扇子。“这扇子是哪里来的,看起来很面熟。”
“瞧瞧,我这三年找来的好东西。”天少递给言暖,含着妖媚笑意的眼底划过一丝精光。
言暖接过扇子仔细看着,这是一柄象牙丝编织蝴蝶图画珐琅柄宫扇,宫扇的扇面由厚度不到1毫米的象牙丝编织成的仿蒲草纹镂空锦地。在玲珑剔透的扇面上再以细铜丝绑附用茜色象牙雕刻的蝴蝶图案进行装饰,团扇边缘以巨大的整张玳瑁挖镶成一个连续不断的外框;扇面中心以棕竹为柄梁,柄梁嵌烧蓝装饰,镶嵌有铜镀金点翠錾蝙蝠纹护顶,下承绿色染牙和浅绿地铜胎画珐琅螭龙云纹扇柄。
这种宫扇她的确熟悉,在清朝雍正乾隆年间造办处曾经采办过类似的扇子。用象牙用器物并不少见,但用它掐成丝做扇面就不多见了,即使在鼎盛时期的皇家后宫也不多见。
“这扇子你是如何得来的?”言暖仔细地翻看着扇子,不放过任何一处细节。还未等天少回答她的问题,她就在扇柄处发现了一个让她心惊的图腾——万字图腾,这个稀世的宫扇居然也有万字图腾!“天少,这,这……”言暖惊得语不成调,她有万字图腾的宝石手链,天少有万字图腾的翡翠铃铛耳饰,现在她手中这个天少找了三年的宫扇上也刻着万字图腾,这说明了什么,它们之间有着怎样的联系?
“还记得我当年问你的话吗?现在可以相信我,告诉我了吗?”天少敛去妖媚之色,神情间是难得的严肃。现在五件器物他掌握了其中两件,令三件也都知道了下落,他现在需要做的是把剩下的三件一件件集齐,然后实现他的梦想。
言暖默默滴看着宫扇不语,她虽然相信天少,却不能说出她的身世,有些事情是可以跟朋友分享的,而有些事情即使再信任他也不能说。她现在过得很好,除了风徽宁要立她为后让她略感不能适应外,一切都很如意。现在的平静宁和是她最想要的,她不想改变,也不愿改变,尤其是关于她身世引来的变动。
天少见言暖沉默,缓缓走到她面前,妖媚的脸上神色变幻不定。半晌,他幽幽开口,声音悠长而沧桑。“传说神曾经创造了一个大时空,让人可以自由在各个不同的时空生活,体检不同的精彩。可是人太贪婪,想把各个时空间的间隔打穿,连成一个贯通的时空,好成全一统天下的野心。这件事让神对世人失望之极,他阻断了时空之间的联系,让人只能生存在单一的时空中。本来自由穿梭时空已是不可能,可若是能集齐凝结神力的仙器就能实现这一步可能。”
“你想说什么?有着万字图腾的器物就是凝结神力的仙器?”言暖嗤笑,穿梭时空有什么不可能,她以前做的不就是这个工作吗?
“你不相信为什么向陆盼卿要这个手链?”面对言暖的嗤笑,天少并不着急也不羞恼,他目光晶亮地看着她,神情间的坚定不可动摇。
言暖扬起袖子,手腕上的宝石手链露了出来,和白色的宫扇交相辉映。两件神秘的器物放在一起,却并没有任何异常的事发生,甚至连它们的色泽都没有改变。“天少,我是真的不知道。现在我只能告诉你,这个手链我曾经在别处见过,用过,所以熟悉它。”
“别处是指的哪里,不是我们现在的这个时空吧?”虽是问句,天少确是用肯定的语气说出来。以往不逼迫言暖是因为他还没有找齐器物,如今都齐了,他就不会再迂回,他想快点集齐这些东西,他想快点试试,如果真的成功了,他就能见到那个人了。
言暖脸上依然挂着淡淡的笑容,经历了这么多风雨之后,她越是心里波涛翻滚,脸上的表情越是淡定。天少的话也许只是试探,如果她自乱阵脚,反而暴露了身世。“天少……”
“怎么都站在园子里说话,暖暖,请朋友到客厅里说话吧。”一道温润的声音打断了言暖的话,精神高度紧张的两人竟没有发现风徽宁何时到了花园。
天少脸上的严肃神情瞬间消散,他扭着身姿转过身,冲风徽宁妖媚一笑。“宁王爷,本少来恭喜你荣登大宝,还娶得美娇娘。”风徽宁已经走得这么近了,他才感知到他的存在,他真是太失神了。如果这是高手来寻仇,只怕此刻他已经不知中了对方几招了。
风徽宁淡淡颌首,“不敢当,父皇还健在,天少说这话可有点不合适。”事实大家都心知肚明,但只要皇上在一天,他没有登上皇位,就得既然守着礼数,不能落人口实,毕竟他是守护皇上,平叛太子风徽仲叛乱的忠臣。“至于说娶得美娇娘,这还要问暖暖同不同意?”
风徽宁半真半假的问话让言暖心虚地别过脸,视线正对上天少那双细长的眼。
“还用问,自然是愿意的了。你们在一起都三年了,该办的都办了,还不就查这一个热闹。”天少暧昧的目光扫向两人,虽然那个女娃不是言暖亲生的,但是依着她的个性,若不是喜欢风徽宁,怎么会帮他带孩子。
理所应当的事情到了他们二人这,反而成了难以企及。两人略感尴尬地对视一眼,又纷纷转开视线。本已是为人父母的人了,害羞的表情的犹如初恋中的男女。
天少不敢置信地盯着两人,惊呼的声音震得人耳膜疼。“你们俩个不会,我的天啊,这真是,真是!”
古代人都是含蓄内敛的,对于男女情事更是如此,怎么这个天少谈起别人的情事这样明目张胆,不像是保守的古代人,反倒像是开放的现代人。
“到了晚膳时间了,天少如不嫌弃,就在府上用饭吧。”风徽宁岔开了这个话题,天色渐暗,他本是来找言暖吃饭的,没想到居然在这里碰到了“老熟人”。
天少古怪的眼神从风徽宁身上飘到言暖身上,又从言暖身上飘到风徽宁身上,反复了几次,直到把平日里镇定自若的两人看得脊背发凉,汗毛倒立,才嬉笑着开口。“算了,下次吧,不打扰你们培养感情了,走了。”
“你的宫扇。”言暖把扇子递给了天少,这扇子握在她手上就像是个烫手的山芋,虽然她不相信这离奇的故事,可是宫扇的珍贵确是真的,还是早点让天少带走的好。
天少接过扇子,衣袖擦着言暖的裙角而过,低低的声音从他唇边吐出。“再见。”身形移动间他的唇在她眼前一晃,他没有用声带发声,只用唇形做出了他要说的话,然后飘然而去。
虽然只是用唇形“说出”的话,虽然只是一晃,言暖还是看清了,读懂了。天少的话是,“你来自1世纪,对吗?”(未完待续)